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竞争力演变与占优策略研究

王 健

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率先实施制造业回归战略以重塑国际竞争力，成功回归竞争力榜首位置；欧洲深陷债务危机泥淖，竞争力排名持续下挫；中国凭借改革动力和后发优势效应，显著提升国际竞争力，成为当之无愧的赢家1。作为改革的重要一年，中国于1994年先后进行外贸体制、财税体制、汇率制度、住房制度等一系列改革，为经济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一、中国经济二十年演进

（一）经济体量快速扩张

1994年以来，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中国成功实现了由小国向大国的转变，成为全球经济最重要的构成之一。伴随工业化和城镇化高速推进，中国经济同发达国家差距迅速缩小。中国现阶段经济相对体量可用“人均量较小，总量较大，增量很大”概括（卢锋，2012）。虽然中国经济活动人均量还不高，但是总量占世界比例较大，增量或增量贡献比已经很高。

从经济总量上来看，1994年，中国经济总量仅为美国的7.9%。2012年，中国GDP达到8.23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的52.3%，较1994年增加44.4个百分点。分阶段来看，由于人民币汇率“前平后升”，中国以美元衡量的GDP呈现“先慢后快”特征，特别是2003年以来，中国经济总量和美国的差距迅速缩小。表1为中国相对美国经济追赶表，由表中，我们看到，考虑中美两国GDP实际增速、GDP通缩指数和汇率因素之后，2003年以来中国GDP的年均追赶速度高达15.4%。

表1 中国相对美国经济追赶（2003年～2010年）

由于2003年以来中国经济景气增长包含偏快和失衡因素，我们假定未来十年经济追赶速度为11%，预计中国经济总量将在2020年前后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但是，从人均意义上看，人均美元收入仍然处于较低水平，2010年不到美国的十分之一。2020年，即使中国经济总量超过美国，人均收入仍将仅为美国的30%左右。

增量意义上，中国早在2003年就成为美国之后全球第二大增量贡献国。图1为全球主要经济题GDP增量变化图。根据图1，2006年，中国经济增量贡献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经济增量贡献第一大国，并于2008年超过欧盟15国，即使当年鼎盛时期的日本也未曾做到。值得注意的是，2009年，中国以外其他新兴四国加总的GDP增量也与美国和欧盟15国相当，全球经济格局正在悄然变化。

分结构来看，中国资本形成占全球比例从1994年不到4%的水平升至目前20%左右，并于2009年首次超过美国，预计在未来较长时期内都将保持在全球最高水平。中国出口占全球比例从1994年2%左右升至目前超过11%的水平，增量贡献比自2001年超过美国之后在10%左右波动，并于2009年超过欧盟，首次成为全球最大增量贡献国。

图1 全球主要经济体GDP增量变化（1971年～2010年，千亿美元）

中国宏观经济走势对全球经济的影响日益显著，特别是金融危机后，中国经济V型回升，并通过大规模进口拉动日、韩及中国台湾较早走出衰退，体现出中国经济增长的能动性在快速提升。

（二）“中国因素”日趋显著

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派生对基础金属原材料和能源等大宗商品的需求迅速增长，并且远远超出预期。图2为全球主要产钢国粗钢产量。根据图2，自1996年首次突破1亿吨并超过日本成为最大钢产量国家之后，中国始终位居最大产钢国地位，并于2006年成功扭转多年净进口的局面。2012年，中国粗钢产量高达7.17亿吨，较1994年增长6.74倍，是美、日、苏三国产量峰值之和的1.71倍，占全球总产量的46.3%。

伴随大宗商品需求快速增长，我国消费占全球比重快速上升。1994年以来，铁矿石、粗钢、铝和石油的消费占比快速提升，特别是21世纪以来，铁矿石和铜、铝的消费占比分别由30%和15%升至70%和40%左右。

增量意义上，21世纪以来，铁矿石和铜的消费量贡献比平均为105.1%和149.5%，粗钢、铝、石油增量贡献比也达到88.2%、78.1%和43.8%，较20世纪90年代大幅提高，构成大宗商品市场景气的重要基础。中国已经成为左右大宗商品市场走势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三）技术创新加速推进

在经济快速增长过程中，我国先后出台包括《实施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年～2020年）若干配套政策》在内的多部政策法规，并实施了一系列配套的财税政策措施，有效引导并刺激研发投入增长。1994年，我国研发投入仅为306.3亿元，占GDP的比重为0.64%；2011年，研发投入已经飙升至8,687亿元，占GDP的比重高达1.84%，其中超过20%的资金来自财政投入。

图2 全球主要产钢国粗钢产量（1900年～2011年，亿吨）

图3 中国工业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增长（1978=100，1994年～2011年）

研发投入大规模增长推动劳动生产率持续改善。图3为中国工业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增长图。根据图3,1994年以来，我国工业制造业部门劳动生产率快速增长，尽管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出现较大波动，但累计增长仍然超过9倍，年均增速高达14.6%。

二、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尽管1994年以来一系列改革取得积极成效，经济竞争力得到显著提升，但是我国在快速增长时期产生的潜在问题也在逐步发酵，对经济可持续发展提出挑战。

首先，经济结构失调日益严重。图4为我国1992年～2011年GDP结构图。根据图4，1994年我国消费占GDP比例为58.2%，但2011年已经大幅降至49.1%，远低于全球平均80%左右的水平。与此同时，资本形成总额占比则从1994年的40.5%升至2011年的48.3%。

从增长贡献率来看，投资贡献率在大部分时间内高于最终消费。2001年～2011年，最终消费和固定资本形成对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分别为43.7%和52.4%，较1994年～2000年分别下降和上升9.3和20.2个百分点。尽管高投资能够保证我国实体经济增长速度，但是长期保持“低消费高投资”增长模式会降低投资效率，出现大量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产能过剩问题，不利于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也不利于产业结构调整，对经济可持续增长的基础形成挑战。

其次，贸易条件快速恶化。伴随中国经济总量快速增长，对国际贸易市场的影响日益显著，突出表现为“越买越涨，越卖越跌”，贸易条件迅速恶化。图5为中国月度贸易条件变动图。根据图5，以2001年为100，月度贸易条件2011年已经下跌至70左右，平均每年下降约2.3个百分点。根据我们的测算，贸易条件不利变动对国民总收入影响相当于每年减少近1个百分点的GDP，造成巨大的福利损失。

图4 我国历年GDP结构（1992年～2011年，%）

图5 中国月度贸易条件变动（2001年～2012年）

第三，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问题愈发凸显。1994年以来，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相对粗放，尽管部分产业通过低水平重复建设实现了产量增长，但却以消耗大量资源为代价。1994年～2000年，能源消耗总量由12.27亿吨标煤升至14.55亿吨标煤，年均增速2.88%；2001年～2011年，能源消耗总量由15.04亿吨标煤升至34.8亿吨标煤，年均增速高达8.75%。不仅如此，我国能源消耗弹性也呈上升趋势。1994年～2000年，平均弹性为0.33，2001年～2011年，平均弹性飙升至0.8，并于2004年达到1.6的最高水平，尽管此后逐渐回调，但是在2008年降至0.41的低位后再次攀升，至2011年已经达到0.76，远高于发达国家0.5以内的平均水平。伴随能源过度消耗而来的是环境污染日益严重。2010年，我国工业废水排放总量达到659.2亿吨，是全球最大的废水排放国，其中化学需氧量排放2,500万吨。此外，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等工业废气和固体废物排放量也在快速增长。

三、中国经济发展的占优策略

尽管中国快速追赶过程中出现各种新矛盾和新问题，但是未来仍然有可能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保持较快增长。一是中国仍处于城镇化较快推进发展阶段。2011年，中国城镇化率仅为51.3%，远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提升城镇化水平的历史进程仍方兴未艾。二是我国的工业化进程仍在快速推进。2011年，我国农业劳动力占比仍为35%左右，远高于OECD国家平均水平，未来相当长时期每年仍会有数以百万计劳动力转移到非农部门工作，为工业化进程的深化提供重要保障。三是中国私人和公共部门的财务状态良好。2011年，中国银行存款高达33.3万亿元，相当于其贷款规模的2.5倍左右。中央政府债务率大体稳定在17%～18%，即使考虑地方政府负债也仍然远远好于主要发达国家，近两万亿美元的国际投资净头寸（NIIP）也为应对国际收支潜在逆向冲击提供安全屏障。

当前，中国经济已经进入重要的战略机遇期。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以科学发展为主题，以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主线，是关系我国发展全局的战略抉择。”城镇化和工业化进程加快推进等因素客观上为改革提供了良好时机。需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夯实自主性景气增长基础，从而实现竞争力的长期提升。以下几方面改革具有重要意义。

（一）切实转变政府职能，解决好政府“越位”与“缺位”问题，激发市场活力

树立地方政府正确的政绩观，政绩考核要全面评价经济增长、资源集约利用、环境保护、生活质量和社会进步等。进一步提高重化工业的能源消耗、环境保护、资源综合利用等方面的准入门槛。切实把各级政府经济管理职能转到主要为市场主体服务和创造良好产业发展环境，进一步减少行政审批事项、审批时间、审批环节。加快改革工商登记制度，加快推行注册资本认缴登记制度，降低企业设立门槛。深化投资体制改革，最大限度地减少企业投资核准、备案事项，加强对企业投资项目的事中和事后检查。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切实减少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行政干预，各地要清理废除土地、资源、环境、税收、电价等不合理的优惠政策和地方保护、市场分割的限制措施，严格执行环保标准。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质量体系建设，整顿规范市场秩序，强化企业社会责任意识，形成有利于创新创业的市场环境。

（二）加快推进新一轮财税体制改革，为实体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环境

一方面，建立并不断完善科学完整、结构优化、有机衔接、公开透明的政府预算体系，加强财政政策的倾向性，提升资金使用效率。围绕重点行业和关键环节，选择工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领域，如基础零部件、基础工艺、基础材料及产业技术基础等，选取若干重点方向，由财政支持具备较强研发实力的企业进行攻关，力争在共性关键技术上实现突破。另一方面，推进税制改革，完善有利于科学发展的税收制度。按照简税制、宽税基、低税率、严征管的原则，进一步优化税制结构，公平税收负担，规范收入分配秩序。在实施和完善消费型增值税的基础上，稳步扩大增值税征收范围，相应调减营业税等税收，逐步消除重复征税。合理调整消费税范围和税率结构，推动货物劳务税制改革。完善企业所得税制度，鼓励科技创新。加快推动实行普惠的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积极研究扩大政策适用范围。按照税收中性原则开征环境税，促进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加快推进资源税改革。扩大从价计征办法的实施范围，将部分资源收费并入资源税，同时适度提高资源税税率，提升资源开采和使用成本，促进企业向低能耗发展模式转变。

（三）先内后外，稳步推进金融改革

当前，由于人民币汇率动态低估导致热钱持续涌入，外汇占款规模持续扩张，潜在通胀风险仍然不可低估。为冲抵外汇占款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有关部门不得不采取信贷管制等微观调控政策，导致金融抑制问题愈发严重，企业普遍面临资金短缺的困境。为此，建议首先，加快实施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并由央行负责在外汇市场操作，使人民币汇率稳步向均衡水平收敛，改善我国的贸易条件；其次，分步骤放宽存款利率上浮区间和贷款利率下调空间，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提升利率作为参数调节工具的政策效果，避免有关部门过多采取行政干预和数量管制；第三，有序推进资本账户开放，积极放开直接投资的流入和流出管制。在国内金融改革基本完成、结构性利差显著收窄的基础上，审慎考虑放开货币市场等短期资本项目。

（四）大力培育具有动态比较优势的产业，促进结构优化升级

根据比较优势理论，一个国家的比较优势要得到发挥，需要有一个能够反映生产要素相对稀缺程度的要素价格结构。然而在现实中，各种要素价格的扭曲导致比较优势形成基础的异化，不能准确反映我国比较优势的真实情况和参与国际分工的序列与结构（林毅夫，2012）。因此，要理顺各种要素价格的比价关系，矫正要素价格扭曲，使要素价格真实反映要素禀赋情况和经济技术条件。同时，加快提高资源配置能力，发挥各种要素和资源的组合效率，大力培育具有潜在比较优势的产业或部门。当前，我国比较优势仍然集中在制造业，应以最有基础的产业为突破口，将制造业的转型升级作为重点，形成发展特色并长期坚持。

（五）加强企业创新能力建设，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

产业共性关键技术供给体系不完善是制约我国产业核心竞争力提升的瓶颈之一。因此，需要加大投入以实现突破。搭建创新平台，由行业领军企业牵头，整合利用科研院所和高校资源，配合国家资金支持，承担面向产业关键共性技术的研发、公共技术服务等任务，努力在共性关键技术上实现突破。更多使用政府采购、标准等创新政策促进制造业创新发展，建立培育自主品牌支持体系。鼓励企业依靠科技进步和加强质量管理，走名牌兴企的道路。创新财政投入方式，引导金融资本、创业资本和民间资本加大对科技型企业的资金支持。扩大创新投资资金规模，通过天使投资、创业投资、融资担保、贷款贴息等多种方式带动社会投资。

在深化改革的同时，还应努力创造自主性景气增长基础，从根本上提升中国的国际竞争力。日本政府当年也意识到培育自主性景气增长基础的重要性，并斥资5万亿美元试图开发互联网技术，但最终归于失败导致经济维持在低增长稳态，而美国成功研发并推广互联网技术，实现经济多年持续景气增长。因此，在全球经济增长不确定性增强的情况下，中国需要持续推动技术创新，特别是在经济体量增至与美国相当之后，必须通过前沿技术创新提升竞争力，增强自身经济发展的能动性。

[1] 林毅夫. 比较优势理论升级版. 21世纪经济报道，2012-6-20.

[2] 卢锋. 测量中国[J]. 国际经济评论，2012, (1): 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