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辉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对于叙述语体,大致可分为代言体、自言体和旁言体。“这种表达方式,不是单纯地从语言学角度而言,而是从语言学和语言审美学的角度研究散曲在叙述和表现方式上的艺术建构方式”。①217“代言体”就是作者代作品中的主人公说话,表达主人公们的想法。而“主人公”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这类散曲极具生活气息和幽默诙谐之感,读来忍俊不禁。深入生活实际就会发现,其实作者表现的正是农村社会中小市民们的真实想法和淳朴情怀。马致远的【般涉调·耍孩儿】《借马》极其细致地写出了养马人对马无微不至的“关怀”。不骑的时候要把马拴在凉棚下歇息,骑的时候又要拣平地处骑,喂的草要青青嫩嫩,皮肤不要用粗的毡布,肋骨处不能用鞭子抽打,同时还要铭记饱时休走、饮了休驰等。本曲通过叙述“借马”这一生活片段,向我们展示了养马人的爱马惜马之心和他性格里吝啬、啰唆的一面。许多人对“养马人”这一人物形象有不同的理解,但不管怎样,这种以代言形式传达出的形象是非常传神的。杜仁杰《庄家不识勾栏》套曲同样代“庄家”言,以庄家的口吻和视角向读者展示了戏台唱戏的过程和细节。首曲写进城的原因,并巧遇了勾栏,接着说明交钱看戏的过程,“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见层层叠叠团圞坐”。而后叙写演出的过程,最后写庄家离开勾栏的原因——“则被这一胞尿,爆的我没奈何”。本曲通过这位农民,向我们介绍了当时元代戏剧演出的情况,反映了元代市民的日常生活。
“归隐”、“愤世”是作家们逃避时事政治的永恒手段。元散曲也不例外,曲家们用自己的“笔”写出自己的“心”。卢挚【双调】《沉醉东风·闲居》中简简单单几句,就写出了他的行走路线,叙述了他的所见所闻,并且在叙事中写景,情景交融。而阿里西瑛的【双调·殿前欢】《懒云窝》则将愤世嫉俗表现得入木三分。本曲主要写主人公的生活状态以及由此而引发的自在理想和悠然态度,写出了“他”的愤世嫉俗与自我解脱。“我”生活在“懒云窝”中,醒时赋诗、饮酒,醉时大声疾呼。天高地阔,任意呼喊,大江南北,无所不包;酒不在于好坏,而在于品,在于醉,在于醇,在于人生如梦。为何“瑶琴不理抛书卧”?只为那“得清闲尽快活”。日月如梭,富贵花落,青春去也,不乐为何?本曲塑造的是将醉欲醒、醒时欲醉的主人公形象,是现实社会中愤懑、无奈之人的真实写照,他们于自我解嘲中流露出对当时政治黑暗及重压的不满。
元散曲中这类作品不多,但曲中前因后果明晰,人物形象鲜明。孔文卿的【南吕·一枝花】《禄山谋反》中,作者为安禄山代言,写出了安禄山谋反的原因和谋反前后的心理变化。套曲中作者并没有对安禄山的身份、地位、长相等进行描写,而是从“情”字出发,直指他的内心世界,而后写他因相思而寝食难安。在这种情感的压抑下他爆发了,“拼了教匆匆形色催征雁,止不过拍拍离愁满战鞍,驱兵早晚到骊山”,而他驱兵的原因,是那“一点春心酿造的反”。所以说,这首套曲写出了安禄山因相思相念杨贵妃而造反的过程,而究其缘由是他的“多情”。
在代言体散曲中,这种是最常见的。整理归纳总结,我们发现,代人言中最多的是代女性形象,抒发她们的愁思、相思、哀思。关汉卿的【双调】《沉醉东风》就是如此。本曲主要写饯行,重点在于描述离别时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和动作、神态、语言等,通过这样的表达方式刻画的“离别形象”更为生动和逼真。女主人公与心上人离别时“点点是离人泪”,眼前人和“我”要分开,内心纵有万般不舍却也只能道一声珍重,把内心的希望寄托在“前程万里”之中。但一句“前程万里”体现了女主人公的风格,她对生活的信心,所以说,这种代言体,读来别有一番风味。马致远的【双调】《寿阳曲》这首小令于动静结合中写出了女子想念恋人,寄写书信而又纠结不得的生活情景。一个凄凉寂寞的晚上,晚风吹动房檐的铃铛,惊醒了“我”,“我”疑似恋人归来,抬头望却发现这只是风。“我”把银灯挑亮,想把心事寄写,可一口长叹却将灯吹灭,让“我”欲写不得。我们体味女主人公的这声“长叹”,它夹杂着多少无奈和愁苦。这首小令通过情节的营造和形象的逼真描写,使叙事达到了完美效果,读来让人觉得真实真切。
代物言散曲,李昌集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说是“散曲中尚有一类前代韵文体(乃至一切文学体裁)从未出现过的代言体”。①222这种代言体也自有一种愤世嫉俗之感,最具代表性的是曾瑞的《羊诉冤》、刘时忠的《代马诉冤》和睢玄明即睢景臣的《咏鼓》等。
我是一个鼓,我仗着什么过活呢?凭着人们敲打成歌,供人欢娱而活。“我”的经济状况怎么样呢?“开山时挂些纸钱,庆棚时得些赏贺,争构阑把我来妆标垛”,别人的心情与赏赐是“我”救命的稻草。人们咚咚打得“我”难存济,紧紧地棚扒得“我”无可奈何。谁让“我”是个鼓,谁让“我”活着就得受人敲打?鼓的声声诉说,也让我们有了切身体会,但它的命运就是这样,唯有任人敲打才能生存。这个鼓的诉说,表现了作者当时的生活状况,作者由鼓及己,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分析这首散曲,我们同样发现这匹马其实是作者本身,作者要通过马来“诉冤”。这声声“诉冤”不是平白无故的,而是有缘由的,是由日常琐事及一些不平事引发的。用“物”来代替“人”的情感抒发方式,灵活方便,感触真切。“世无伯乐怨他谁!”世无伯乐,内心自然惆怅,空怀一腔报国热血之心,但才华无处施展,内心压抑。“(雁儿落)谁知我汗马血功,谁想我垂疆义。谁怜我千里才?谁识我千钧力?”这些马,这些人,纵使有千千万万的卓越功劳、丰功伟绩,又有谁记得呢?可这是一匹好马,也是一个好人,因为在最后关头还依然关心着事态发展和国家前途。所以说这匹马是作者形象的化身,控诉了怀才不遇,抒发了壮志难酬。
综上所述,笔者从代人言和代物言两个方面论述了元散曲的叙事语体艺术。然而元散曲的叙事艺术多得不可捉摸,通过深入研究与探讨,我们会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注释
① 李昌集.中国古代散曲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1]李昌集.中国古代散曲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2]张燕瑾.散曲精粹解读[M].北京:中华书局,2005.
[3]梁扬,杨东甫.中国散曲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4]王毅.妙趣横生的代言艺术[J].中国文学研究,19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