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懋
小时候,我生活在东北的松花江边。冬天的早晨,我趴在窗台上,用手刮着玻璃上的冰凌花。窗外的屋檐底下,两个男孩从冰溜子下面走过,边走边聊。
“哈哈,昨天杜学智差点把我笑死了。他趴在他家的大铁门上舔,结果舌头被粘到大铁门上了。”
“不是吧?他没事舔大铁门干啥?”
“我也那么问他。他仰起脑袋使劲一挣,差点把舌头撕掉一层皮。他听人说冬天的铁门上有一股子甜味,舔起来,就像冰糖一样……”
听完他们的聊天,我穿上棉袍,推开门走上了大街。我想找一扇大铁门,尝尝它到底是不是甜的,是不是真的能把舌头粘住。
集市旁边,有一栋气派的大宅子,那两扇大铁门舔起来一定挺甜的。其实,我去舔那两扇大铁门还有一个原因——那栋大宅子里住着一个女孩,美得像一个天使。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天使的家门口。四顾无人,我走到大铁门前,蹲了下来,伸出舌头,把嘴巴凑了过去。
立刻,我的舌尖尝到了一丝微凉。但是没等我反应过来,舌头就已经被铁门粘得牢牢的,稍微用力一扯,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开始挣扎,但不敢太用力,怕把舌头扯断了。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把额头顶在大铁门上,痛苦地撞击着。
“谁呀?”大宅子里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门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吱嘎”,大铁门打开了。一阵清香飘过,我的天使出来了。
“你是谁?”
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是坏人,但是我实在没法开口。
“妈!妈!”她喊了起来。
“咦,谁家的小子?”女孩的妈妈凑近我,“嘿,小样儿,舌头被铁门粘住了……”
“妈,你得帮帮他。”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充满关切,我不禁心头一热。
“思思,去舀一瓢水,给他浇开。”
“那咋行?用水浇,冻得更结实。”思思的红鞋子在地上踱来踱去,“对了,妈,我去拿点酒吧!酒精的结冰点是零下一百多摄氏度,肯定冻不住……”思思拿来一瓶白酒,蹲在我旁边,慢慢地浇到我的舌头上。
“好了。”思思高兴地叫着。我赶紧拽拽舌头,果然松动了。我轻轻一拔,那条冰凉的舌头终于脱离了大铁门。
我想说点什么,舌头却不听使唤。我抬起头,天使提着那个空酒瓶站在我面前,微笑的脸庞仿佛一朵冰凌花。
不知是受什么心理的驱使,我突然像只脱逃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跑。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回头。
从那以后,那扇大铁门和那个叫思思的天使就被我埋在了心底。
桃之妖妖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