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人在广州

李东

暮色渐深，宝汉直街一反白天的冷清，开始热闹起来。街尽头的地铁口处，不断有三五成群的非洲人说笑着向这里走来；几家穆斯林餐厅人声鼎沸，烤鸡、烤饼、肉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将带来的新朋友介绍给熟人；街道另一端的成排商铺被“走鬼”们的衣服挑子挡个正着，架上色彩斑斓的衣服一看就是廉价货；士多店前的小桌旁，衣着暴露的黑皮肤女人喝着啤酒聊着天，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宝汉直街位于广州市中心越秀区小北下塘西路附近，长度仅为二三百米，是越秀唯一尚存的城中村登峰村的主干街。上世纪80年代，宁夏、新疆等地的穆斯林开始频繁往来于广州小北附近，他们带来了大批阿拉伯国家的商人。90年代末，第一批非洲黑皮肤商人进驻这里开店做生意，之后越来越多的非洲人涌入这座城市，大多数人从事“国际贸易”，将大批中国制造的商品，从最不起眼的日用品到大宗工程设备，统统运往非洲。在这里，你能听到英语、法语、阿拉伯语以及各地土语。

除宝汉直街，附近小北、下塘、矿泉街道及白云区三元里一带也是非洲人喜欢聚居的地方，可统计的合法居住人口至少在2万以上，当然不包括数量不详的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的“三非人群”，而“三非人群”的数量，各家报道从10万到20万不等。

对初来乍到的非洲人来说，宝汉直街的优势显而易见：周边大型商场、批发市场和商贸城林立；火车站、地铁站、酒店不过相距几百米；去清真寺礼拜步行即达；五六家穆斯林餐厅足够一饱口福；超市和七八间士多店方便购买生活用品和饮料，正宗的木薯面和其他各种非洲调料食材都能找到……

这里住房的租金也还凑合，不过租给非洲人会贵些，十几平方米的房子1000元到2000元不等，家电和家具的磨损率高是一个主要原因。“他们的块头太大，上次那个‘鬼佬把床都坐塌了。”一位房东抱怨道。甚至有些人来自原始部落，不会开锁，不会使用空调、煤气灶，实在急了踢门进入房间，煤气用完了连炉带罐搬到房东面前。

初次来中国做生意的非洲人获得签证并不容易，且期限仅为两三个月，如果觅得商机，那么就得回去再续签，如此反复几次，才有可能获得更长期限的签证。邻居莫利曾经每天奔波于各大批发市场，出入广交会，努力寻找每个和基建工程相关的生意机会，但两个月的签证到期，他却一无所获，只好返回苏丹老家。很多像他这样境况的人会想尽办法“黑”下来，宁可做货场的苦力，白天睡觉，晚上搬运，也会有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比如走私、兑黑币等等。

宝汉直街尽头是一条穿过广深高铁的隧道，每天数不清的黑色人群进去出来，带着大包货品，带着憧憬或疲倦。他们就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我们早年移民海外的先人们聚居唐人街，想必也经历过类似的境况。在不同文明的交织与碰撞中，我们如何在这样的镜子中更好地认识对方、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呢？

（墨小白荐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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