最忆是峙山
◆撰文/魏人彪
那时候,我无法拒绝慈溪峙山的诱惑。
1994年的盛夏,车子快速地在公路上奔驰,窗外掠过的均是一派炎热的风景,再加上刚刚离开繁华喧闹的都市,从深圳那灰白色高层建筑的立柱群间回到内地,因此,当峙山浓翳低垂,浮云峨冠的蓊郁跃入我的眼帘,心头的向往便汩汩地蹿起来了……
一个星期天,我卷了份杂志,独自去拜访峙山,享受峙山。梦想那一片宽阔的覆盖是清幽寂静,是与外界沉重的隔膜,只有偶尔的小鸟啼啭,碎风跌落;置身其中,通体便有了树与竹的感受,仿佛山地的精岚循着脚跟漫上来,漫上来,直透渴羡滋润的心田,于是,心扉撑开了,四肢撑开了,期盼自然之神抚爱和慰藉的所有意绪和情感,都轰然地撑开了,撑成了一片苍翠欲滴的绿色。
空气中散发着草木甘甜的气息。因为是休息天的缘故吧,游园的人来来往往,接踵不绝,笑语也如早晨的朝阳穿过枝隙一样清亮美好,整个峙山好似是抖落了其他一切词汇的堆砌,只剩下“欢”与“乐”两个字了。我专拣僻静处去,去寻找一个能接纳我的所在。在这样的自然景致中,退去在人前的一切乔饰,退去在员工面前那份沉重的庄严,只要一块绿茵茵的草地,或一条古朴简陋的石凳,可作无拘的倚,可作散漫的立,可作放肆的坐,可作羞见于人的躺,放眼云的游弋,与书中的圣哲作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让他们天籁般的教诲照耀我思想的每个角落,这,又是怎样令人向往和沉醉的境界呢!
那天,我在峙山待了整整6个小时。
从此,峙山让我痴迷和心仪,尤其是工作日的白天,或月光朦胧的黄昏,博大的幽静正适合放逐我孤独的灵魂。冬尽春来,再没有比初春的新叶更使人心田柔软了,那一片片的嫩绿,似乎充满了灵性,随风,在浓深似海的墨绿丛中摇摆、跳跃,如音符,如一抹浅笑,也正如我们曾经走过的童年。夏天,曲折、绿荫拱顶的小径牵引我转入另一座矮矮的山峦,为我洞开别样的纵深,这里,不染纤尘的绿色展示着一种干净和纯粹,一种铺天盖地、穿越沧桑的勃勃的生命之美,沉浸和融化,让我们更接近那个叫灵魂的地方!秋渐深了,我最喜欢沿着颇具野趣的石阶拾级而上,180多级台阶带给我不断向上跨越的乐趣;盘坐在小竹林松软的坡地上,如缕的山风在林间缠绕,摇响轻轻,偶尔有一枚舴艋舟般的竹叶飘零下来,就像李清照的词句一样婉约。入冬的时候,峙山就更加沉静了,我常常伫立在水榭前的高处,让风鼓荡胸膛;掠过脚下小巧的鲤子湖,远眺城廓、阡陌,信马由缰地放纵思绪,细细体会“居高声远”的意境;我宛然觉得这峙山像是一枚翠绿色的图钉,将杭州湾这块欣欣向荣的版图钉在了地球的东方,钉在了共和国辉煌的衣襟上。最让我兴奋的是有些暗淡的黄昏,月很是清朗的时候,那光色如滤过似的,瓷白,透彻,轻盈,从高天铺泻下来,细如纱,柔如水,闪闪地流淌在我的心际;那时,我会在“茗香楼”前踯躅,在楼榭巍峨、竹木葱茏的阴影里,想象1000多年前这里曾有过的一所佛院,在素净的月色中,那飘逸的梵音是怎样带给人们一种抚慰,一种超脱和恬适……
无论我是欢喜开心,还是忧愁伤痛,峙山的接纳总是不事张扬,一如既往;一缕清风,一丛小花,一弦弯月,点点滴滴,使我的心湖开出了一片蒹葭,如梦如歌……
曾经,我在峙山脚下的阳明山庄工作了一年多,也和峙山相伴了一年多。后来,我通过考试进入公务员队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打工生涯,返回家乡。
光阴倏忽、日月递嬗。虽然20年过去了,但峙山,总是难以忘却,令我时时忆想。之后我也曾走过许多山、看过许多山,但再也没有像对峙山这样,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阅读、去品鉴。我知道,真正的宁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的修篱种菊,对我来说,“峙山”其实已成为内心深处的一种意念,成为我静中开悟、静中明道的修身养性地,成为流离的往昔留给我的最美、最有意义的赋予和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