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霞
(河南科技大学 管理学院,河南·洛阳 471000)
研究地域集团生产生活方式与生息环境的相互关系是生态人类学研究的基本方法。深入观察和思考藏区的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从生态人类学的角度解释,藏区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思维模式等文化现象都是同环境因素紧密联系起来的,因此,对于包罗万象的一切现象,适应环境应该是最重要的解释机制。藏族是一个从未离弃过神恩与救赎的民族,藏文化有着悠久的宗教历史积淀深厚。近代以来,西方学者出现持续的“西藏热”,试图探究藏区高原自然景观和地理与文化层面的感知。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又有西方学者进入藏区开展人类学调查,试图构建对藏族地区以及藏族的理性认识。
藏区宗教神山朝圣作为民俗和宗教现象,近些年带动了中国其他地区人口前往藏区的宗教神山朝圣体验和旅游,成为旅游界的新气象。随着西藏旅游交通设施的改善和旅游景区的开放,中国内地大量的旅游者前往藏区的宗教神山体验藏族的朝圣文化,近几年,出现了一些研究成果。如钟晟、张薇阐述西藏朝圣旅游体验的形成机理[1]。藏区宗教神山朝圣的生态人类学解读对于反映藏族生产生活、思维心理与青藏高原环境、生态之间的关系,对于思考藏区宗教神山的现代旅游体验与开发具有重要的意义。
藏民生活的高原环境与生态引发人们对藏区宗教神山朝圣现象的种种思考。高原环境与生态是藏民生活的根基,也是整个地球的气压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影响到整个世界。因此,宗教神山朝圣的种种现象是以高原环境与生态为基础的。
藏区宗教神山朝圣的范围圈在青藏高原及其边缘地区藏族的生活圈内。青藏高原的山脉、冰川与河流,创造了神话般的力量。在整个亚洲区域生态中,青藏高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青藏高原气候严酷寒冷,但是,其所拥有的36000多个冰川,最厚的地方有1000米到1200米,被称为亚洲水塔,冰川湖泊星罗棋布,是藏区淡水的主要来源,也是亚洲上亿人口的重要水源,对于人类具有重要的意义。青藏冰川孕育了中国和南亚的河流,人口得到滋养,青藏高原对亚洲的淡水滋养和气候状况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地球上大约一半人口的生命依托在这里。青藏高原的自然环境,被看作地球的气压计,人类未来的生计都与这里息息相关。藏北的羌塘高原海拔在5000米以上,是藏族人心目中的天园。
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绵延260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神秘而寂静。喜马拉雅山脉横亘其南部,绵延7000多公里,拥有数百座海拔超过7000米的山峰,其中部地区气候恶劣,常年被风雪笼罩,在这严酷的极地,任何形式的生命都是一种奇迹。地势复杂的青藏高原为野生动物保留了珍贵的空间,它们守护着自己的伊甸园。藏羚羊从来不受缺氧的困扰,它们的肌肉拥有充足的氧气。玛旁雍错,海拔4500米,是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之一。晚春时节,大批鸟类不顾湖水依然寒冷刺骨,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繁衍。喜马拉雅山脉是缓慢挤压已经持续了3000万年的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两大板块之间挤压所产生的褶皱地带,在迷宫一样的高山深壑中,生长着罕见的野生动物,海豹是世界上生长海拔最高的大型猫科动物。
英国宗教人类学家布莱恩·威尔逊教授研究认为,人的宗教情感的最初来源是人在不安定状态、未知状态以及相伴随而来的难以应对之感之压力下所产生的对死亡、自然力量的恐惧、敬畏、崇敬、憧憬等心理状态[2]。诸类认识能很好地映照藏区民族的宗教神山朝圣心理。
藏区蕴含着超然的自然观。今天藏区人们的生活理想,蕴含在原著居民的生态信仰与生活习俗中。如藏民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经过驯化的牦牛,高原塑造了野牦牛非同寻常的生理结构,适应高寒生态条件,耐粗、耐劳,善走陡坡险路、雪山沼泽,能游渡江河激流。如果它们到海拔3000米以下的地方生活,反而难以适应。野牦牛一般高达两米,体重800多千克,它们体格强健,极具攻击性,这种强悍的动物,帮助人类在高原上生存下来。它们可以充当劳力,肉可以食用,皮毛可以用来做衣服或帐篷,粪便可以当燃料使用。牦牛受到藏民的尊敬,它们的皮毛用来装饰神圣的经幡柱,从牦牛肉中提炼出来的酥油用来供奉神灵。牦牛还帮助藏民找到了一种地下宝藏,传说牦牛吃了一种奇怪的草后,显然精力充沛,于是他们开始研究这种奇怪的根状物体,很快揭开了冬虫夏草的秘密。冬虫夏草作为一种药材已经成为市场上一种日渐紧俏的商品,其价格相当于同等重量白银的4倍。冬虫是一种特殊的毛毛虫,这种毛毛虫以草根为生,为未来破蛹成蛾做好准备,但有些毛毛虫没能实现蜕变,它们的体内发生变化,到了夏天会有芽从体内冒出,冒出地面的芽变成了草,这其实是一种虫草属真菌,真菌的孢子感染了毛毛虫,并将它作为了寄生体。现代科学表明,虫草属真菌具有降低血压,保持呼吸顺畅的功效。在藏区由来已久的生活秩序和古老的文化中,人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人与周围动物、植物、环境是和谐一体的。
西藏佛教是佛教和古老苯教结合的产物。苯教曾经的广为流传奠定了一种特殊的人与自然之间和谐融洽生态文化基础。原始的苯教在藏区环境与生态中形成的入世宗教,信奉“万物有灵”。苯教认为,在高原的生存的环境中,充满能够与灵魂世界相沟通的物质。人们相信,默诵经文的声音通过神力可以直达天宇。装饰过的动物头骨、刻有箴言和经文的石头,都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五颜六色的经幡象征着天云火水土五个元素,经幡上的祈语含义深远,风则象征一种仪式,将它们吹拂弥漫,取悦神灵。旗杆上的经幡会经常更换,换下来的经幡是最好的护身符,靠近旗杆顶部的经幡被认为吉祥无比,所以,争先恐后的抢夺在所难免,经幡最上端的金顶一旦被拿到,就会成为最幸运的人,这是难得的宝物。古老的苯教把神秘通灵的力量,归咎于山川河流。
藏区的宗教生态基于对世界万物的爱。希望大彻大悟的佛教徒相信,最高的修行境界除了来自于苦修,还有广泛的爱。使藏传佛教的文化淋漓尽致地得到表现的那些精美的寺院、雕刻、画像映照了人们的信仰,而信仰与西藏这片野性高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千百年来,在这片边远的土地上,野生动物远离了来自人类的威胁。它们被视作平等的生命,西藏寺庙附近神圣的“错”,都是禁止捕猎和杀生的,这样使得一些动物慢慢变得与人亲近。比如藏马鸡,它们知道怎样从僧尼手中获取食物,并相信这是一次安全的觅食。离开了僧尼的喂养,这些珍贵的鸟类也许无法迎接下一个春天的来临。虽然气候恶劣,资源匮乏,但是藏区人们很乐于和动物分享食物。在藏区,人与动物总是构成耐人寻味的温暖场景,善待野生动物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生活态度。农户们为这些神圣的动物敞开了自家的农田。藏民的信仰不仅使人自身得到净化,也促使他们与万物间的特殊关系。
藏族的神山朝圣是是神山崇拜的体现形式,体现了宗教信仰和朝圣目的。多山的地形和古老的自然崇拜习俗,使藏民族将神山和人类相比,认为神山也是有血有肉的,岩石、土地、森林和青草分别是山的骨骼、皮肉和毛发。对宗教神山的崇拜形成许多禁忌:禁止采集和开挖神山上的植物和矿物,如有需要,通过仪式以求山神谅解等。在藏区,这些禁忌反映出藏地神山崇拜的习俗和藏族神山朝圣的渊源。
神山崇拜原始形式复杂一些,朝圣是其中最隆重的形式,在世界范围影响也比较深远。在高僧的修行之外,朝圣主要以信徒民众的转山为主。藏民用感天动地的举动来表达对山神的崇敬之情。转山尤其以磕长头的方式而闻名于世界。在藏民的心目中,死于转山途中是很大的造化,因此,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加入了转山队伍的行列。雪域之巅的“神山之王”冈底斯山冲破时空限制,汇聚着周边的文化,有史以来令人神往,但是无人敢于攀登,它是藏民心中最圣洁的地域。毋庸置疑的地位带来了信徒们的朝拜。在藏历的重要圣日冈底斯山脚下经幡招展,人流涌动,徒步、骑马、坐车的,不同地域的人流涌向了圣山朝圣。
藏区山神的民俗特征能够通俗地揭示藏地的生态,也能揭示藏区神山崇拜和朝圣的心理。藏族山神初始形态的重要代表牦牛——高原特有的动物。山神的形态与牦牛联系在一起,反映了山神崇拜与日常生活的联系,也反映了当地宗教中动物崇拜的情结。藏族先民按照人的生活特点,为山神组织家庭并配以坐骑。随着文明因素的渗透,藏民对山神的理解和想象加入了藏民社会模式,为山神建立了家庭,配置了交通工具。这样使得山神更富有亲和力,易于人们亲近。
藏区的社会文化和人类行为是一个整体,涉及到各个方面和层次的文化元素和行为。藏区宗教神山朝圣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是藏区特有的人文特征,需要客观地看待和分析这种现象。
从宗教产生的地理条件来看,宗教产生于地理环境比较恶劣,人们易于产生幻想并寻求精神寄托的地方。藏区位于青藏高原及其边缘地带,生活条件较之其地区更加艰苦与严峻,受到山高水险、地势高寒、冰雪风暴、山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长期威胁。“……陷入大雪之中,陷入到肩部……”,这是17世纪一位葡萄牙耶酥会传教士的真实记述。
很多藏民普遍地进行自然崇拜的地方包括雪山、草地及湖泊,都是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处于青藏高原腹地的西藏气候寒冷干燥,从目前统计的数据看,西藏绝大部分年平均气温在10度以下,在西藏的大部分地区平展着荒漠草原,只有少部分地区是可以灌溉河谷农业。高原有3/4的土地是丘陵、山地、荒漠、戈壁和沙漠;长冬无夏,腹地大风超过100天;空气稀薄,氧气少,太阳辐射强,雷暴和冰雹经常发生,因此雪灾,旱灾等自然灾害十分频繁。藏民认为神灵大多聚集于人迹罕至的高山,登上高山,离天最近,环顾四周、俯瞰群山,就可以与灵界沟通。世界屋脊最负有盛名的神山大山脉冈底斯山的主峰冈仁波齐,“水晶砌成,玉镶冰雕”。从南面望去,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佛教万字格,在佛教中是精神力量的标志,意为佛法永存,代表着吉祥与护佑。不知缘何,山的向阳面,终年积雪不化,白雪皑皑;而神山之背面,长年没雪,即使被白雪覆盖,太阳一出,随即融化,与大自然常规刚好相反。神山神秘之处,引来无数的朝圣者。
低温、缺氧的高原气候使广袤的高原藏区地广人稀。在过去的无数岁月中,藏民在这样的山、谷、河、湖之间繁衍生息着。他们或在少量的宜耕地区定居,或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自然环境严酷恶劣,藏民的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历史上遇到大雪掩埋草场是常有发生。牧民们怕下雪,高原又常下雪,雪灾过后,其场景就像恶战后的战场,牛羊尸横遍野。朝圣路上常可看到一幕情景:信徒把衣服供养于佛主和神灵,这是表达对佛主和神灵的敬仰和虔诚的一种做法。因为寒冷的藏区不产棉花,衣物对藏民是很希罕的物品。从他们对待人生及万物的态度来看,他们的精神和情感融入在大地山川、蓝天白云中;他们崇尚大自然,他们敬仰雪山。
藏民认为,各种神灵无时无刻不在支配他们周围的高山,甚至高山本身就是神灵的化身。藏民的生活自始至终都受“神灵”的支配,藏民的周围弥漫着“神奇力量”,他们的命运被掌控。藏民顶礼膜拜,虔心供奉,以博神灵欢心,以求神灵护佑,他们像其他地域的人们一样,渴望生活幸福,免遭涂炭。转经可获得神灵的护佑,圣地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就连一只小虫子都是有灵性的,他们全都受到了神的加持。藏族人的朝圣庄严肃穆,受到佛教观点的影响,他们相信轮回转世。他们愿意倾家荡产而选择朝圣。他们对死都无所畏惧,他们认为能死在朝圣的路上是一种福气,那样就可以直接归宿于圣地而转世。
神山崇拜与朝圣对宗教神山的保护在文化机制和人文意识方面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藏区的宗教神山朝圣同时完成了对文化与自然的保护。历史上就有历代高僧大德开光圣地圣湖,撰写《圣山圣湖志》的传统,记载圣山保护的过程与艰辛。藏民的神山崇拜情结使人们竭力保护它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阻止过度的开垦开采。佛教的“庄严国土,利乐有情”的宗旨,正是最早的环保理念。
宗教信仰能够限制现代文明的过度浸透。目前,这些神山圣湖正是各地生物多样性保护最集中与最成功的地方,也成为主要的旅游景区。每年春、夏季,西藏的旅游旺季同时也是朝圣转山的最好季节,藏民在朝圣雪山时内心中受到震撼,在这个特定的环境气氛中,卷入的游客能够感受到他们的那种情感,甚至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当人们平日感受着世界的奔忙不堪,喧嚣不息,巨大的压力和不安定感让人们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呼吸的污霾和艰辛,内心夹杂的是一种极大的悲哀、寂寞与恐惧。当人们朝圣的一刹那,内心忽然升腾出一丝顿悟,理解为什么藏区的佛教徒可以将他们真实世界中的雪域山峰尊为神佛。在他们心中,自然、神明,在这片世界里是永恒化为一体的。
[1]钟 晟,张 薇.神圣的旅程:西藏朝圣旅游体验研究[J].旅游论坛,2012,(4).
[2]陈国典,刘诚芳.信徒、圣地及其关系——藏传佛教信徒朝圣的特征[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