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仁
佳作赏析陈志泽 主持
夜的大昭寺
王宗仁
大昭寺在睡梦中醒着
夜色并不黑暗,月光也不显得明亮
朝圣者磕长头的声响加长了夜的深度
额头的结痂变成石板地的凸凹
金黄的飞檐在月光下沐身于高原的寂静,聆听寺外风雨交加的朝代
我在寺前徘徊许久,思谋着那些摇摇晃晃的酥油灯光会不会突然熄灭
灯光虽然可以使夜赤裸,它却不是光明的使者
从修建起这座古寺那年,文成公主带来的唐柳就耸立在这里成为一种永久的生命
这时我最想攀上那棵已经枯萎的唐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还有多少彻夜不灭的灯,还有多少人在灯中寻找归乡的路……
依然还是这水和这石头,除非时间覆灭。
(选自《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专页》2008年第11期)
[陈志泽 赏析]
王宗仁先生在青藏高原当过三十年兵,具有深厚、丰富的生活体验,他拿出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集《藏地兵书》就不奇怪。既是散文家又是散文诗人的他,拿出多如星斗的反映西藏生活的散文诗就更是习以为常的事。作家抒写自己熟透了的生活,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充分体现生活是文学艺术源泉的深刻道理,值得包括散文诗作家在内的所有作家高度重视。
王宗仁先生这一篇散文诗《夜的大昭寺》我几年前读它就过眼不忘,现在特地把它找出来推荐给大家。
“大昭寺在睡梦中醒着”起句不凡。既是在“睡梦中”而又“醒着”,这个大昭寺就异乎寻常。在夜色并不黑暗,月光也不显得明亮的意境中,诗人创造了一个意象,这个意象把大昭寺的特异与象征演绎得多么深邃,多么广阔,令人浮想联翩、深深思索。
“朝圣者磕长头的声响加长了夜的深度”,磕长头的声响让“夜的深度”在不断加长,听觉转化为视觉的通感,自然不是测量学意义的科学结论,而是一种宗教仪式及其内涵同不完全实指的夜的关联,让读者的想象与思考要丰富得多。“额头的结痂变成石板地的凸凹”更精彩、更震撼。长年累月的磕长头,额头有了结痂,这个结痂既是生活的真实,也有更深远的象征意蕴,结痂“变成石板地的凸凹”一个跳跃与转移实在妙绝,从一个大活人的“额头”到千人踩、万人踏的僵死的“石板地”,思想与形象的力量巨大,令人产生多少联想!二者外在形象的准确性与内在象征的准确性达到双重的高度统一,张力与厚度把千年农奴制带来的苦难虽不点明而更清晰、更深重地揭示出来。这就是生活观察与体验之功了,没有这个观察与体验怕是再天才的写手也写不出。
令人惊异的是,诗人的抒写一直是平静的,反衬出由此联想的激越。
“金黄的飞檐在月光下沐身于高原的寂静,聆听寺外风雨交加的朝代”。暗示着什么?可以说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了。
作品的最后一段较为细腻,作了必要的解读和发挥,意境有点蒙眬,因而十分深邃。“唐柳”“彻夜不灭的灯”“归乡的路”几个意象都具有象征意,耐人咀嚼,引人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