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志鹏,张士昌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
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以及工业化、城市化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工业园区、高新技术开发区、大学城等形式为代表的土地规划不断扩大,大量土地被国家征用,成千上万的农民在政策的压力之下离开他们世世代代相依并赖以生存的土地,形成了一个新的群体——失地农民[1]。由于经济、政治以及文化制度保障缺失,失地农民成了似是而非的“市民”,他们仅在户籍管理和空间分布上是城镇居民。从目前失地农民的处境来看,一些失去土地的农民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居民,也没能真正融入城镇居民行列,处于一个模糊的身份状况。从短期来看,失地农民尚可依靠一次性安置补偿费维持生计,生活水平不至于很快下降。但从长远来看,在再就业市场竞争激烈、社会保障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随着数额有限的安置补偿费的逐渐花完,失地农民将失去基本生活保障,成为“种田无地,就业无岗,社保无份”的“三无人员”,这将会给社会留下诸多的隐患[2]。
了解当前失地农民市民化的现状,有助于认识到失地农民市民化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从而从政策制定的角度去解决这些问题。失地农民市民化不仅关系到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而且影响我国社会的稳定与和谐社会的建设。
本研究通过对失地农民进行深入的个案访谈,力求透彻了解失地农民市民化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如生活适应性、心理认同感、生活方式转变、社会互动等。
笔者调查了两个地区(S区和Y区)的4个调查地点,其中A、B、C三个地点位于S区,D地点位于Y区。它们有各自的特点,有利于进行比较研究。
A地点的居民是于2001年开始搬迁的,他们居住的时间比较长,达10年之久,居住的房屋基本是二层楼房,居住面积都在120 m2以上,居民基本能够适应生活。B地点居民于2007年前后搬进去的,建筑物都在六七层左右,居住的对象有本地居民,也有从其他地点搬迁过来的居民,小区的基础设施基本完善。C地点是近三年刚建的居民安置点,周围还有房屋正在建设中,大多居民都是两年前搬进来的,有些居民还在搬迁过程中,这里居住的房屋是拿以前的土地和房屋换来的,整体上这个居民点还没有完全建设成型。D地点位于芜湖市Y区,小区开始建设的时间也较早,居民于2002年左右搬迁入住,居民大多是原大学城所在地居民,整个小区也在不断完善,基础设施基本完善。
接受访谈的10位失地农民(为了保护被访谈对象的隐私,笔者隐藏了被访谈失地农民的真实姓名)分别于2001—2009年的不同时间搬进新的住所,其中最早搬迁的居民是在2001年,最近的是在2009年。
户口类型的转变是反映居民身份转变的一个重要指标,计划经济时期,二元户籍制度发挥了一定积极的作用。改革开放之后,我国开始实行市场经济体制,旧的户籍制度已经不能适应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人口比重已成为衡量一个国家城市化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此外,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享受的各种社会保障待遇是不同的,比如医疗方面,城市居民有城镇居民医疗保险和城镇职工医疗保险,农村居民则是新型农村医疗保险,两种类型的居民享受的医疗待遇水平和服务是有差别的(目前是这种局面)。诸多因素的作用,可以看出户口变化的重要意义。
经过个案访谈发现,尽管失地农民的居住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也被划归到芜湖市的管辖范围内(如S区以前属于南陵县),但是他们的户口类型并未随着发生变化。有些居民说自己的户口是城市户口,有的说是农村户口,还有的不清楚目前的户口类型或者目前还不确定。调查发现,10个中有4个户口是城市户口,4个户口是农村户口,另外2个则不清楚目前的户口类型或者目前还不确定。
在户口转变的过程中,失地农民似乎很少关注户口类型,户口也不能正确反映目前的生活现状。笔者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这种状况发生的原因:第一,当地政府未能就居民户口转变做出说明,也没有及时修改失地农民的户口;第二,失地农民没有发现这种转变所带来的好处,生活状况和以前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第三,很多失地农民很不愿意接受这种转变,他们仍然偏好以前的生活。
生活来源的转变也是反映市民化的一个指标。在研究市民化水平的过程中,主要是研究这种转变有没有让失地农民更好地适应城市的生活。“以前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搬进新住所之后,开始摆地摊,做点小吃生意”(个案1),“失地之前主要是种地,失地后没有职业,有时做些临时工”(个案4),“失地前在家种植蔬菜,依靠卖蔬菜维持生活,现在没有了生活来源,主要靠政府210元/月的补贴”(个案10)。
通过以上的访谈资料,笔者发现大部分失地农民在失地之前都在务农,主要生活来源也从土地之中获取。失去土地之后,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需要从其他地方来获取生活资料。不同年龄和不同性别的人失去土地之后生活来源的转变是不同的。年纪小的失地农民在失去土地之后,有的做些临时工,没有固定工作,有的到附近工厂上班。年纪大的人没有了工作,只能依靠政府的一些补贴来维持生活。即使达到60岁,有些男性也会做些临时工来维持家庭开支。
在访谈过程中发现,在搬迁之前政府曾答应帮助解决失地农民的就业问题,然而搬迁之后,当地企业的招工条件太高,只有极少部分失地农民去工厂工作,绝大多数失地农民的就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也就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来源问题。大多数50岁以上的人,如果他们的子女已经工作的话,会在一定程度上依靠他们的子女,如果子女没有工作,他们会选择做些临时工。否则,他们就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1.消费方式的转变
消费结构和理财方式的差别可以区分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笔者发现,在失去土地之后,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如柴、米、油、蔬菜等都需要购买,而这些日常生活用品以前都是可以自己生产的。“生活用品全部需要购买……”(个案1),现在成为日常消费支出的一部分,这是消费方面的最大变化,也是他们最不能适应的变化。消费结构的巨大变化直接影响到居民的理财方式。居民理财方式方面基本没有变化,“即使手头有些积蓄,也还是会存储到银行当中”(个案2),不会有其他的理财方式。从资料中还发现,失地农民在搬迁之后,他们的消费区域主要集中在周边服务场所,很少到芜湖市中心去消费购物。“平时的生活用品主要在周围的服务区购买,很少去芜湖市区”(个案4),一方面是因为没有太多的时间,加上周边的服务设施能够满足需求,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金钱去消费。
在调查过程中,失地农民反映最多的是政府的土地补偿金太少,根本不能满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尤其老年人,他们的抱怨很大,年轻人能够打工挣钱,老年人只能依靠政府的土地补偿金来维持生活。
2.闲暇方式的变化
闲暇方式的变化反映的是不同的生活休闲方式,在这方面农村人和城市人有很大的差别。农村女性最多的休闲是在一起聊天和看电视,男性最多是打麻将和扑克,小孩子主要是在一起玩耍,休闲方式比较单一,有些看来根本算不上休闲,只是平时的消遣。在城市,女性有美容、购物休闲、健身等活动,男性有运动、健身等活动,小孩主要参加各类课外活动、各种游戏等,城市人的休闲方式多样,内容丰富。
在失地农民的休闲生活方面,发现很少有大的变化,“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主要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为了生活‘起早摸黑’……”(个案1),“小孩在读高中,要花了很多时间陪他读书,没有太多的休闲时间”(个案3),“一天的生活安排主要是集中在工作挣钱和照顾小孩上,没有其他的事情,更谈不上有闲暇生活了”(个案9)。
可以看出,年纪轻的失地农民没有自己的闲暇生活空间,时间基本被工作和照顾家庭所挤占,年纪大的失地农民也就是和周围的居民聊聊天,休闲方式单一。
3.家庭生活方式的变化与适应
家庭生活方式的转变涉及居住环境、居住方式、家庭生活安排等。在访谈过程中,笔者发现,失地农民的居住环境和居住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居住方式由以前的“一家一院”型变成现在的“单元户”型,居住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对于这种变化,有些居民表示能够适应这种变化,“能适应这种生活,都挺好的”(个案3),“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更加便捷,住房面积也比以前大,能够适应生活,环境也还好”(个案6);有些居民则表示不适应这种变化,“小区的环境不好,而且很多人住在一栋楼上,人很多,不太适应这种居住方式”(个案1),“和以前相比,房子小了,环境也差了……”(个案5)
产生这两种认识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首先,居住面积的大小会影响到居民的情绪,大房子肯定能够得到居民的认同和接受;其次,政府给的土地补偿金的多少会直接影响到居民的搬迁意愿;再次,居民在短时间内不能适应这种变化,时间长了会接受这种居住方式,老年人的怀旧情结相对较深,“很多老人自从搬进小区以后,有一部分因为不适应新的生活而离世”(个案2)。最后,小区内的环境确实不好,影响到居民的正常生活。在D地区,那里的小河被严重污染,从旁边经过都有刺鼻的怪味,这样的居住环境会严重影响到居民的生活。
很多小区还存在安保不到位的问题。“小区内的安保太差了工作太表面化,有领导时,保安室才有人,领导一走,保安便不见踪影,平时保安室里没有安保人员,大门是紧锁的”(个案2),这就会直接影响到小区内居民的生活安全问题。笔者所调查的几个小区几乎都是开放的小区。
4.教育方式的变化
教育方式的不同也是反映城市和农村的区别。由于受经济水平、教育资源的限制,农村孩子接受的教育内容比较有限,主要集中在课本知识的学习上。另外,农村居民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农村居民由于自身文化水平有限,通常情况下会按照传统的教育方法来教育子女,但是农村居民还是十分注重孩子的教育,如果孩子能够继续学习,他们会帮助孩子完成学业。在教育方式上,农村居民的教育方式会比较单一。城市居民不仅注重子女的受教育质量,而且非常注重子女的全面发展,给子女报名各种辅导班。由于城市居民平均拥有的子女数相对农民较少,一般一个城市居民家庭只有一个子女,再加上他们的经济水平较高,综合两方面的因素,城市居民在教育方面的投入要比农村居民多,更注重子女的培养。
在个案访谈中,笔者了解到,很多失地农民的教育方法和理念基本没有变化,很多居民表示,“如果孩子能学习,就让他(她)学习”,“小孩能读就读,如果孩子学习还不错,我愿意花钱在孩子的学习上”(个案1),也有的居民改变了教育理念,“很注重孩子的学习,但是我从不给孩子太多的压力,只要孩子努力就行”(个案3)。在访谈中,也有的居民对子女的教育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我认为是老师的责任,都讲知识能改变命运,我现在不这么看,对孩子的学习期望不是很高”(个案2)。
1.社会互动的变化
社会互动也即日常交往方式,是指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接触往来的方式。日常交往方式包含了生活主体、生活资料、生活时间和生活空间4项要素,不过生活空间扮演着特别重要的角色。人们的生活空间越狭窄,他们的交往圈子就越小,交往关系就越贫乏。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书中曾精辟地指出,传统中国社会的人们受血缘、地缘关系的限制,交往方式简单,交往范围狭窄。而如今的中国人则大不同,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对外开放的扩大,他们的生活空间开阔了,他们的日常交往方式也因此而日益多样化[3]。
失地农民的生活空间还是比较狭窄,主要集中在生活区的周围,因此他们的社会互动方式还是不够多样化。以下几个个案可以发现这一点,“我人缘很好,能够和小区内的人进行一些交流,由于是摆地摊,要经常和小区内的居民打交道,不管是外地人、陌生人还是本地人”(个案1),“就是打打招呼,很少串门……”(个案3)“主要是和原来的邻里交往,和周围的城里人很少联系”(个案5),“旁边住的都是一个村的人,经常和他们聊天”(个案8)。
从上述访谈内容发现,由于大多人是集体搬迁的,所以搬迁后的邻居也大多是以前的村民,因此在社会互动上面他们可能更容易也更频繁,而和其他人的交流就比较少。
2.心理的变化和适应
心理上的变化和适应最能反映失地农民对于这种变化的感受,所以在访谈过程中笔者十分注重对失地农民心理的分析,让失地农民说出心理的感受。
访谈中发现,绝大多数失地居民都不愿意搬迁,如果不是政府强制拆迁,他们是不会搬迁的,“我们不太愿意搬家,要花钱,但是适应不了这种生活也要适应,政府要是不拆迁的话我是不会搬家的”(个案1)。而且,即使搬迁以后,他们表示不能立即适应这种生活,“我认为农村好,搬迁到这里以后心里有一种失落感,感觉自己生活没有多大的改观”(个案4)。另外,大多数居民不认为自己是城市居民,仍然认为自己是农村居民。“我不满意目前的生活,根本不像城市人,想成为城里人,但没有城里人的生活好”(个案7),“从心理上说,我们没有城里人的生活习惯,也没有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很难说自己是一个城市居民,依然保留了很多农村人的风俗习惯。”(个案9),“对于市民的感受,我没有这方面的感受,最大的感觉就是房子变了,其他方面的感受不是很大,与原来相比,我还是较喜欢过去的生活”(个案10)。
经过深入的个案访谈,笔者发现在失地农民的市民化过程中,存在着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直接影响到市民化身份的转换。
1.财产性收入相对降低,生计不可持续
土地是中国农民的安身立命之本,不仅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还是重要的生活资料,是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具有长久社会保障的性质。农民失去土地后,部分人能较好地运用得到的补偿资金自主创业,维持生计,生活水平也有了一定的提高;还有的依靠自身技术外出务工,收入也不断增加。但因失去土地或土地减少而导致生活水平下降的农民却占有极大比例,特别是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缺乏非农就业技能,在就业方面明显处于劣势地位的失地农民,相当一部分处于失业和半失业状态。
2.与土地相伴生的经济权益消失
土地资源具有连续不断的潜在收益功能,是农民维持家庭生计的可靠和稳定的收入来源,不仅是一种可持续的重要资源,也是一项重要的财产,隐含着巨大的累加价值。对农民而言,土地具有保障、收入、就业等伴生功能。失去土地的农民意味着土地对他们所具有的这些功能失去效用。因为农民所拥有的诸多权利和利益,都是附着在土地之上,直接或间接地与土地相关联,失去了土地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那些权益存在的基础和实现的条件。
3.身份游离于农民与市民之间
失地农民大多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状况,失地农民“农转非”后,获得了城市市民法律上的认可和准入,有了身份转变的可能性,但没有得到真正的市民待遇,没有过上城市人的生活,没有稳定的职业和生活保障,没有被城市所接纳和包容。
4.心理上的不认同和不适应
经过访谈,失地农民大多表示他们不是很愿意接受这种被动安排,他们依然习惯过去的生活模式。很多居民由于搬迁时间较短,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他们表示很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有些早期搬迁的居民也有很多怨言,对目前的生活状况存在不满意感。另外,失地农民的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缺乏必要的生活保障机制。
总体上,失地农民市民化现状不乐观,各地政府必须发挥主导作用,从征收土地到安置居民,再到居民的安抚,政府应该采取切实有效措施确保这种过程的顺利进行,这不仅关系到当地经济和社会的稳定发展,而且影响到城市化的进程。
1.建立合理的征地补偿机制
从目前失地农民的反映来看,他们都认为政府的补偿金太少,不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这直接影响到市民化的进程,所以政府有关部门应该建立合理的征地补偿机制,让失地农民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
2.建立就业培训和服务机制
就业是失地农民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从访谈情况看,土地征用后没有人继续从事农业生产,大多数村民是赋闲在家。因此,有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是失地农民最大的心愿之一。在社会保障制度没有建立的情况下,失地补偿金不是长远的救命稻草,就业才是他们最好的保障,对此政府应该负起责任。
3.坚持以人为本,引导失地农民实现心理适应和认同
心理能否适应由农民到市民身份的转换,对失地农民的社会行为起着巨大的影响作用。所以,各级领导机关必须提高认识,树立以人为本的领导观念,把帮助失地农民渡过心理适应困难期的工作纳入城市化工作的总体规划,注重人文关怀,落实责任,落实措施。
4.提高失地农民的文化素质,实现生活方式的转变
失地农民融入城市的最大困难是要完成从“农民”到“市民”的转化。提高进城农民的自身素质是解决进城农民角色转换问题的有效途径。应通过学习教育,更新观念、改变陋习,学会遵守城市的各种规章制度培养社区和公共意识,改变原有的生活习惯,才能顺利地实现从“农民”到“市民”的转换,融入城市,成为真正的市民[2]。
除此之外,政府还应当建立比较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解决失地农民的后顾之忧。城市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相对较健全,已基本覆盖城市居民的各个方面,所以应当为失地农民建立相应的社会保障制度,这样才能使农民真正融入城市。
[1]童星.社会保障理论与制度[1].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398.
[2]张铁军.城市化进程中失地农民市民化问题研究——基于银川市民乐村市民化现状的调查[J].宁夏党校学报,2008(7):88-90.
[3]童星.现代社会学理论新编[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