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华
21世纪,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知识经济深入发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人才竞争日趋激烈。与之伴随,为抢占世界教育高地,为未来培养现代化、国际化人才,教育国际化日益凸显其紧迫性和重要性,并日渐成为21世纪教育的主旋律之一。《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基本形成学习型社会,进入人力资源强国行列”的伟大战略目标。为实现这一战略目标,《教育规划纲要》第一次提出要“开展多层次、宽领域的教育交流与合作,提高我国教育国际化水平”——即,第一次从国家层面提出了教育国际化这一时代课题。
但是,教育国际化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教育国际化我们要“化”什么?——亦即我们究竟要培养具备什么精神和品质的学生?
仅是大批地走出去或者引进来,或者轰轰烈烈地开展一些教育国际化的活动?例如,据中国教育在线发布《近5年我国出国留学趋势调查报告》披露,2008年以来,中国出国留学人数每年均以近30%高速增长;另据教育部统计,2013年度中国出国留学人员总数为41.39万人(不含短期出国交流访问学生),并且日渐出现低龄化趋向。与此同时,我国教师(包含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出国深造、培训、交流也日渐蔚为风气。2013年,仅在中国西部一城市的一个区外派教师即达到383人,并且在区内所有中小学实现了每校不少于一名固定聘用的外籍教师(均不含短期互访交流)。另外,还几乎全国性开展了丰富多彩的各种中外教育交流活动。
很显然,这些都十分必要,但又是很不够的。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培养的学生,特别是基础教育的中小学学生,他们将在10多年乃至20多年之后,成为我们社会、民族、国家的主体,成为彼时中国各行各业的主体,去参与世界竞争,并能够成为竞争的胜利者。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思想素质呢?——亦即我们诸多的教育国际化活动之“形”应该以什么“神”来统摄呢?
我们认为,培养学生“包容、自强、竞争、创新”的精神及相应能力,应该是我们实施教育国际化的核心目标——亦即教育国际化特别是基础教育国际化之魂。
如果用系统论的视角分析教育国际化:第一层次是精神层面——即我们应该培养具有什么精神品质的学生——这是教育国际化的出发点和归宿,亦即教育国际化之魂;第二层次是范围层次——即我们应该在哪些方面实施教育国际化;第三层次是方法策略操作层面——即我们应该怎样实施教育国际化。而综观当今中国各地所正在开展的教育国际化,大都局限于第二和第三层面。但是,明确在教育国际化中,我们究竟要为未来培养具有什么精神品质的人才,这是远比具体操作更具根本性质的东西,否则就会邯郸学步甚至南辕北辙。
一、教育国际化的基础是“理解”与“包容”
包容:“包”,会意字;“象人裹妊,象子未成形也。”本义为胎胞,即胎衣;引申指用东西包裹起来;又引申指包含、包容。“容”,亦会意字;“宀”是房屋,“谷”是空虚的山洼;东汉?许慎《说文》释义为“容,盛也。”本义为容纳,引申包容、宽容。庄子《庚桑楚》:“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包容”:宽容、容纳之义。《词源》又释义:“同‘包荒;指度量宽洪,能容忍。唐?李白《雪谗诗赠友人》:“包荒匿瑕,蓄此烦丑。”“包容”常与“理解”连用,但又是比“理解”更高层级的概念,“理解”属中性词,而“包容”则是包含着肯定的态度与行为之褒义词。英语译为pardon;forgive;tolerate;compatibility;latitudinarian…
世界一切事物无不都是多样性和差异性的统一。综观人类社会,从人类的肤色、民族、国家、语言、文明到人的个体的遗传禀赋、性格爱好,无不都表现出千差万别。莱布尼茨曾经说过,“世界上找不出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同样地,世界上也找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既然差异性是一种客观存在和必然,因此,承认差异,理解并且包容差异,理解并且包容民族、国家和文明的多样性,就是必然而且必须的应取态度。纵观世界各民族、各国家的发展史,无不都是互相学习乃至融合的发展历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和而不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泰山不辞杯土,方能成其高;江河不择细流,方能成其大”等等,就是这种“理解差异,包容多样”的精神的体现。
再从微观的人际交往看,理解和包容也应该成为人与人交往相处的原则。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曾经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名言,这对于我们不无启迪。当今社会,随着信息化、全球化深入发展,社会正在发生一系列后现代转向,其中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就是不断从“总体性社会”转向“个体性社会”。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中,作为个体的人正在被各种力量撕裂成“碎片”,以往个体对家庭和集体的依附以及相应的家庭和集体对个体的庇护正在逐渐消退,个体由此变得越来越孤独和原子化,原来由各种亲密关系所型构的生活空间正在不断地被分割,从而导致“大众的崩溃”和“集体意识的消解”。随着当代社会的不断“个体化”导致的差异性、多元性和不确定性增加,承认“他性”,包容差异,就显得尤其重要。
再从实践层面看,真正意义上的教育国际化也正是缘起于理解与包容。
1914年7月28日至1918年11月11日,发生了缘起于欧洲但波及到全世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卷入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是人类历史上破坏性最强的战争之一。大约有6,500万人参战,1,000万左右的人丧生,2,000万左右的人受伤。战争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据估计损失约1,700亿美元(当时币值)。
1925年,当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影与苦涩仍记忆犹新,而新的世界战争的幽灵却又已经在地平线上徘徊。正是在此严峻形势下,怀着“用教育增强人类理解与包容,从而避免战争”的和平期望与战争恐惧的背景下,成立了非政府组织的国际教育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前身),1929年,国际教育局从一个非政府组织改组为政府间的国际组织。1945年联合国组织在美国旧金山诞生后,于同年建立了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简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宗旨之一是:“在人们的思想中树立起保卫和平的信念。”1974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30周年第十八届大会上,各成员国通过了《关于教育促进国际理解、合作与和平及教育与人权和基本自由相联系的建议》,等等。正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及各国政府的不断努力下,一些基本的人权观念、教育观念深入人心,“所有各国人民和个人,无论其种族、肤色、性别、语言、宗教、民族、种族起源、家庭或社会地位、或政党或其他信仰的差别,都享有有尊严地生活和拥有自由的权利,并享有享受社会进步之成果并为之作出贡献的权利。”“只要我们的差异首先尊重着他人的差异,那它就提供了一种机会,以实现基于相互认可和尊重之上的真正普遍性。”“宽容——接受他人的信仰;尊重人的生命——不杀人,不伤害他人身体和道德的完整;共享与平等——仁慈;真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理解——原谅。”
再反观当今世界的许多危机和人们互相疏离、仇视、敌对、甚至杀戮,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些人顽固地抱残守缺坚持冷战思维、零和思维,而缺乏理解和包容所致。
二、只有自强,我们才能够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周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毛泽东在抗日战争最艰难岁月说:“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历经磨难,更迭兴衰,但始终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和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多难兴邦,千锤百炼;愈挫愈奋,愈挫愈强;这就是中华民族历史命运的生动写照。其精神力量之核心就是“自强不息”。
在如何对待和学习外来文化问题上,从来就有学习的目的、学什么和怎样学之严峻拷问。从洋务运动的“师夷技以制夷”,到孙中山之全盘西化,再到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而建立新中国,再到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一部中国近现代史,就是中华民族学习外国、自强不息的奋斗历史。其成果辉煌,也不乏教训。鲁迅先生早在数十年前就告诫我们:“总之,我们要拿来。我们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那么,主人是新主人,宅子也就会成为新宅子。然而首先要这人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这段话至今对我们仍巨釜洪钟、不无教益。江苏省教科所马维娜认为:“教育国际化的合理性依据在于它是基于全球化客观事实和客观趋势的主观能动的价值选择。是对既有中国教育,包括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中非合理性的扬弃,对新的更大的教育合理性的追求。或者说教育国际化就在于必然的事实判断和应然的价值选择的辩证互动之中。”每一个民族、国家的教育都有其特殊性。所谓的教育国际化,既包含“化国际教育为己用”之任务,也必然具有“化己之教育为国际”之任务。在当今时代,教育国际化既然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必然和时代潮流,而在事实与价值之间,教育国际化的合理性建构的关键和难题,不仅是顺应潮流,而更是在国际化大潮面前做出合理的价值选择。
因此,立足“自强”,就不会“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就不会全盘西化。就能够在民族性和国际性之中找到平衡点“不畏浮云遮望眼”,有鉴别、有选择的“拿来”唯我所用;就能够“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这不仅对在我们学习国外教育理论、制定教育国际化政策、编写教育国际化教材、实施教育国际化活动等等时,应该如此。而且,对于每一个参与教育国际化的个体,也应该如此。
例如,在19世纪80年代,年仅12岁的詹天佑报考了清政府筹办的“幼童出洋预习班”,留学美国。在美国,出洋预习班的同学们,亲眼目睹北美西欧科学技术的巨大成就,对机器、火车、轮船及电讯制造业的迅速发展赞叹不已。有的同学由此对中国的前途而产生悲观情绪,但詹天佑却怀着坚定的信念说:“今后,中国也要有火车、轮船。”他带着为祖国富强而发奋学习的信念,刻苦学习,于1877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纽海文中学。同年考入耶鲁大学土木工程系,专攻铁路工程。在大学的四年中,詹天佑刻苦学习,以突出成绩在毕业考试中名列第一。于188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获得学士学位,并于同年回国。之后,詹天佑于1905年——1909年,担任了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完全由中国人自己勘测、设计、修建了中国的第一条铁路。从而开启了中国铁路修建的新时代,被誉为“中国铁路之父”“中国近代工程之父”。再如,李四光、邓稼先、钱三强、钱学森、周培源、苏步青等一大批科学家,他们之所以能够取得辉煌成就,并为国家做出巨大的贡献,就在于他们不是为留学而留学,为国际化而国际化,而是在于他们具有“自强”的坚定信念。
特别是在当今我们的学生都几乎是独生子女自立精神相对缺失的特殊情况下,在教育国际化中培养学生的“自强”精神就尤为重要。
三、竞争是自我、民族、国家,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永恒法则
在19世纪兴起的我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次思想启蒙运动——戊戌变法运动中,最深刻而持久地影响了中国人的思想的是严复所翻译的《天演论》,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对当时正处于西方列强蚕食鲸吞的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真正起到了当头棒喝、振聋发聩的作用。
1859年,被恩格斯称之为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之一的“进化论”奠基著作《物种起源》出版。达尔文提出:生物之间存在着生存斗争,适应者生存下来,不适者则被淘汰,这就是自然的选择。生物正是通过遗传、变异和自然选择,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种类由少到多地进化着、发展着。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规律。
达尔文的进化论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极其巨大的影响,并由此衍生出社会达尔文主义。他们认为,人类社会中也同样存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规律,并因其成为资本主义殖民掠夺和希特勒的侵略理论来源之一而臭名昭著。但是,如果我们剔除其生搬硬套、绝对化和为侵略张目的不合理因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即“竞争”,则是自我、民族、国家乃至人类社会发展的永恒法则。人类社会中无论个人、团体、国家无时无刻不处于竞争之中,竞争是自然界的常态,也更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常态。生存就是竞争;生存,不但是自然界生物的本能,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追求;竞争,不但是自然界生物的宿命,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挑战。
“落后就要挨打”,一部中国近现代史就是中华民族被欺凌、被侵略的屈辱历史。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大大小小的帝国主义国家争相侵略我们,中国被迫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有几百个,《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天津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等,中国不仅巨额财富、资源被掠夺,大片国土被瓜分,而且成百上千万人口被杀戮。而今天之世界,虽然人类社会在不断地进步,一些基本的人权得到尊重,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今世界,仍然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丛林法则”通行的时代,从南斯拉夫的科索沃战争到伊拉克战争,再到最近所发生的乌克兰克里米亚事件,都无不如此。而且,今天的侵略虽然不再那样赤裸裸血淋淋,但更加无孔不入和无处不在。
国家、民族如此,个人亦如此。每个人从他一出生,无论从学习、生存到发展,再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都无时无处不存在着竞争。既然竞争是一种人类存在的常态和方式,是个人进步和创造、人类走向新的生活形态和社会变迁的基本动力;世界各国在制定课程标准时也无不把“竞争精神”和“竞争能力”作为核心素养之一。因此,在教育国际化的所有活动中,我们就不仅应该把不同的民族、国家和个人及其文化,当成学习交流和包容的对象,而且应该把其当成对手,当成竞争的对象,培养学生的竞争精神、竞争能力,以便使他们能够在未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四、创新,永远是自我发展也是民族发展的不竭动力
中国最早的典籍之一《礼记.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几千年来,中华民族正是靠着“自强不息、不断创新”的精神而繁衍生息、生存、发展、繁荣起来的。纵观中华民族的发展历史,什么时候我们充满创新精神,充满朝气与活力,中华民族就居于世界民族之领先地位,就繁荣昌盛;反之,则落后,受欺凌,被奴役,就挨打。
中华民族的“四大发明”,曾经给我们带来了繁荣昌盛,也为人类做出了突出贡献,但是自近现代以来,当世界无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日新月异,新思想、新科技层出不穷的时候,我们却日渐沉寂落后了。近现代以来,中国确实鲜有具有世界影响的科学技术方面的发明创造。我们现在所用的汽车、轮船和飞机,电力、电子、电器等等,无不都是借鉴别人都是别人发明创造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虽然有所好转,例如,人工胰岛素合成、杂交水稻培育成功,等等。但是,中国人、中国学生缺乏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的落后状态并没有根本改变,“钱学森之问”有如魔咒,仍时时让国人揪心,让教育汗颜。
中国人缺乏创新精神和创造能力与中国长期处于极权专制、扼杀新思想的政治体制有关,与中国文化“独尊儒术”扼杀异端的思想文化专制有关,特别是当旧的统治文化已经破产的时候,我们也要重新树立一个新的思想文化来实行独裁统治。但是,教育本身缺乏创新,缺乏对学生进行创新思想教育和创新能力培养亦难辞其咎。
当今世界,世界范围的思想文化竞争,特别是科学技术竞争空前激烈,其核心是创新思想与能力的竞争。世界发展已经由传统的资源资本型转移到智力创新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项新发明新技术就可能决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荣辱兴衰。正因为此,《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和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都把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当成我国教育的基本目标之一。可见,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与能力,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在教育国际化的一切活动中,我们都必须把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能力作为出发点和归宿。
当今中国教育界,教育国际化蓬勃发展、方兴未艾,但是,我们在教育国际化中必须首先明确:我们究竟要“化”什么,要为未来培养具有什么精神品质和能力的人?如果说,我们的诸多教育国际化活动是表是形,那么培养什么精神品质就是其“里”与“神”。我们认为,我们现在所培养的学生,他们将在二三十年之后成为我们民族、国家和社会的主体,将参加二三十年之后的国际竞争,而虽然那时国际化、全球化将更加深入,将更需要具有国际精神、国际视野的所谓“国际公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时的国际公民仍然应该首先是民族的国家的公民。而培养并使学生真正具有“包容、自强、竞争、创新”的精神与能力,就可以使中华民族永葆青春,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