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黄友义

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黄友义

对于中国梦的对外解说已经刻不容缓。要解读中国梦，需要把握好几个基本因素：一是要积极主动地讲述中国的故事，二是需要讲述与外国人的切身利益有关的中国故事，三是要用国际化的语言讲述中国的故事。

积极讲述中国的故事

现在国际上对中国的各种关心、兴趣、猜测和疑问并存，中国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积极主动地讲述中国的故事。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要迅速习惯面对世界讲述自己的观点、立场。

不论我们自己是真正的清醒和谦虚，还是习惯于韬光养晦与低调行事，在今天的世界，人们总是把中国当作世界老二来看，把中国的话当作世界老二的话来听。英国学者凯利·布朗认为，将来的世界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将是一个老大与多个第二（中国、欧盟、俄罗斯等）共存的局面。我认为他的分析比较理性。我们清醒地知道，除去我国的总体国内生产总值是世界第二外，在科技创新能力、军事实力、国际影响力等方面现在绝对不是，近期也无法很快成为世界第二，至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更是在190多个联合国会员中排在中间位置。中国是大国，总体很富余，但是与许多国家相比，在很多方面又是小国和穷国。

几年前，在世界上刚刚开始议论中国的崛起时，李光耀就曾经讲过，世界上看中国不看中国的人均GDP，而是被中国的总体GDP所震撼。他认为，人们看一个国家的国际实力不是看人均水平，而是关注总体上一个大国的所作所为。我们知道，发达国家不适应也不情愿接受中国成为大国的一员。美国的心态不用说，仅仅欧洲国家自己发展不顺，国际地位下降，就会把怨气和火气撒到中国头上。他们当中许多人更愿意看到中国的衰败而不是兴起。所以，在猜测和疑问之外，不断有唱衰的论调也很自然。当然，国际上想搭上中国发展快车，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士也绝不在少数。目前，国际上存在着一种悖论：不愿意看到中国成为第二大经济体，可是又把中国当作世界老二来防备。世界上，有怕中国成长为真正的世界老二的，有抱着捧杀心理表态的，有真心希望中国强大从而能对抗真正的世界超级大国的。总之，人们自己或者不自觉地把中国当作世界第二大国来看待。

中国需要努力创造一个能够让人家理解我们的国际环境。创造这样的环境，只能靠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更加积极的公共外交，即国际公关，更加积极认真而又诚恳智慧地阐述自己的理念。过去那种一门心思办好自己的事情，只做不说，或者多做少说的做法已经完全不能应付我们面对的复杂国际环境了。在这种背景下，关于中国梦，不是我们自己想多讲少讲的问题，而是外国人跟中国人讨论起问题来，会主动提问。2013年11月21日这一期的《纽约时报图书评论》就对6本西方出版的涉及中国梦的图书发表了书评。可见他们的关注。西方媒体上表达出来的观点代表了希望了解派、疑问派、否定派或者叫唱衰派，但无论哪一派，都希望加深了解中国梦对中国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对他们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所以，关于中国梦，我们要利用一切机会、各种国际会议和研讨场合，采用各种手段和方式，积极进行阐述和展开全球传播。

需要更多地讲述与外国人利益相关的中国故事

当我们以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身份讲话时，我们发表的观点受众不再局限于是13亿，还有世界上另外57亿，我们的一言一行就要考虑到那57亿的反应。过去人们曾经一度认为，互联网使内宣和外宣的界线模糊了，现在中国的经济地位则彻底打破了残存的任何界线。这是我们要逐步学会适应的新情况。我们必须清楚，我们本来是对内讲的话，外国人却在认真听。如果他们听不懂，或者误解，对中国就很不利。因此，我们讲述中国梦时，一定要讲清楚中国的发展对其它国家都意味着某种机遇。当然也要承认存在挑战，但更多的还是机遇。中国的城镇化建设、西部发展战略、中国人对教育的重视、中国旅游大军奔赴世界各地、特别是中国企业的跨国经营无疑是中国的机遇，同时也都是外国的机遇。

直接跟外国人交流时，特别需要提醒他们，中国发展战略中他们有巨大的获利空间。比如，无论是城镇化建设，还是开发西部，中国都需要西方的技术和投资。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给资金投向国带来的不仅是资金和技术，更是发展机遇和就业机会。中国人重视教育给外国提供了很多机会，包括到中国教课，向中国推销教材，接收中国学生到海外求学。又比如，当前的中国海外游客属于中国人海外旅游的开拓者。他们看景点，但对购物兴趣似乎更大，他们愿意花钱，敢于花钱，而不像许多发达国家的游客那样，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游泳、晒太阳、读书，除去基本吃住行的支出外，花费不多。有媒体报道，一个北京游客国庆节期间出国7天，5天在购物。仅一个亲友托她代购的物品清单就多达20项。中国游客国庆节期间在英国的人均消费高达8000英镑，即78354元人民币，这个数字几乎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英国人接近半年的工资。哪个国家吸收的中国游客多，获得的利润就高。等到中国游客也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出国主要是度假休息，而不是疯狂购物时，吸收同样数量的中国游客，获取的利润可能就不如今天高。

我们必须承认，在国际舞台上，中国人是后来者，不论是国际投资，还是文化交流，我们都未能占领先机。特别是中国在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开展国际经营，有一个被接受的过程，更有一个我们自己要善于开拓的过程。在缅甸遇到的苦难，可能就有交学费的因素。尤其是，除去传统利益，中国企业的海外行为总是遭到西方媒体的错误解读。在亚非拉国家的大多数媒体里，当政的是西方培养教育出来的媒体人，甚至许多媒体的老板就是西方资本家。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媒体自然要转载西方的言论，质疑甚至诬陷中国的正常国际经济行为，把中国抹黑成新的殖民主义。我们必须要通过多种手段、多种渠道，阐述和展示中国的观点和文化，打破西方媒体对中国梦解读的优先权。

简而言之，我们需要传达的信息应该是：13人亿人的中国梦需要世界来分享。中国梦绝对不是中国追求单独称霸的梦，而是一个追求共赢的梦。

需要用国际化的语言讲述中国的故事

跟外国人讨论中国梦，应该多讲13亿人的个人追求，淡化国家梦的概念。

我们阐述中国梦时强调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三个元素，这是因为我们特定的民族传统与历史背景。然而，在国际上，一提到中国的“国家富强”，就有人就感到紧张，就以为中国要建设强大的军事力量，认为中国有野心要改变世界格局，中国在谋求统治世界。为此，国外有人专门撰写文章，分析“国家富强”这个说法的来源。他们发现，国家富强最初是商鞅给秦王献的计策，建议秦王实施“富国强兵”的政策。果然，最终秦国战胜了其它6国，统一了中国。

中国人强调国家要富强，民族要振兴，是因为自从鸦片战争开始100多年里，中国不断受到西方列强的欺压，甚至沦为了半殖民地国家。几代中国人，特别是从辛亥革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的几十年间，中国人一直努力争取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最近西方有学者认为，中国人不要动辄就诉说自己100多年的屈辱史，借此强调国家要富强，要实现中国民族的伟大复兴。的确，那些生活在没有受过外国侵略和掠夺的国家，特别是像美国这样靠开疆扩土成长起来的年轻国家的人们对于我们追求民族振兴的心情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他们做不到感同身受。当然，也有人不愿意被人提醒，是他们的国家曾经占领和瓜分中国。中国人有一种要翻身解放，扬眉吐气做人的强烈意愿。让这些人理解我们所说的中国梦的三种因素就有一定困难。这是我们针对西方人解读中国梦必须面对的现实。

面对国际，解读中国梦，一个不能回避的现实就是中国梦与美国梦有相通的地方，但因为两国历史和文化不同，各自国家的梦又都有各自的特色。我们需要在指出相通之处时，还应该说明各国梦的不同，特别是中国梦与美国梦的不同。追梦过程可以互相借鉴，也可互相吸取教训。美国人普遍住大房子，开大型轿车，高消费，高耗能。美国梦包括一个黑人孩子可以梦想当总统，也的确有黑人当上了美国总统。然而，美国梦也包括当世界总统的愿望，有行使世界警察，按照美国制定的游戏规则管控世界的梦想。当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后，美国媒体上就不断有言论说要“管控好中国”。显然，美国人在宣扬美国梦的同时，也在宣扬他们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其中许多成分不可能成为中国的追求。这种不同，也是需要我们认真对外解读的，以便让发展中国家放心。

对外解读中国梦，必须注意掌握外国人可以理解和接受的话语体系。所谓使用国际化的语言，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正确的翻译也是关键因素。关于中国梦的英文表达方式，现在媒体中混用的说法很多。中国梦（China Dream）包含了外国人的中国梦，比如，13亿人都喝可口可乐，可能就是可口可乐公司的中国梦。中国梦（China’s Dream）带有中国国家的某种愿望，而“中国人的梦”（Chinese Dream）则强调的是中国人民个人的追求，代表的是人们对个人幸福的向往。前面提到的“富强”，最近有美国学者也认为不应该翻译成“wealth and power”，而是应该翻译成“prosperity and strength”。前一种翻译方法恐怕强调的是财富拥有量和大国的影响力，而后一种重点突出的是人们追求自己的繁荣和国家的昌盛。相比之下，后一种不容易给中国威胁论提供口实。可见，中国梦的对外解读还有很多方面有待研究，有很多工作有待我们努力。

黄友义：本刊副总编辑，全国外事委员会委员、中国外文局前副局长兼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