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转

阿瑟·罗伯特

星期天早上，我的朋友杰明打来电话，约我出去游玩。

半小时后，他开着汽车来到了我家的房前。他坐在方向盘后面，货车的后面都被密封起来了。

“马修斯，”杰明朝我眨着眼睛，“真高兴你能陪我一起去。今天天气多好啊，我敢肯定，我们将共度—段美好的时光。”

他把“时光”两个字说得很重，说完大声地笑起来。我爬上汽车，和他并排坐下。

“马修斯，”他说，“你看，我们后面有些客人。”

“客人？”我透过小窗口向后望去，是三只黑猩猩。它们身上穿着人的衣服，还戴着眼镜，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百科全书。

杰明说：“它们，将对我的科学实验起到重要作用。我带的这些食品，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这次科学项目。”

我问：“你想干什么，我可不会帮你的忙。”

“我猜到你不会帮我了，”杰明说，“所以才带上黑猩猩，它们受过很好的训练。现在，只有它们才是我最好的助手。”

我有些担心起来，“这是什么实验？”

他郑重地说：“我打算改变宇宙的时间节奏。”

“不，杰明，”我说，“你最好别冒险，快让我下车。”

“可是我们已经到了，”他说完，就停下了车。我们来到了一大片绿草地的中央。

“马修斯，快过来。”他喊道。

然后，他又对黑猩猩说：“小家伙们，下来吧，到草地上来庆贺。”

黑猩猩们来到草地上，无忧无虑地翻着跟头。最大的一头黑猩猩名叫老K，皮蛋是它的妻子，最小的猩猩杰克是它们的孩子。

我和杰明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将自行车推到草地上，杰明从车里把三只鼓递给我，上面各自印着三头猩猩的照片。它们一看到鼓，都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

杰明躺在草地上，大声地咀嚼着。他大把大把地将花生扔给猩猩们，它们兴奋地在树枝上蹦跳，跑来跑去。

“马修斯，”杰明舔着嘴唇，说，“我该向你解释一下。你要知道，时间不是别的，它只是一种有节奏的振动。只要我们正确采用了反节奏，那么，对于任何节奏都可以进行调整了。包括时间。”

我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听他说下去。

杰明说：“虽然，你只爱玩高尔夫，有时写些无聊的小说，但对物理的基本概念，你一定是清楚的。比如，有两列一定波长的光波，它们相互作用的结果却产生了阴影；两个具有一定音高的声波叠加之后，会产生绝对的寂静。”

“嗯，”我点着头，“这些我当然知道，但和时间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能应用干扰使光中止出现黑暗，使声音暂停出现沉寂，那么，为什么不能引人干扰，使时间暂时中断，出现遥远的过去呢？”

他的眼睛发亮，我知道，杰明不止一次同他的科学界同行们较量过，但是，对方总是举出反例，让他认输。

“可是，”他说，“就算在同仁们面前实验，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在这里对时间节奏进行干扰，重现过去，这就得用上老K、皮蛋和杰克了。”

他喝了一口酒，又说：“你看，我还带来了时间胶囊。”

“时间胶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看样子是用白金做的，表面上刻有小字：杰明时间胶囊。

“用它干什么？”我问。

“里面有三卷显微胶片，最新版的《纽约时报》，我的自传和科学著作，另外，还有一份声明，是关于这个实验的。里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镭粒。”

杰明指了指前面，说：“看见那些小丘了吗？不久前，我了解到这里有古代的原始文明，经过挖掘，土层中有大量的化石，不过，在以后MJ还会找到别的东西，比如我的时间胶囊。怎么样？不错吧？”

他由于沉浸在自己成功的喜悦中，脸上阵阵泛红。

“原来是这样。”我愤怒地说，“你想把时间胶囊事先偷偷埋在这儿，然后，再让考古学家来挖掘它们，是吗？你的想法真是可耻！”

杰明红润的脸渐渐暗淡下来。“不，马修斯，你真叫人失望。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要改变时间的节奏，让猩猩带着我的胶囊，进入到一百万年以前，然后把时间胶囊放在那里。”

他望着我，一脸的无辜。

“你知道吗，我的胶囊一百万年以前就会在那儿，并且广直沉睡到现在。考古学家可以证明这一切，当然，还可以根据镭的半衰期，准确判断出它的年代。我是做不了假的，在科学面前，谁也别想做假。”

“就算这样，你打算干扰时间的节奏。但为什么不是明天，不是未来？不去未来看看，而是选择了一百万年以前？”

他说：“不，不能那样。因为未来还没有经历过，我们不能涉足。”

说完，他起身向货车走去，我跟在后面。这时，我才发现，猩猩们在树上兴奋地鼓噪不休，它们手上抓着什么东西。

“不好，它们在偷喝烈酒。”我说，“它们会喝醉的。”

杰明正俯身检查他的仪器，听到我的话，他迅速地站起来。黑猩猩们正大口地喝着酒，狼吞虎咽，还一边打着嗝，一边喘气，简直不亦乐乎。

“可恶！”杰明吼道，“赶快把酒瓶抢回来，它们会坏事的。”

我们跑过去，而它们看见我们就逃，同时，他们爬上了自行车，然后打开马达，轻轻骑着就能跑得比人还快。

老K骑在最前面，车子向我们直冲而来，后面是皮蛋，杰克坐在最后。它还带上了它的小鼓，敲得乒乓直响。

“快闪开，马修斯！”杰明大喊一声，跳向了一边，而我则跳到了另一边。

它们骑着自行车疾驰而过，杰克在后面疯狂地打着鼓。

杰明摔破了脸，我则一头撞在树干上。就在这时，猩猩们绕过橡树，又重新向我们猛扑过来。

“当心！”我大声叫道。

我和杰明又纷纷跳开。这时，三只喝得大醉的黑猩猩又驾车向我们驶来，杰克还在拼命地打着鼓。

“当心！”我拼命地大叫，并向一边跳去。

到底怎么了？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切都和我们刚刚经历过的一模一样，一切都在不断地重复着。

我恍然大悟，看来，是杰明的机器被卡住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像重复播放的录像一样，只能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我害怕极了，难道，我们注定要终生这样循环下去吗？“怎么回事？”我大叫起来。

杰明什么也没有回答，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机器。当一切重复了至少十次以后，黑猩猩们骑的自行车突然急刹住了，然后，它们从车上跳下来，等待我们的数落。

“噢，天哪，”他轻声说，“原来是机器没有完全打开！”他关掉了机器。

“所以时间不断地重复了？”我问，“我们被时间卡住了，这有多危险！要是机器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这样重复到末日吧。”

“抱歉，任何仪器在刚开始用时，都会有一点失误。”杰明说。显然，他自己也吓得魂不守舍，一通红的脸上满是大汗。

“好了，”他检查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吐了口气，“现在一切正常了，咱们开始吧。”

他搬着箱子，向小丘走去。猩猩们酒已经醒了，现在冷静下来，都跟着杰明一前一后。杰明拍拍它们的肩，让它们坐上车，然后又把它们固定在车上。来到小丘，他把百科全书分发给了它们，它们马上就高兴地咧开了嘴。

“现在它们一切就绪了，”杰明说，“不会再昏头了。”

最后，他在车前的篮子里装上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那就是白金制成的时间胶囊。

杰明对黑猩猩说：“现在，我就要打开机器了。在这小丘上面，时间马上就会回到一百万年以前。等我一吹口哨，你们就冲进去，然后到处乱扔时间胶囊。”

他打开了开关，小丘上方，顿时大雾迷漫，而且，长着许多稠密高大的植物。

“马修斯，”杰明大声喊道，“伟大的时刻到了。我们站的这个地方是现在，而前面，是一百万年以前。”说着，他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老K、皮蛋、杰克，上。”

于是，黑猩猩们骑着自行车奔向了烟雾。它们一边踩着脚镫，一边敲着鼓，正向远古世界奔驰而去。

我推了杰明一把，颤抖着说，“后面，你看——那里，是未来。”

杰明转过身来，就在我们身后，和身前距离相等的地方，又出现一个空间的世界，好像是用玻璃和水晶搭成的，远处，是宽阔的街道，两旁有无数尖顶的建筑物。天空，还有一些不明飞行物悄然滑过。

杰明说：“是谐振仪产生的附加效应，天哪，那就是未来的世界……”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凶狠的嚎叫，我们又转了回去。就在黑猩猩打鼓前进的树林后面伸出一个巨兽的头，它张着血盆大嘴，向下猛冲过来，黑猩猩连忙四处逃散。

它们扔掉了自行车，扔掉了鼓，但是没有扔掉时间胶囊。它们发出害怕的尖叫声，向我们这边奔跑过来。

杰明朝它们大声嚷着，但它们根本不理会，只是想回到安全的地方来。它们的眼珠子不停地乱转，牙齿打战，胡乱地冲撞过来，我急忙闪开。

“快躲开，杰明。它们已经被吓得发狂啦。”

猩猩们一眨眼工夫就跑到了现在的空间里，但是它们因为太害怕了，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而是一直向着前方跑，最后，奔向了未来世界。

“天哪，这几个笨蛋！”杰明绝望地叫道。

他转身向仪器跑去，但是，黑猩猩们已经跑到了银色的世界里。而且，杰克还习惯性地把时间胶囊高高地向上抛。

杰明迅速地关掉了仪器，轰然一声，几只黑猩猩就从珠光宝气的世界里消失了。周围，依然是来时的田园风光，过去和未来都不见了，有的只是现在。

我扶杰明坐下来，并打开了最后一瓶酒，递给了他。杰明默不作声地喝着，陷入了沉思中。过于一会儿，他才擦着嘴巴，说：“这没什么，只是谐振仪产生了附加效应。马修斯，刚才在干扰时间节奏时，出现的附加效应加强了作用而已。”

然后，他直起腰，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服，把没吃完的食品放回到汽车上。

“现在我明白了，”他说：“两个不同的振动相遇时，不一定只会相互毁灭，显然，它还有可能相互加强，时间的节奏也可能加强，于是，就让现在变成了未来。我敢肯定地说，刚才的那个未来，正好是现在的二百万年之后。”

就在杰明要跨上汽车上时，突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掉在了草地上。

我弯腰捡起来一看，是杰明的时间胶囊。我知道了，它就是杰克在进入未来世界时，抛向空中的那一颗，直到这个时候，它才掉下来。

我们开车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在经过哈德逊河大桥时，杰明把手里的时间胶囊扔进了河里，他不时地斜看我两眼。

终于，他沉不住气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现在老K、皮蛋和杰克它们是如何在未来的城里溜达的。还有，它们把时间胶囊抛给那里的居民，会让居民们多么惊诧。”

停了一会儿，我又说：“我不知道，他们对二十一世纪的老祖宗会怎么看。”

“怎么看？”他问。

“黑猩猩的脖子上都有一个银项圈，而且刻有字母的缩写，”我说，“杰克和你名字的缩写是一样的，都是J。所以，未来的人可能认为它就是你，杰明先生。而老K和皮蛋，则是你的父母。”

“不，这太离谱了。”

“我想，”我继续说道，“未来的历史书可能会改写了。”

正说着，我已经到家了，于是我下了车，向他挥手再见。杰明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开车离开了。

我笑着走进了家门，家人们都惊讶地望着我，我马上就收住了笑。他们急切地问我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我说：“我只是离开了半天，我和杰明去野外游玩去了。”

“半天？”家人听后更是惊讶，他们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整整四天了，现在不是星期天，而是星期四。”

（摘自《西方经典科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