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的诗

九月

每一天都有些雨水

在树荫的背后

有些阳光

阳光里有些闪光的风

缓缓的

爬上山坡的草地

有些青涩的花

在开

在沉默里

一些果实落下

那些没能落下的

挂在枝头上

盘算着回去的道路

我在上楼时看到一个和我外婆近似的女人之前还见到过另一个

我外婆看上去有点漂亮。

我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她确实是

一个漂亮的女人。

因为她总和其他的女人是

不一样的。

她亲切。

有时恶毒。还慈祥。

她有可能是一块土地。

但

从另一个方面讲

她是一颗坚硬的鹅卵石。

皮埃尔写给莎莉的信。皮埃尔9或10

我敬爱的莎莉 在巴基斯坦

北部靠近喜玛拉雅喀喇昆仑和兴都库什山的地方

云朵因蓝天更加的轻盈 在云朵的下面

荒芜的土地因偶尔闪现在视野里的绿色而更加的荒芜

在荒芜的土地上面 群山因荒芜的土地而更加得窒息的宏伟

如果安拉愿意的话 你能听见那条喧嚣的河的沉默

夜饮

每一天晚上

我都得找理由喝点

我先把在桌子上的那只杯子

拿起来 往杯底往上一两眼

然后象征性的朝里面

吹气

有时会有一点烟灰

飞起来有时

什么也没有

我把它再次在桌子上放好

嗯

就这样子

我说是值得来一杯的

或不说

我眼睛里含着笑意

所有的夏天都这样开始的

我爸爸把链条里的一节

取下来

是为了单车

在下坡时不掉

链子

也是为了

上坡时

链子

不挂空

那时候他白色的

的确良

短袖衬衫的

后面

经常湿乎乎的

有盐那样的味道

也能把眼睛里的眼泪熏出来

歹毒

我是一个歹毒的人

细细的看

这种歹毒有可能

来自一种绝望

这种绝望好像是自卑的

它和很多的自卑不同

是不断在

丧失的

在丧失中有一种

叫作怨恨的

像一块玉

一直的向内收拢

它是一种

微微的悲观着的光亮

锁

我需要一把锁。

不是这一把。

不是。

我们大家知道和

熟悉的。

锁

的所有结构和所有

锁的结构不一样。

一把知道

但没见过的锁。

你这里没有。

他也没有。

我知道它就在我母亲

走着的

那条寂静着的

长廊深处。

7月2日凌晨比利时3比1战胜了美国队

我很久没有见到我爸爸了

在很多的夜晚里

我基本睡不着

偶尔瞌睡

我爸爸就像从没有存在一样

他是有一颗瓷制假牙的中年男人

有时是老年穿灰色亚麻

衬衫的男人

他的永久牌重型自行车不见了

它有很厚实的全落地车架

它掉落了一层崭新的

油漆

这让它整个看起来可靠

我爸爸有一双褐色

塑料凉鞋黑布伞

极像一个夏天雨后干净的中午

有一些很甜的风在那里走动

我看不到

杰克之歌

杰克有一天你会回到黑拉望。

刮掉你下巴上的胡子。

杰克光滑的下巴

香喷喷的下巴。有一天

你会回到那座安静的岛上。

会遇见你想念的人们

和他们交谈。

放心的放下你手里的东西。会被

再次填满的是你的空落落的心。

你忧伤的眼睛里重新会长满

葱郁的树木。

那装着海涛声音的贝壳

就在铺满了阳光的沙滩上。

杰克有一天也许就是

明天

你会回到那里。刮掉你下巴上

的胡子。你光洁的下巴

香喷喷的。杰克

用你的双手在铺着蓝格子桌布的桌子上

捧着你的那张清秀的脸庞。

【主持人的话】

王家新的诗里有一种“持志如心痛”的痛，有时这痛呜咽得如鲠在喉，有时爆发为“喉头爆破音”。他以全副怀抱，创造了自己热情、耿介、沉郁的诗人形象。在汉语新诗里，多少语言的泡沫破灭了，王家新却以其“诚”而立。

横的诗有他自己的语气、语感和乌托邦，他将语意和语感结合得非常美妙;他在生活里火眼金睛却又不食人间烟火;横的诗通常竖着写，横在诗里读二声，在生活里读四声。

——朵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