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一解

2014-12-12 12:20◎何
参花(下) 2014年11期
关键词:幸福家庭主妇白日梦

◎何 敏

《幸福的家庭》一解

◎何 敏

鲁迅《幸福的家庭》在主题上被认为是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析庸俗人生理想的讽刺,但是小说在叙事建构和主体情感的复杂性上,都有耐人寻味的意味,体现了鲁迅社会思想研究的独到深度。

《幸福的家庭》 弗洛伊德 鲁迅 反抗绝望

一、《幸福的家庭》浅析

1908年,弗洛伊德发表了《作家与白日梦》,指出文学创作是被压抑的愿望的满足,“一篇作品就像一场白日梦一样,是幼年时曾做过的游戏的继续,是它的替代物。”鲁迅对弗洛伊德学说颇有研究,他不仅翻译了日本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还写了《不周山》即“取了佛洛依德说,来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缘起”。《幸福的家庭》则直接借助了一个“写作”的故事,来写作家“白日梦”的破灭。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作家“艺术梦”的破灭:在“他”看来,真的艺术家,是“做不做全由自己的便;那作品,像太阳的光一样,从无量的光源中涌出来”。但是,立即,“他”从床上跳起来,要捞几文稿费维持生活了。作家为了较丰的润笔,决定“不背时”地讨论婚姻家庭问题。这个情节生动描绘了曾经的文学青年如何轻易丢掉信仰、理想,向现实的妥协。接着这位作家开始勾画“幸福家庭”的含义:“幸福家庭”是在假想唯一和平的“A市”;家庭是由主人和主妇组成,都受过高等教育,高尚优美;主人和主妇关系平等,自由,订过四十多条条约;都爱看社会流行的《理想之良人》的书,吃中国菜,房子宽绰等等,总之“幸福”的要义是平安、文明、平等和富有。伴随着作家“白日梦”的,却是他的写作不断被生活的现实打断:国家到处动乱;家中的主妇,是有两只阴凄凄的眼睛,一心找他讨论买柴钱;肚子饿了,书架旁也堆上了白菜;三岁的女儿被主妇打了,他写了一行题目的绿格纸只好给女儿擦了眼泪和鼻涕。所以,作家过着的恰恰是动荡、粗俗、压抑和拮据的“不幸”生活。“幸福”的幻想和“不幸”的现实一一对应,形成了小说的交织叙事,同时开拓了小说意义的空间。弗洛伊德曾对“白日梦”进一步推断,“我们可以断言,一个幸福的人绝不会幻想,只有一个愿望未满足的人才会。幻想的动力是未得到满足的愿望,每一次幻想就是一个愿望的履行,它与使人不能感到满足的现实有关联”,由此反证,作家注定是个“不幸”者,他的不幸不止在于困顿的生活本身,而是他还能感到现实的不足,依然存在愿望和幻想。这实际形成了一个悖谬:作家写庸俗的家庭梦想固然为了稿酬,亦成了他个人挣扎生存的努力。

鲁迅最后通过一个细节,把作家的“白日梦”赋予了社会性意义。作家在女儿可爱天真的脸上看到五年前主妇的模样,当时他们也曾决计反抗一切,追求自由婚姻。如今看着这个自由婚姻的家庭,“他惘然的坐着,仿佛有些醉了。”五四时期,接受新思想的青年人很容易结合他们自身经验,把对自由、文明、民主的追求首先具体化为冲破家长制的桎梏,个性解放,婚恋自由。因此,这是“许多人烦闷着,正在讨论这些事”。然而,却少有人讨论,这些背叛了家族和传统伦理的自由婚姻,到社会上何以为继;或者青年们追求的“幸福家庭”会是什么样的面貌。对此,鲁迅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幸福的家庭》和《伤逝》都给出了悲剧意味的答案:堕入平庸或者破灭、死亡。这源于青年对新家庭的想象固然多出于青春的冲动和从西式教育中学到的智识,却总归缺乏对中国现实的认识:千年封建文化的沿袭,政治经济的混乱,人被时代所挟持,并不能成为新的民主文明社会的享有者,正如偌大的中国,找不到一个安放幸福家庭的城市。其次,青年们本身的性格弱点和知识缺陷,也使得他们的“革命”终不得不向世俗生存妥协,“人生的第一要义便是生活,人必须生活着,爱才能有所附丽”。然而,鲁迅也指出了“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在生存之后,对青年而言仍应该有发展的希望,只是这种“韧性的反抗”总归是少的。

二、讽刺的消解与反抗绝望

有研究者认为,鲁迅在作家身上投射的是一种讽刺:曾经的文学青年和自由婚姻,终是堕入了俗套,连理想和信仰都变成了“不背时”的“白日梦”。然后在小说的叙事行进间,我们却发现,讽刺的意味是被逐渐消解的:鲁迅更想表达的是对这个挣扎在生存要义上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同情和对无聊、绝望人生的一点反抗。作家的窘迫生活和他的“白日梦”被双重写作同时呈现,喜剧感也由此而生,当读者能够嘲笑小人物的庸俗、无聊时,却出现了温情的一幕:作家安慰着被主妇责打的小女儿,耐心地扮演“猫洗脸”的游戏。父爱敦促人们重新审视这种无聊下面的生存之不易和个人之挣扎。

鲁迅为了平衡这种绝望,所以在《幸福的家庭》中有了“孩子”,而庸俗的作家身上,还担着父亲的责任,总算在存在之上,就有着希望,不管这希望是否算是渺茫。因此《幸福的家庭》在讽刺的轻喜剧后,留给人的是“含泪的笑”,鲁迅借助一个家庭生活的片段勾画,达到的对人性、社会,甚至自身的剖析,亦显示了其思想的深度。

[1](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论艺术与文学[M]国际文化出版社,2007,3(02)3:62-70

[2]鲁迅.鲁迅全集[M]人民日报出版社,2012,7(01):78-84

(作者单位:福州闽江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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