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张玉泉
深沉的思索
黑夜人生(外三章)
北京 张玉泉
1
车厢里的灯亮了,一定是一条铁皮的黑夜之蛇,可以穿过如此庞杂的旷野?
黑夜难以表白星辰的性别,我只能猜测,从最初的暮晚再到静夜之恍惚,亦如无梦之宇宙?
这不是归途,而黎明是旗帜,新生又是终结。就在内心的村庄,是否有一盏梦想之游火?
不是感恩,亦无深情。我就在木版画的梨园里骑马,而你就是用黑夜的目光将我审视?
黑夜就是人生,耳蜗内响起鳻鸠之啁啾?
我自在深沉中,人生与黑夜的步履同步?中秋,火车的嘶鸣就是野马的嘶鸣,母亲在月的背面。
2
这时候我渴,夜晚的黑色仿佛凝结的煤块,或许,只有你灵魂的火柴能够引燃。
我在阅读遥远的空虚。永远的七颗星,始终在盛满银色的月光之手,内心之吻,可听见夏至起伏的心跳。
田野枯黄,蝶儿学会了与你同色,石磨与水漏,碾碎了村口少年的时光。
我不曾骑马而去,但却乘云而来。谁不在记忆里建一座庙宇,谁不在迷途上焚香?
3
我听见大大小小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喧哗的雨群瞬间挤满了耳蜗。
一场夜雨中,我看见了一只蓝凤凰,藤蔓一样的两爪蜷曲着,细长的脖颈,萼冠穿越天空,蓝光照亮了城市。
谁看到她优美的姿态,来自人类之外的涅槃?
蓝凤凰,孤独的蓝凤凰,在黑夜的天空一闪即逝。
滚雷仿佛她脚步的回声,幕布遮掩着天地的舞台,也许只有一秒,那场芭蕾或者美妙的舞蹈已经落幕。
我看到了蓝凤凰,骑着乌云来看我,走过了宣武门,走过了盆儿胡同,走过了我眼前的橱窗。
不是金子锻造的,不是宝石锻造的,只是天地之间,自然迸发的神灵,忽然绽放的最美丽的花朵?
难以形容,只有不死的蓝色的火焰,穿透了无边的黑暗,只有从无穷的宇宙深处,寻找到的孤独的讲述。
蓝凤凰,我欲骑你而去,无边的雨色是你抖落的谢幕的掌声。
1
飞不出机房的蝶儿呀!
如果这些喧嚣里你无法预期死亡的静美,你又为何面对窗外的风暴无动于衷?
不幸的蝶儿,误闯入工业的百慕大三角洲,面对生活的急涡,你感觉到了翅膀的渺小。
2
这里面没有祝英台的坟墓。
我看见你的斑斓,是不是你前世的那朵花?你的灵魂已经沉睡,飞翔变成无形的身姿,留在他乡。
也许不是终止,终止的是一场秋日的行进,忽然在此生的云烟里变得虚无。
我不再为你的飘忽而追逐,我也不再为你的山水而徜徉流连。我忽然在你的风之背上,感觉到了树枝的苍老,犹如门轴之声,转动在整座山前。
3
只是以我为中心的现实,因为记忆的搬迁而浮想。
蝴蝶就是这样带着翅膀的沉重而死。
我在现实的行走中留下记忆的影子,虚与实明灭可见。如同香烟燃尽,留下的是另一个世界。如同一颗种子即将出土,明天也许是春天的莺歌。
哦,我与影子伴随,随即活在生命的两种形式里,感谢记忆,不至于让我过于负重。思念是因为渴盼现实与理想的重合,如同愈合的力量,在裂口处发炎、疼痛、生长,明天的伤疤上,一定留存着思考、目光、反复的纠结。
我依然是我,不因为沉默而失声。但是另一种刺耳的呐喊在内心,穿破时空,我的灵魂四处飞逸,我的目光因而走进了虚像里,过去的那些动静,都在我安静的目光中存活。
皆因远离爱与被爱,等候那个时机,复原一个本性的真实。
1
水路过脚下。
一座山已经湿透,我找寻不到他的体温。
这是与时间疏远的山野,我们把它定格在某一个遥远的时辰。
等来了更加湿重的树丛,藏匿了种种蓄积的活力。
没有相遇者,擦肩而过的梦,瞬时覆灭于山梁之间,仅仅仿佛被风吹落的雨珠,在湿地上消失了玲珑的身影。
2
他过于深藏。
寂寥的石罅间,能看见时空中被分散的光线。
我想与他的目光长久地对视,而那卷积的无限心事的碎白竟然难以留住完整的一瞬。
碎裂时飞花四溅,在空中喷洒出悲壮的力量。
柔弱被阻挡,被抛弃,被放任。他在幽深幽深的长谷中开成一袭长练,又隐入更诡谲难辨的谷底。
3
雨线牵引我的目光。
仰望绿色的山野,眉际间闪烁着五月的清辉。
这是一个寒微的世界,让人的心畏对户外。
这是一个让人消除记忆的时刻,怅然地望着,被搁置的,被拾起的,被遗忘的,被想及的,又被离合的那颗心,就在空旷的山野里反复地纠缠交错,难以平静。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痛楚,在梦里,或者在想象里,曾经的渴望、失望,就在一瞬,人生的雨点忽然在山际间明朗可见,清晰可闻起来。
4
形神或许早已分散了,咀嚼着隐藏在城市之外的空气,湿重的不沾带半点压迫气味的雨息,在叹息什么,在忘记什么,在躲避什么?
雨连夜赶来,在窗外打响树叶,飞翔的雨线缝制着后春的衣物,那朴素的带着小野花的紫裙子,就是在城市赶集的乡村女人所穿的那件?
我不是单单出现在人行道边的那棵树,不弯腰也不怕雨打的,就是那样闲站着傻傻地望着天空想心事的那株梧桐?
形如睡梦的五月,在山道上走着的,一步当做十步走的人,忽然在心头哀怜起一株同命相连的草?
5
空气经久难散。
雾仍是昨日的那团雾,低压着树顶,在你的眼神里忧郁地埋存着。鸟从天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飞进低矮的灌木丛。
这是一条无人走的路,而我将身影留在这片荒芜里,打破了他习惯的沉默。
我想站在那里,以一棵草的姿势,回忆生活在昨日的心酸。
我究竟是行动着双足的生命,忽然把身体安放在另一个游移的目的地。
这是记忆中不可抵御的宿命,瞬时人生的结果早已错杂。
6
雨穿起珠子,我的目光就在那里结网。
我要选择一片干燥的地方暖干我自己,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兽,寻找安全的地方舔舐伤口。
雨美得如同年轻时放在枕边的那个夜夜渴盼重逢的梦。
在这里,我得到了上天的路,在泥泞里体味它寒凉的抚摸。
疼痛的生活给予我心头的那些旧疤啊,正在此时悄悄地发炎。
7
我坐在了湿的石头上。
我知道什么是滋味,什么不是滋味。
开花的藤并不寂寞,她听见人们的呐喊,顺着山势向远方扩散。
她枯干的时候,也许我从未知晓。曾经和可能的际遇就在瞬间化为乌有。
歌唱的小鸟呵,当她从未想到离开她歌唱的那棵树,当她从未想到厚雾弥漫不散,就在脚底下变化着,离散或者化合,时间已经划伤了种子的外壳。
8
不需要选择,任何幽暗的地方都要尝试。顺着亮光穿行,头顶冷雨助阵。
我听见雨声,格外的迷离和苍茫。仿佛耳朵已经被雨声绑架,内心充满了雨声的句子,没有逗点的乡村散文。
多么熟悉的山雨啊,望断群山的青翠,充满了对温暖的渴望。
我想躲在一片葛藤下,望着他们手掌一样的叶子,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落下来,栖息的七星瓢虫紧紧地用细爪抱住叶脉。
我想念温暖的家,唯一的道路已经被阻断,唯有这不见尾的雨,唯有这雨中的淋漓与果敢。
9
犹豫的琴声,雨点以丝藤为弦,以桐叶为鼓,不断地敲响和复奏。
我的天河,因为一座山而变成了空城,我仿佛骑云为马,在云雾中泥泞而来。
不为了无名的小花而来,不为了百丈的白瀑而来,不为了坐缆车,也不为了娘子关。
我就是在你的山路上,邂逅了无辜的雨。
我就是在雨的遭遇中,变成了山野莽夫的幸福。
这是一场柔绵的南方之雨,持久的雨声含满了女子的柔情。
我仰望一场雨的恩泽,我仰望一座山的滂沱,我的情感被爱埋没。
10
在雨水里飞驰着,行进着,能看见一条白色的水线,在苍青色的路面上延伸。
在山边坐落着村居,日子沤在山脚。
我听见雨水急促地呼吸声,拍打着车窗,沿着玻璃下滑。
这是一条不常走的路,身边充满了鲜活的影像。
我听着来自田野的声音,我这头苦痛的兽啊,如何寻找属于我的土地?
我的车穿过田野,飞驰向城市。
1
秋千不摇摆时,你能看到他只是一种悬垂,恭候着起飞。
一个人从中间不断地往返,自己把自己推得更高,甚至惊恐出了眼泪。
你因为停不下来的时候而左右为难?
还是因为静止而觉察到了命运的安静?
任何原点都已不复存在,你看脚底下都被踢出了不平。
2
或许,我可以做你背后的操纵者,在你需要的时候推你一把。
我太需要顺势的力量,只要稍有不慎,雪中送炭就将变成落井下石。
你看我的飞翔,我的两只胳膊在锁链上紧紧地缠绕,在情急的摇摆之中像两只带血的翅膀。
3
秋千也许和秋天有关,或者和摇摆的次数有关。
不管什么,我都愿意陪你坐在上面,不管摇还是不摇,都是消磨时光的方式。
秋千也会老去,你看,锁链和铁环上因为落雨而生锈。
摇摆风声也因为你的呼吸而兴起。
4
那就说说命运吧,在秋千的旁边,和静候的月光一起,从曾经两个人到三个人,还能延伸出万物?
万物的相思都是如此,木瓜早已经压弯了树枝,可是没有一个人垂临。
你是否怀疑过,因为香气的丰收而逼迫命运的腐朽?
张玉泉,1978年11月生于河南鲁山。出版有诗集《另外的叙述》《荷之舞》《雨夜花园》等。系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