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经济增长新动力
——对当前浙江经济形势的一点看法

2014-11-28 05:53潘毅刚
浙江经济 2014年12期
关键词:经济运行浙江经济

潘毅刚

寻找经济增长新动力
——对当前浙江经济形势的一点看法

潘毅刚

浙江经济正处在消化过剩产能、去杠杆、调结构过程中的经济放缓期,保持定力很关键。

必须向系统性改革、颠覆性创新以及向市场、企业和社会放权要内生动力

当前阶段经济放缓不是浙江经济独有现象

近年来浙江经济运行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一些重要指标的下行压力加大,尤其是GDP增速的逐步放缓引人瞩目。种种迹象表明,浙江经济增速中枢已开始由高速增长阶段向中速增长阶段进行转换。可能也正是由于近期浙江这种迥异于改革开放以来前30年的不同经济走势,加上浙江局部地区和部分企业出现的一些问题,使得倍受瞩目的浙江经济,在“浙江怎么了”、“浙江落后了”的讨论和口号式标语被“污名化”。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面对涨跌互现的宏观数据,我们是不是应该认同浙江经济真不行了的论调?未必。对于经济趋势,谁说了都不算,数据说了算。且看三组数据变化趋势,便知这种无谓争论的短浅。

将近年来浙江经济增速与全国以及东部、中部、西部三组,分别进行对比观察,会发现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此轮的经济放缓是全国性的调整现象。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后,全国经济呈现出明显的一轮“冲击放缓——政策拉升——趋势向下”调整的过程(见图1)。2007年是上一轮经济周期的高峰,无论东中西地带还是全国的数据都表明,经济高于前期增长均值,处在紧绷状态,经济呈现过热特征。但随后在外部冲击和国内前期抑制过热政策下,2008年和2009年增速明显放缓,尤其是2009年一季度更是降至1998年以来最低。随着2008年末出台的4万亿一揽子刺激政策的发力,在内需主要是刺激投资和放宽信贷政策的拉升下,新一轮增长周期快速启动,迅速在2010年达到高点,但随后随着政策作用力减弱又逐步放缓。

在经济结构调整加速的关口探察宏观经济运行,我们要重视短期变化,但更要看长期。观察2003年以来的经济增速变化趋势可以发现,浙江GDP增速变化方向与全国一致,与东部、中部、西部地带趋向也一致。这也充分说明,浙江经济增速的回落不是独有现象,浙江经济增速的变化的总体趋向,与全国和其他省市无异,尤其是近三年均呈现出了增速下台阶的全国性趋势。因此,浙江经济速度的减缓,不是个案,而是全国趋势的地区典型表现,无非因浙江微观基础的市场化活跃程度较高,因此在宏观上变化表现的更快、更直接、更明显。

当然,有人又会问了,数据趋势不错,但浙江经济增速和下降幅度不是比一些省市更低更大吗?

问得好。从三组对比数据来看,还能发现一个趋向,即“东慢、西快、中趋中”的规律,即东部地带增速慢、西部地带快、中部地区其次。大体来看,中国经济呈现从东向西梯度产业转移的趋向。经济增速也是由东向西趋增,东部地带和浙江是全国经济风向标,更接近全国增速均值,中西部地带是后发地区,呈现出总量小、增速快的特点。近三年来,在趋势下探的过程中,东中西之间的经济增速差距有收敛趋势。而在东部地带中个别省份显现出增速落差的分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地区间经济结构、资源禀赋差异巨大而造成的。与浙江不同,在一些沿海相似发展水平的省份中,由于这些省份均存在地区间较大发展落差,后发优势填补了先发劣势,如江苏、广东等地。考虑这一因素影响,可以认为,浙江幅度更大的放缓,与一些放缓幅度略低的同地带省市是无区别的。更为重要的是,经济放缓是适应外部冲击和结构调整的自适应过程。速度下降快,说明它传导机制快,反应灵敏;下降幅度深,说明其自适应调整到位,暴露不平衡的问题更为突出、更为坚决。因此,只要经济总体速度在可接受幅度内的调整,就是趋势性的中性变化,不能以下降“慢”认为其很好,也不能以下降幅度“深”认为其不好。过往经验无数次告诉我们,往往是那些风险没有被充分暴露和揭示的经济体,在市场外力作用下维持了一段时期稳定,进一步积累了风险,但终以断崖式下降“告终”,更值得警惕。因此,在经济下台阶阶段,经济增速只要能守住下限,就是满意结果。

图1 浙江与全国、东中西地带GDP增速变化趋势比较

当前,浙江经济正处在消化过剩产能、去杠杆、调结构过程中的经济放缓期,保持定力很关键,只要下滑没有产生系统性风险,其经济放缓正面作用将大于负面作用,经济自发的调整反而有助于挤出泡沫,加速调整结构。

关系浙江经济平稳健康运行的近忧远虑

放缓不是问题,那么是不是说,当前浙江经济运行平稳无碍呢?不是。经济减速和结构调整加速期,经济运行一定会有其突出矛盾和问题。对于眼下浙江而言,既有近忧,亦有远虑。

近忧有三,关系经济运行平稳。一是房地产问题;二是债务问题;三是企业转型问题。三个问题联系紧密,个个都不简单,三个问题的紧密联系,互相牵制,也是解读上一轮经济景气周期、理清当下经济困局的三个主要关键问题。这三个问题的关联,大致可以用三个“三分之一”来概括:第一个“三分之一”是接近固定资产形成增量三分之一来自于房地产投资。由于房价牵涉当下经济社会的核心矛盾,既关系收入分配,又牵扯地方债务关系接续,更是上一轮经济景气的重要推动力。自2003年以来,浙江经济保持了年均11.2%的较快增速,同期固定资产投资率均保持在40%以上,考虑到政府和居民消费的相对稳定性,净出口贡献忽略不计,可以认为投资是决定这一时期经济增速波动的主要因素。而近年来固定资产投资中三分之一以上的增量来自于房地产投资,是投资增长的主要推动力,也即是经济保持加快增速的主要贡献部分。第二个“三分之一”是地方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来自于房地产相关收入。新世纪以来,随着房地产市场的放开,以及分税制深入推行,地方政府土地财政依赖格局不断被强化。一方面,政府通过影子银行、地方融资平台、信托等途径,不断放大地方债务,筹集基本建设和民生保障的资金,扩大政府性消费,起到了推动经济加快增长的作用;另一方面,非税收入占比过高,也增加了财政收入的不稳定,驱使地方政府加大了对土地财政的依赖,进一步助推了房地产市场的快速发展,不断放大了债务风险。第三个“三分之一”是三分之一强的制造企业都涉足房地产投资。受房价不断高企的预期影响,相当部分浙江企业以制造业实体作为融资平台,募集资金在省内外甚至国外进行房地产投资。大型企业参与程度更深。据有关统计,浙江百强民企中七成都涉足房地产行业。这也可以解释1.7倍于GDP的宽松信贷量的去向,以及每一轮房地产调控政策对制造企业资金面的冲击。“制造企业过度房地产化”的不良后果是,截留了产业升级的积累,尤其是在经济调整期放大了企业发展风险,加上浙江企业为解决融资难问题形成的互保联保机制,由于链条过长,风控过于宽松,更是无限放大了外部冲击和政策调整风险。总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适应当时环境变化的三个“三分之一”经济运行关系,是近年来浙江经济得以加速积累,快速增长的重要依托,但也正因为如此,近期受房价下行扰动影响,政府和企业债务有所加剧,银行体系压力加大,原有的经济运行关系处于不稳定状态,如何积极妥善处理好在新条件下经济运行关系,斩断原有模式对浙江经济的困扰,是破除当下经济运行困局的要害所在。

远虑有四,关系持续健康运行。从经济运行规律看,关系经济增长的主要有四个变量:一是资本;二是劳动;三是要素;四是制度和技术。当下浙江经济恰恰在四个层面都面临挑战:首先,资金富裕,但实体经济却不容易顺畅地得到低成本融资。突出表现在融资难、融资贵,资金错配,根源在于量大、面广的中小企业与以大银行为主的金融体系的矛盾,地方多层次的资本市场建设任重而道远。其次,人口红利期接近尾声,劳动力结构性矛盾和素质性矛盾并存。浙江改革开放以来的快速发展,很大程度得益于在先发优势下集聚了全国大量廉价劳动力,大大降低了工业化运行成本,人口集聚又活跃了地方服务业,加大了经济密度,推动了城市化发展。但当前浙江经济面临转型升级的关口,原有人力资源结构无法适应新时期发展要求,创新型人才缺乏,劳动力成本不断攀升。再次,要素资源先天不足和国家约束指标的刚性强化,使得要素保障难度加大。土地指标、环境容量成为困扰浙江发展的重要问题,这也使得浙江在与周边区域分工与竞争下,处于劣势,许多好企业转型发展受此影响选择了离开浙江。最后,先发体制优势弱化,技术分工层面低端锁定,也是制约浙江进一步提高经济效率的重要问题。一方面,随着新一轮政府体制改革,各地营商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其它省市民营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大有“此长彼消”之势,浙江体制机制灵活、政务环境好的优势逐渐变得不突出;另一方面,以传统产业、低端产业为主,少有重大引领行业的产业结构,以模仿消化引进为主的技术创新路径,使得浙江在新一轮创新发展中占领更高位置的难度加大。

寻找新动力和新平衡的努力方向

变化是永恒的。世上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经济模式。当下的浙江经济面临的困难和问题的根本在于,经济发展阶段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因此,对浙江经济增长的速度、结构、质量以及与之相匹配的体制机制都要有新的认识。

其一,正确看待阶段性放缓。阶段性放缓是对结构调整、要素成本变化的一次再适应,再平衡,而不是单向趋势。当前我国经济依然处在难得的战略机遇期,只要应对得当,发挥出自身优势,未来的浙江经济潜在增长水平依然有望在未来七八年保持百分之七八甚至以上的增速。有必要形成的共识是,当前浙江经济面对的困难再多,也难不过改革开放初的“一穷二白”、前途未知,摸着石头过河的时期。发展之路是闯出来的,不是比出来的。

其二,正确认识“不唯GDP论”。当前提倡“不唯GDP”论非常正确,但矫枉不必过正,不唯GDP不是不要GDP。经济增长是一个迷人且永恒的话题,解决发展中的民生、环保问题和各类矛盾必须以一定速度的增长为支撑,这是过往近百年发展史和积累的经验规律告诉我们的常识。保持一定发展速度是建设“两富”、“两美”浙江的应有之义。不唯GDP,更确切的说是不唯速度,没有必要政府绝不当增长的主力军,而是要在促进增长的道路上,当好先遣队、排雷兵,通过解决困难、制度革新、鼓励创新引导企业成为经济增长的主力军;对于政府绩效考核,则要更多地看经济质量、看结构、看效益,做到既关注短期平稳,更重视长期持续。

其三,正确寻求增长的新动力。靠“一招鲜”的发展时代早已不再,阶段性变化的最大挑战在于原来经济惯有的那一套模式、方式、运行机制不灵了,甚至成为问题。要在新条件下寻求经济增长的源动力,必须摆脱不好的路径依赖,从根本上改变难以适应新形势的经济运行模式。当下浙江经济有必要从三个方面寻求内生动力:一是向系统性改革要动力。在国家深化改革的背景下,必须加快联动推动政府运行体制机制这个根本保障体制和投资体制、土地制度、财税体制、金融体制等关键性经济体制改革,用好政府善治之手,纠正原有难以持续的政府、企业、金融体系之间的运转模式,适应市场化发展的新变化,将发展的“紧约束”变成转型升级的倒逼机制。二是向颠覆性创新要动力。经济调整期正是创新发展的重要机遇窗口期。当前新能源、生物技术、物联网、移动互联网、3D打印等各类技术突破和商业模式创新,对传统经济模式正在形成一轮潜移默化的颠覆,如何在政策合力、环境营造等方面鼓励和引导企业抓住难得机遇,进行技术变革、管理创新、商业模式再造是新时期政府推动经济增长所面对的新课题。三是向市场、企业和社会放权要动力。善用市场自发调整之手和社会自组织之手是活跃经济的“不二法则”。经济发展的主体是企业和市场;稳定的经济运行,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作为坚实保障。因此,新时期激发增长的内在动力,必须要进一步放权市场、放权企业、放权社会,进一步提升市场信心,调动企业发展积极性,让负责任的企业引领经济,让稳定的、运转顺畅、成本适中、配套良好的社会环境吸引优秀企业,这既是过去三十多年浙江经济发展的经验,也是新时期浙江经济重新焕发活力通途。

作者为浙江省发展规划研究院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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