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沅
颜非是个疯子。大家都认为他是,但我却觉得他没疯,因为他看人的眼神干净得像个孩子。
那年,我还在千恒岛上安德烈开的行画作坊打工。行画作坊附近有家叫“黑糖”的沙茶面馆。这天,我来到面馆,颜非也在。我在他的对面坐下,“嘿,颜非。”
他看看我:“你是学生?”“不,我在行画馆打工。”“哦。”他凑近我,“能帮我个忙吗?”“需要我做什么?”“我在找颜非。他藏在似非村里。明天到风云路190号,我告诉你。”他说。我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来到颜非的家。阁楼里,堆满稿纸。颜非从地上抓起一沓稿纸递给我。
我拿来一看,稿纸上有笔画过的印痕,却没有墨迹!我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痕。字痕有了凹凸,那凹凸形成了景深空间,把我吸纳入内。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梨花林中,一位穿着红蓝格子衬衫的男子正背对着我画画。他的身影是如此熟悉。就在我要走近他时,眼前的一切又变模糊了。
“颜非,这些东西,你怎么写出来的?”
他不应答,拿出一支钢笔写起来,可刚开始还有的字迹却变成了笔画痕迹。我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难以理解……我从小就能听见梦想的歌声。可当主人放弃梦想时,梦想会发出呜咽。一次,我记录下一声呜咽。记录时,笔下的音符竟聚合成丢弃梦想的主人的模样……从此之后,越来越多被遗弃的梦想,出现在我的纸墨中……”
“我去颜非那了。”回到行画馆,我对安德烈说,“在阁楼里的他,似疯却又不疯。”安德烈说:“我也去过似非村。在那儿,我看见另一个不是为了赚钱而画画的我……”我看着他,隐隐有些悲哀。
安德烈接着说:“整个似非村,就是颜非的白日梦。而他要找寻的另一个自己,是不存在的,除非他从梦中醒来……”
“可怜……”我喃喃自语,梨花林中的那个男子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起他是谁了。
若干年以前,我曾有过那么一件漂亮的红蓝格子衬衫。
外婆是个画家,我从小跟她学画。初二那年,外婆去世了。我不可遏制地画画,在画画中寻找外婆的影子。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穿上外婆生前为我买的红蓝格子衬衫。就在那天,我在课堂上被老师当场逮住开小差画画,结果被罚站。回到家,我接着画,妈妈以为我走火入魔,将我的图画本撕烂。我将被撕烂的图画本放进木匣里,埋在外婆坟边的梨树下。彼时,满树的梨花盛开若雪。我不再画画了。即使我能画出最好的画,它们也代替不了外婆。
从前,我的生活堆满了色彩,但那些色彩都钻不进我的眼里。但现在,有什么不同了。那些色彩,如针芒般扎进我的心里。我决定:回到木棉岛,为考艺校而努力……
继续前进摘自《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