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洲 马胜荣 王秋彬 钟 新 赵明昊赵 磊 余万里 王 文 于运全
中国梦的国际传播
张志洲 马胜荣 王秋彬 钟 新 赵明昊赵 磊 余万里 王 文 于运全
2013年11月30日,“察哈尔公共外交年会北京2013”在北京举行,本次年会主题是“与世界共享中国梦”,设有“中国梦与公共外交”和“中国梦的国际传播”两个专题论坛。在“中国梦的国际传播”的研讨中,来自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央对外联络部等机构的学者与官员进行了发言。
张志洲(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我认为,中国梦具有天然的国际纬度。我们中国梦最基本的内容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个话题来源于我国近代历史。在近代之前,中国在东亚国际体系当中,居于一个主导地位,是中央大国、中心大国。但是近代鸦片战争后,中国是被卷入了西方主导的世界体系之中,后来受剥削、受压迫、受奴役。中国在没有被卷入世界体系中时,不存在这个复兴的话题。现在我们提出复兴的问题,是在国际纬度当中存在的,我们的实现条件也是必须具有一定的国际环境或国际条件。如果离开国际环境、国际条件、国际体系关起门来去追求中国梦,这也不现实。其次,中国梦和其他国家的梦想是相通的。中国和世界上很多国家有很大的差异性,但是每个国家之间,总会有很多共通的东西,一个国家社会的理想,一个国家民族的富强、人民福祉,包括物质生活、精神生活、价值观。中国梦所包含的内容,很典型地体现了中国梦的共通性。第三,中国梦的国际传播实际上是中国构建自己软实力很重要的一个契机。中国梦实际上不是说关起门来想出来的一个梦想,而是在国际的互动当中,确立了中国应该有怎么样的梦想,应该有怎么样的社会发展的程度、社会文明程度。正是在国际关系的互动当中,确立我们的中国梦想。我们是希望给其他国家找到一个共同的语言,共同的话题。用共同性的东西,中国实现和平崛起,是国际社会可以接受的,可以消除国际上对中国的恐惧感。所以中国梦在国际关系的互动当中,我们强调中国梦的和平性、发展性、互利性,中国梦与世界的共享性。
马胜荣(本刊编委、重庆大学新闻学院院长):怎么和国际分享中国梦是一个非常很大的问题,而且是一个长期的问题。从传播的角度讲,有几个问题需要弄清楚。第一个,中国国际传播能不能引导国际舆论?我认为不能,只能影响国际舆论。目前中国实力不够,不能引导国际舆论。但我们有很多场合都提出来要引导国际舆论,这是不恰当的。虽然我们媒体的实力还不错,技术实力、技术装备、人员都不错,技术装备排名仅次于美国,但是影响力还是很差,仅相当于美国的14%。第二个问题,当前要强调转变传播观念还是传播技巧?我认为,现在我们强调的是传播技巧。我们现在要讲故事,要讲好中国故事,重点还是在于强调技巧要用讲故事的办法去传播,而不强调观念。我们往往热衷于讲美好的故事,差的故事、比较凄惨的故事一点不讲或者一笔带过。但是,这样方式下的故事别人还不太相信。很多人批评我们碰到大的自然灾害的时候,最后变成一个英雄的颂歌。实际上英雄的表扬应该放低,那是抢救、救援过程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政府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能把自然灾害变成英雄的颂歌,我们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王秋彬(吉林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中国梦的国际传播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深入思考。第一个,中国梦在向世界传统的过程当中,需要赋予实际的内容,避免说教、喊口号的情况。另一方面,我觉得中国梦提出以后,就出现了很多梦扎堆的情况。比如有中国的航天梦,还有很多地方梦,比如说“湖北梦”、“浙江梦”,很多地方梦。我们需要统一中国梦的叫法,赋予它实质的内涵。第二,中国梦包括国富民强,人民幸福。如果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让外国民众感觉到,十几亿中国人,梦想实现了,国家富强了,民族复兴了,那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所以在我们对外传播的过程中,还需要变革我们传播的观念,而不是一种宣传,一种推介。因为我们国内的这种方式的宣传,我们对你宣传,你就接受就行。但是在国际传播当中,不是这么回事。第三个方面,中国梦的传播,最好的传播还是在中国自己,就是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大家想想,如果我们的食品安全出问题,我们的房子经常被强拆,我们的PM2.5总是超标,老人摔倒没人敢扶,富人总往外跑,那还有谁相信我们所传播的这个中国梦呢?
钟 新(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我们在运用新媒体开展对外传播方面还相对滞后于很多国家。发展新兴传播平台要纳入国家战略。最近我们进行了一些调研,以微博为例对一些大国、邻国以及“金砖五国”的新平台的使用情况做了一个简要的比较。一个基本判断是,美国引领一些国家,将微博外交、推特外交、新媒体外交,作为国家传播的战略。而中国外交部只有对内传播的外交小灵通,没有中国驻美国使馆和驻英国使馆的推特账号。在中国,根据我们上星期统计的数据,排在前三名的是美国、英国、以色列。美国有70万粉丝,英国有30万粉丝以色列有24万粉丝。在各国驻美使馆,以色列排第一位,第二位是英国,第三位是德国。另外,作为媒体的行为媒体,中国媒体在推特这个平台上的应用远远低于BBC或其它的老牌国际传播媒体。同时,一些新兴的媒体,比如半岛电视台英文频道、俄罗斯英文频道,在这个平台上的应用也领先于我们。总体来说,我们的传播力还十分有限,对外输出的信息还非常不够。我的第一个观点是实现中国梦的全面深化改革,为中国优化品牌改革提供了历史机遇。而中国梦的国际传播,关于整个中国的长远战略,需要整合国内外的传播平台。
赵明昊(察哈尔学会研究员、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我们亟需改进中国梦的国际表达。第一,解读好中国梦,传播好中国梦,首先要想好中国梦和中国和平发展道路之间的辨证关系,实际上中国梦还是要依靠和平发展道路来实现。对内,我们可以多讲一些民族复兴,但是对外一定要讲明白和平发展。第二,中国梦是面向未来的概念,这是它本身所具有的一个特点,它是一个进行时,不是完成时,是面向未来的积极的愿景。中国梦具有个体性,我们看未来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的世界,个体权利的增强是一个全球的大趋势,是一个基本确定的大趋势。到2020年,光亚洲地区就有17亿中产阶级,到2010年有30亿中产阶级。所以成长中的中产阶级是最有梦想的阶级,但这个阶级也是最维护自己身份认同的阶级。中国梦在传播中遇到了一个“我”时代,以我的认同、重视为特点的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传统中国梦也需要照顾这个特点。第三,中国梦本身带有一种价值追求和价值观的意味。中国梦的对外传播一定要想清楚,具有深远全球关怀的价值里面,不能回避价值观的问题。现在外交面临价值观的困局,现在需要讲清楚,思考清楚中国想要什么?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并不是不存在价值。在传播我们的价值观的时候,我们要简化我们的表述,让我们的国民更清楚,让世界更清楚。同时,我们做的很多事,本身也蕴含强烈的价值观念。比如说深化全面改革,它本身蕴含一些价值里面的资源,只是我们不太善于国际表达。我想从这些方面,都可以有很多存在继续挖掘和努力的空间。
赵 磊(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中央党校副教授):中国梦不是提给个人,也不是提给国外民众的。大家都不否认,中国是一个重要的国家,但这个国家,目前为止还不是真正受尊重的国家。中国既是一个重要的国家,也要是一个受尊重的国家。现在很多专家在解释中国梦的目标,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梦究竟是幸福还是目标?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在追求这三个目标。“美国梦”体现的是美国价值,中国梦的本质内涵与受国际社会尊重密切相关。受人尊重是一种目标还是一种价值和信仰?我个人觉得,恐怕是一种价值和信仰。这个价值和信仰是实现目标的共性。我记得有一个老师讲过一个小例子。她曾在西藏服务,一些藏族人喜欢吃一种很小的桃子。结果这个老师说了一句话,她说,能不能请内地的专家把技术改善一下,种植出更大、更漂亮的桃子?结果这个藏族同胞说,我们这个地方比较穷,目前来说,一块钱可以买五个小桃子,回来以后,五个孩子,一人分一个。但是如果桃子变大了,一块钱只能买一个桃子,回来以后,这五个孩子,我怎么分?所以中国梦究竟是要提供目标,让全世界的桃子都变漂亮、变大?还是根据自身的情况,实现自己满意的价值和路径?所以我个人认为,目标提出是低层次的,比那个更高层次的是价值和信仰,这也是中国比较缺乏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国家要成为一个受尊重的国家,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国家。
余万里(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梦的国际传播有特定的时代背景,中国梦的提出恰逢其时,这个概念必然是有国际价值的。这是脱离不了这个大背景的,这个背景正好是中国快速成长,全世界都认识到中国的崛起,而中国的崛起有巨大的世界影响力。另外,2008年金融危机,尤其是西方主导的价值体系,这个梦实际上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美国人现在年轻人失业率是高达50%,大龄的年轻人毕业找不着工作。西方社会处于一个自信心下降的情况,可能还算不上危机,但至少出现了很多问题。第二,中国梦到底要传播什么?我觉得其实答案也很明确,就是要传播这三十多年的发展成就,以及对国际社会的贡献。其实有大量鲜活的事例在定义中国梦的内容,我们不需要再去刻意定义什么。很多人批评孔子学院发展太快,我认为再过五年、十年,孔子学院一定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中国的影响已经在“走出去”了。“走出去”的另一个重要力量就是企业。世界银行前副行长林毅夫回来之后,经常去非洲,因为很多非洲国家要做开发区,请他把我们开发区的经验传出去。我们有一套中国之路发展的模式,你可以批评它不好,但它的影响力已经会在国际上积淀下来了。
王 文(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对中国梦的国际传播要突出中国话语。现在我们很多场合都过于重视外语,而轻视了中文。比如,在北京召开中美学者的研讨会,会议语言却是英文。为什么不能更自信地确定中文为会议语言呢?为什么不能鼓励更多的欧美学者用中文发言、写作、出版呢?话语权问题很重要,很多时候必须要使用中国的话语,把我们中国的理念推出去。比如说金融要服务于实体经济。很多时候我们国际研讨会,我们不爱阐述自己的观点。谈到这点,美国人就反对,金融为什么要为实体经济服务呢?我们说,就是因为你的金融不为实体经济服务,所以你才出现金融危机。国际外交有国际外交的理念,军事有军事的理念。如果每一次国际研讨会都能推出这样一个共同声明,寻求外方的同意,中国梦的理念自然而然地传播出去了。
于运全(中国外文局对外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去年以来,我们一直持续关注和分析“中国梦”在国际舆论中的反响。客观地说,它产生内外的热度,很难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不是很热,但也不是很平淡,有很
多学者研究的角度可以探讨。比如我们发了多少篇报道,出版了中国梦相关书籍多少本。如果大家在谷歌和百度上用“中国梦”和“美国梦”的搜索词量进行统计,都非常多。国外对中国梦的关注度比较高,国外学者写的“中国梦”相关论著就有六本,《纽约时报》书评栏就评了六本。而且还开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的专题研讨会,这个热度值得我们思考。所以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要不要传播中国梦的问题,中国梦的国际传播已经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我尝试从政治话语的角度去理解中国梦,或者试图找一个好的方式。我觉得本次“察哈尔公共外交年会2013”的主题特别好,用了“分享”这个词。“分享”需要一个平和、平等的心态。我觉得好的东西就强加给人,这种方法和原来的说教是一样的。另外,分享的方式要靠平等的交流、讨论和对话来实现。我们分享的内容也是值得探讨的,拿什么去分享?这是我们三十五年发展的经验,这里面有很多鲜活的东西可以分享。分享的对象,重点是智库和精英,而不是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