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布劳顿 王文婷
十年前,我从得克萨斯州的乡村来到纽约开出租车谋生。开出租车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幽默诙谐,有的人失意忧郁,还有的人自命不凡。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一个老太太。
那是5月份第二个星期六的深夜,我接到城郊的一个叫车的电话。我想,也许是一些参加完晚会的人,或是某个刚赶到这个城市过母亲节的人。
我到达目的地时是3点30分。一栋破败的公寓楼黑黢黢地立在我的眼前,只有一楼有一个房间透出一点灯光。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司机顶多只会按一两声喇叭,稍等片刻,然后开车走人。
因为这个时间和地点时常会出现治安问题。然而,我也知道这个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打车不易,再说也许这个客人有点困难需要我帮一把呢。于是,我走到亮灯的那户人家敲了敲门。
“等一会儿。”回答我的是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我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隔了好久,门开了,一个80多岁的瘦小的老太太吃力地拖着一个大包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印第安大花布上衣,头戴一顶圆桶形帽子,帽子上还罩了一条面纱,活脱脱是一个20世纪40年代好莱坞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你能帮我拎一下包吗?”她说。我先将她的包拎上车子,然后又回头搀扶着她。她走得很慢,边走边对我感谢不尽。
“这没什么。”我说,“我这是为我的客人服务。再说,我希望我的妈妈在外面也能得到同样的服务。”
“你真是一个好人。”她说。进了车子,她给了我一个地址,问:“能不能从城里走?我很想再看看这座城市……”
“能,不过这就不是最近的路了。”我答道。“这不要紧。”她说,“我不着急。我是菲奥娜小姐,不过人们都叫我菲奥娜太太,是去圣洛安敬老院。”
我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菲奥娜太太的眼窝里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我孤寡一人。”她继续说道,“医生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然我不会去的。”
我悄悄地伸手关掉了计程表。经过城里的路程一刻钟就能走完,然而我们却花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因为她一会儿让我慢行,一会儿让我停车,还不时地讲着话。菲奥娜太太指着一座大楼,告诉我她曾在这儿干过电梯操作员的工作。在经过一个居民区时,她说她和丈夫结婚的新房就是在这里。她要我将车子在一个商场前停了一会儿,她说这里曾是个舞厅,年轻时她在舞厅当过舞蹈指导老师。有时,她会让我在某一个地方放慢速度,然后默默凝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当第一缕阳光露出地平线的时候,菲奥娜太太这才说:“我累了,走吧。”
车子来到了她要去的圣洛安敬老院前。敬老院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等着我们,工作人员说:“这位老太太一直不肯来敬老院,现在她患了肺癌,才同意来敬老院,而且必须在今年的母亲节来敬老院。”工作人员说着给她推来了轮椅。
“我应该付给你多少钱?”菲奥娜太太取出钱包问我。
“不要钱。”我答道。
“你也要养家啊。”菲奥娜太太说。
“还有其他客人呢。”我说,接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弯下腰拥抱了她。她紧紧地抱住我说:“你给了一个老太太一小会儿快乐的时光,谢谢你。”
我最后握了一握她的手,然后走向暗淡的晨曦。我的身后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这是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发出的声音。一路上,我在想,如果今天带菲奥娜太太的是一个脾气急躁没有耐心的司机,如果我在公寓楼前按一两声喇叭后就把车开走,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我做的这件事情似乎微不足道,但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我一生中最暖心的一件事情。生活中,我们往往千辛万苦只为干成一件暖心的事情。然而,有时候我们干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暖心事,自己却毫无察觉,这是因为它裹在一件我们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里。
摘自《新民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