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续）

◎曹光贵

迷恋（续）

◎曹光贵

田悦盈在爸爸护送下，来到外校在三牌楼小学设置的考点。

田悦盈的爸爸目送着女儿进了考场，如释重负。他逗留在考场外，不时地向考场内张望。

爸！田悦盈走出考场喊道。

田悦盈爸爸一惊，望着女儿说怎么了？

我橡皮没带。

写错了用笔划掉，不用擦！

哦！田悦盈勉强地笑了，心想，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找到座位了吗？爸爸关切地问。

田悦盈说找到了。

进去吧！写错了用笔划掉。

我知道了。爸你先回去吧！

十多天后，外校成绩揭晓，同时分数线也公布出来。田悦盈考的数学达标；语文差3分，总分没能上线，名落孙山。

田悦盈的爸爸妈妈见女儿考外校虽然败北，但毕竟搏了一回，作了努力，当面虽没有责怪田悦盈，但背地里为女儿失去了上外校的机会而惋惜。

随后，田悦盈投入到小学毕业考试复习迎考之中。虽说小学毕业是按户口所在地就近升学，但小学毕业考试的成绩，分数的高低，是升学或升入初中以后，能否进入所在中学快班的重要依据，故而不可掉以轻心。

好在田悦盈先前经过了一轮报考外校的磨炼，面对毕业考试，田悦盈反倒不紧张了。

这天晚上，田悦盈见爸爸妈妈就寝了，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从床下抽出“百宝箱”，本想将布娃娃取出玩耍，不曾想，见箱上又加了一把密码锁。田悦盈想，这无疑是爸爸锁上的。

田悦盈不信她打不开这把密码锁。

田悦盈先将箱上的一把锁打开，而后，恨恨地用劲拽了拽密码锁，冲动得恨不得把这把密码锁砸开，可

又一想不行，试着开或许能将密码锁打开呢！

田悦盈一连数次胡乱变换着锁上的密码数字，都打不开锁，她定了定神，突然想起那次她和妈妈去广州，帮妈妈开旅行箱上密码锁的事。于是，她尝试着以爸爸妈妈和自己的生日号码数字开锁，未果，而后，又尝试着以家中电话号码数字开锁，无用。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陡然，脑海中闪现出家庭住址一串数字，她胸有成竹地转动锁环上的密码数字后，终于将这把密码锁打开了。田悦盈似吃了蜜糖，暗自开心地笑了。

田悦盈掀开覆盖在箱里的一层黄色绒布，见布娃娃穿着她亲手缝制的红色连衣裙安然地藏在箱内，放心了。她拿起布娃娃贴在胸前，喃喃自语：姐姐来看你了。你好吗？姐姐舍不得你啊！你孤独吗？

夜深了，田悦盈抱着布娃娃入眠了。

次日，一早，妈妈敲门喊田悦盈起床。田悦盈在一阵紧似一阵敲门声中被喊醒，说知道了。田悦盈的妈妈仍不放心说，知道了你把门打开，别再像上次一样又睡着了。

来了，来了！田悦盈掀开被褥，见布娃娃在被窝里，她顾不上穿衣，慌忙将布娃娃藏进“百宝箱”，而后锁上两把锁，并将箱子塞到床下。

田悦盈将门打开后，妈妈说，磨磨蹭蹭的，昨晚几点睡的？

田悦盈打着马虎眼，说昨晚困了，我就睡了，大概十一二点吧。

快点！妈妈催促说，上课别迟到。

小升初考试一结束，田悦盈可开心了。爸爸妈妈问考得好吗？

田悦盈保守说，还行。

爸爸问，还行是什么意思？

田悦盈说，题目全做出来了。

做得对不对？爸爸追问

应该没错。田悦盈说。

那……上南大附中快班没问题吧？妈妈问。

田悦盈信心十足地说，应该能上。

爸爸妈妈满意地笑了。

晚餐毕，田悦盈心中有事，对爸爸妈妈说困了，想早点睡觉。

去吧，去吧，先洗把澡再睡。明天让你睡到自然醒。妈妈说。

闻此言，田悦盈笑了。

睡不够。爸爸嗔怪说。

田悦盈离开后，田悦盈的爸爸说，悦盈一定又惦记上了她的布娃娃。

田悦盈妈妈得意地说，前些天，我在悦盈“百宝箱”上加了把密码锁。

加得好！田悦盈的爸爸说。

不过起不起作用，难说！田悦盈妈妈不无担心地说，悦盈鬼得狠，那次带悦盈去广州，我把旅行箱上的密码锁号码记错了……后来还是悦盈帮忙打开了旅行箱。

鬼丫头，点子倒不少。田悦盈的爸爸称赞说。

田悦盈洗澡毕，一走进自己的小房间，连忙把门插上。她从床下抽出“百宝箱”，奇怪，箱上的密码锁不见了。田悦盈臆断，肯定是爸爸见她小升初考试结束取走了。

田悦盈掀开箱盖，见有一白色信封，她将信封正反面瞧了瞧。怪了，这封匿名信是谁从箱缝中塞进去的？田悦盈好奇地又将这封信拿到台灯下照了照。田悦盈见信封内一张纸上影影绰绰地写着字，思忖：写的什么呢？先不管它，看看布娃娃再说。

田悦盈见布娃娃卷着红色连衣裙胡乱放着，她这才想起那天一早起床开门，生怕妈妈发现布娃娃，慌乱中没顾得上把布娃娃藏好。她内疚地抱起布娃娃喃喃自言自语道：布娃娃，对不起！姐姐只顾复习考试，没照顾好你。什么，你说没关系。嗯，还是布娃娃你理解姐姐。

田悦盈将信封拿在手上继续喃喃自语道：布娃娃你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是爸爸写的吗？不是！是妈妈写的吗？不是！布娃娃你怎么一问三不知，你好调皮哟，让姐姐猜。你……你讨厌，不许和姐姐这样说话。什么，逗我玩，你这布娃娃好淘气哟！算了算了，你也别生气了，原谅你了。你陪姐姐看这封信好吗？田悦盈找出剪刀后，陡然改了主意，又一次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行！布娃娃是你提醒我吗？对对，点名点将，这主意不错，点到信封才能拆开看。布娃娃由你来点。什么？不会！哎呀，我忘了，姐姐从没带你玩过这游戏。不过，没关系，姐姐教你。听好了，布娃娃你算一个，我田悦盈算一个，信封算一个。

随后，田悦盈抱着布娃娃，捏着布娃娃的右手从布娃娃点起，念道：点名点将，点到谁人，谁人就是我的大兵大将军。哇！布娃娃你没点到信封，咱们看不起来信了。不行，不行，来，姐姐和你接着点名点将，今天非得把这封匿名信的谜底解开，什么，不愿意。布娃娃你别怕，这次姐姐我亲自上阵点名点将，保证旗开得胜。是么？布娃娃你……你不相信姐姐，你怎么怀疑姐姐了。田悦盈贴近布娃娃的耳根说，告诉你布娃娃，姐姐我已经布好阵了。哇！姐姐真聪明！田悦盈自夸着，开心极了。

田悦盈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出：甲代表田悦盈。乙代表匿名信。丙代表布娃娃。紧接着，田悦盈手持铅笔从甲点起念道：点名点将，点到谁人，谁人就是我的大兵大将军。田悦盈几个轮回念到最后一个字，如愿以偿地点到了匿名信。田悦盈乐了，说布娃娃咱们成功了，信中的秘密就要揭晓了。

田悦盈迫不及待地剪开匿名信封，并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封打印信件。信中写道：

悦盈姐姐，我是布娃娃，我首先向姐姐你问好！

悦盈姐姐，你长高了，长大了。我好羡慕好羡慕你啊！而我，作为一个布娃娃，姐姐你的挚友却永远长

不大，长不高，我好难过好难过哟！

十多年了，我几乎和你形影不离，姐姐对我的呵护，让我感到了温暖，温馨，幸福。

悦盈姐姐，眼看你就要上初中了，而我……怎么说呢，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系上红领巾上学，觉得你好阳光哟！可我连红领巾都没戴过，仔细想想真是惭愧。

悦盈姐姐，你能给我系上红领巾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但是，不是今天，而是……悦盈姐姐，当你为我系上红领巾那天，我想，你一定又迈上了新的一层台阶。我又想，站在高处的姐姐你，一定会看得更远，一定会想得更多，你不再为布娃娃我放心不下，你不再迷恋于我这个小小的布娃娃……

读罢，田悦盈先是沉默，而后喃喃自语道：布娃娃是你写的吗？不是！若说是爸爸写的，不像！若说是妈妈写的，也不像！哎，烦人！那又会是谁写的呢？布娃娃，你可脱不了干系哟，都是你惹的祸。布娃娃，我……舍不得你啊！对对，一定是爸爸爸妈妈联手所为。田悦盈时而肯定，时而否定，心里纳闷，百思不得其解。田悦盈见信件没有落款日期，胡乱猜测着其用意，她对信中所写的：“悦盈姐姐，你能给我系上红领巾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但是，不是今天，而是……”是哪一天呢？田悦盈陷入了沉思之中。

开学前，学校对新入学的300多名初一年级学生进行了为期五天的军训。田悦盈每天早出晚归着一身迷彩服，看上去挺精神的。

几天的军训，田悦盈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爸爸妈妈见了心疼不己。妈妈做饭时，一连几天换着花样，为田悦盈做了好几样喜欢吃的菜。

军训结束后，爸爸爸妈妈又带田悦盈到喜乐园餐馆撮了一顿。就餐时，爸爸妈妈让田悦盈亲自点了六样菜，她惬意极了。田悦盈吃得有滋有味，中途，她见爸爸妈妈不大动筷子，且不时地望着她微笑，田悦盈说，爸，妈，你们多吃点，我快吃饱了。爸爸妈妈异口同声让田悦盈多吃点，名曰，给田悦盈补补身体。

田悦盈饱餐毕，爸爸妈妈问，军训后有哪些感受？田悦盈不假思索地说，累！

爸爸妈妈又问，还有呢？田悦盈又说，饿！每天十点多钟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爸爸开心地笑着说，以后每天上学得吃早餐。

妈妈附和说，你得听爸爸的，千万别空着肚子上学，这下尝到饥饿的感觉了吧！

爸，我想问你一件事。田悦盈突然想到密码锁及匿名信之事。

田悦盈爸爸仿佛有种预感，说问吧，不过，你所问的事不得与布娃娃有关。

田悦盈愣了一下说，那……我还没想好。

让我歪打正着猜到了，你想问的还真与布娃娃有关啊！爸爸得意地说。

田悦盈的妈妈见状说，你们父女俩要说就说，别话中藏话，令人费解。

田悦盈转而对妈妈说，那我问你。

妈妈含笑说，你尽管问，想问啥就问啥。

好人都让你这当妈的当了。田悦盈爸爸佯装生气说。

田悦盈见有机可乘，连忙说，妈，你可得说实话，对我不得隐瞒。

妈妈坦诚地说，悦盈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百宝箱”上密码锁的事。告诉你，是我锁上的。

田悦盈不信，说是你？我以为是爸呢！

我锁上时，你爸不知道。

是这么回事。田悦盈笑着说，没想到是你。

妈妈又说，我是为你好……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密码锁的？你打开过吗？

田悦盈说不告诉你。

田悦盈爸爸埋怨说，你这当妈的真沉不住气，哪有你这样处理问题的。

田悦盈转而又问，那，“百宝箱”中匿名信是谁写的？

匿名信？不知道！妈妈诧异地说。

我也不知道。悦盈你是在编故事吧。爸爸说。

田悦盈说，这真是奇了怪了，说我编故事，那好，我将匿名信背诵给你们听。随后，田悦盈将匿名信的内容一字不丢地背了出来。

爸爸妈妈十分欣赏地说，你记性真好，竟然能记得。

田悦盈问，这封信是爸写的，还是妈写的？

不是我！妈妈说。

也不是我！爸爸说。

田悦盈疑云未消说，那……是你们联手……

妈妈摇头说，没联手啊。

爸爸说，我刚才仔细听了，匿名信中是不是有这样一句话：“悦盈姐姐，你能给我系上红领巾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但是，不是今天，而是……”

田悦盈肯定说，不错，是有这么一句话。

爸爸说，我看干脆就等到这一天吧！别再纠结了！

田悦盈撒娇说，爸，你坏……匿名信就是你写的。你坏……

妈妈见状，圆场说，悦盈，别闹了。你爸爸有这水平吗？在家，你见过你爸动过笔吗？他啊，早就提笔忘字了。

闻此言，田悦盈想想也是，她顿时感到脑子一片空白，理不出头绪了。

这天，适逢“六一”儿童节。田悦盈所在的班级在晨会上集体过“生日”。

田悦盈和同学们一样兴奋极了。同时，大家都知道，这是过的最后一个儿童节。

田悦盈记得，儿时在鼓楼幼儿园，最开心的就是“六一”这天。因为所有教室和活动场地都布置得焕然

一新，并准备了许多玩具；小朋友们在老师带领下，可以到礼堂吃到梅花糕、赤豆元宵、巧克力、水果等食品。当天放学，每人还可以领走一个小蛋糕，爸爸妈妈也会送上一份礼物。

田悦盈忘不了，上小学以后，每年“六一”前夕，各个班级都要准备文艺节目。

田悦盈更记得，七年前的“六一”，她加入少先队时，是位六年级的大哥哥为她系上了红领巾。

一想到红领巾，不经意间，田悦盈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匿名信中布娃娃说的：“悦盈姐姐，你能给我系上红领巾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但是，不是今天，而是……”她猛然醒悟了。

田悦盈，你有什么话要说？不曾想，主持班会的辅导员陈老师问。

田悦盈回过神，站起身，嗫嚅说：“六一”儿童节真好……戴上红领巾高兴，可是，毕竟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会记住今天过的这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我……我要成长，让爸爸妈妈放心……

田悦盈万万没想到，她语无伦次的发言，竟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鼓掌声。

傍晚，放学归家后，田悦盈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解下脖子上的红领巾，系在了布娃娃的颈项上。爸爸妈妈乐了，并夸田悦盈懂事了。

次日，晚上。田悦盈打开电恼，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她打开这封电子邮件，内容如下：

悦盈，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

昨天，当你给布娃娃系上红领巾，你的爸爸妈妈由衷地为你高兴！你从小喜爱布娃娃并没错，错在我们没能及时加以引导。后来，你从喜爱布娃娃到对布娃娃的迷恋，乃至你迷恋得有时不能自拔，我们作为你的亲人，你的爸爸妈妈心忧啊！更怕你严重到对布娃娃的痴迷，影响或耽误或荒废了你的学业。

如今，见你从迷恋布娃娃的境况中解脱出来，你的爸爸妈妈怎能不为你高兴，为你拍手欢呼呢！

悦盈，你关注的匿名信是谁写的？又是谁将这封匿名信塞进了你的“百宝箱”？实话告诉你，是我们千方百计地瞒着你，请教了友人和心理教师及心理医生，在他们的指点下，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述了。另外，说实话，匿名信的内容，事前，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只是负责将这封匿名信塞进你的“百宝箱”。

爸爸妈妈

田悦盈读着这封电子邮件，热泪禁不住溢出了眼眶……

备注：短篇小说《迷恋》发表在2013年第1期《文学月刊》

（责任编辑 陈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