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 归

2014-11-23 05:40甘肃
散文诗世界 2014年3期
关键词:麦子灵魂生命

甘肃 金 枭

倦 归

甘肃 金 枭

1

倦鸟归巢之后,静静地望着天空,大地就在脚下,像一个更宽敞的鸟巢。然而,只有这更小的一隅里的巢穴,才是令它归来的原因。翅膀并非为了飞翔,而是为了逐食和逃避被逐食,只有这样的翅膀,才能无限地拉近生存与巢穴之间的距离,才能让这一隅里的巢穴成为每一次长空竞食的起点和终点。

2

那是一篇散落在远山之后的神话,除了梦的希冀,除了灵魂的诅咒,没有语言可以描述,没有想象可以穿越。

我最终找到的将是那些虚构的漩流,所有的目标失踪之后,它海市蜃楼般成为我生命中的奇迹,如同我成为幽灵的构思。

我拥抱历史一样拥抱闪现的奇迹和故事,沙一样扬起,惊醒之后,月夜大漠般的宁寂。我羁押着一个囚犯,追逐着朝拜者的足迹,默默地走失在月夜大漠的宁寂里。

那是一首古诗,深埋在吟唱者的声音里,迷失在吟唱者的步履中,荒草一样长年微笑着,拼命地生长,又匆匆地枯败。

在遥远的雪原上,不眠的狼嗥,比古人的心更苍老。我只能用石头一样的声音和它们交谈,任凭散落一路,无处可觅。

喧嚣是一些诡异的偷窥者,它知道所有的人都会丢弃的那些东西对它意味着什么。那些漂亮的帽子在多少哲学家的脑壳上践踏过,多少思想和灵魂,在那里坚强地跌倒和站立。

3

我穿越一道深谷,黑夜跟在我的身后,迈着沉重的脚步。城市在暮色中消褪,似乎潜伏的野兽,一些美和丑的孪生子垂泪相顾。

延绵无尽的山影窥探着我的行踪,每一个夜里,这里都会有一场未知的战争在进行。无声,诡异,找不到兵器和尸体,只有各式各样的眼睛在互相对峙和猜忌。

即使在宽阔的地带,我的躯体也必须找到赖以穿行的狭隙,那是一些变幻不定的出路,磨破了我所有的草履。

我不知道远行是谁的主意,起点在哪里,终点在何方。路像网一样封住所有的方向,等待着我的撕扯,同样,也等待着我内心里的软弱。

4

想到过许多次琥珀,在虚空中,我们的意识互相围绕着,两个天体一样。突然间就成就了一种现状,每一秒都像一万年或更久,然而,看见了宇宙的漫长围绕着我们,飘不走,离不开,撞不上,两枚纪念币一样,躺在博物馆的橱窗里,躺在各自的记忆里,任誓情成迷,逝水成石。

琥珀像一种机缘,让我轻易地把时间压扁在掌心之中。我的掌纹突然像山脉和江河向我扑面而来。

所幸,那不是一枚天然琥珀,我不必在时间的球面上失重。

5

一个片断在脑屏上被不休地轮放。在世上的哪个角落里,找得到人生值得玩味的细部?

谁是编剧和导演,如何在不可知的冥冥中把握着生命的力度和深度,不着痕迹地走到今天?

一片大海,或者沙漠,终于站在了它的边缘,想象着那些跋涉的日子,不由地回身去尽情地吼几声。

这就是缘由,世界像一扇门,身体是那一挂珠帘,用意识驱动不多的几个骨节肌肉,就可以轻易穿越。

阳光和水不再对我构成威胁。新的希望像史前的鬼域,令人惊喜和担忧。

6

精致的瓷瓶,鲜艳的花朵,都被陈列在柜台上出售。一种季节性的商业活动从来不曾有过衰竭的迹象。

还有我们,这些形形色色的生命的形式,是一种更广义的季节性商品。如此大批量生产和用以消费的美令人恐惧。

这易碎逝的美,多像一个绝望的灵魂,痛苦地扭曲和蹬踏着。它痛恨那剂良药——那不过是一具严肃的假面。

令人恐惧的也绝不是美的终结,而是那无可填充的空腹悬着病毒的舞台,那曾是梦幻的居地。

是不是已经站在一列未知却又被注定的命运之列车上?所以看见了一些梦境中的景物。究竟是些什么?一张可以被随手揭去的画幅罢!

可我又把它悬起了,我所面对的墙壁太空了。让我面对这虚假的画幅,闭上眼,让心灵不要被蒙蔽和蛊惑。

7

风掠过麦地,从一年到另一年。不再需要关注什么,一些孤独妒忌一些亲情,伺机而进,意志坚定。阳光的表情格外冷漠,让我忘记了许多深刻的往事。

谁规定了这样的岁月和大地,任所有的事物随意地生死?远方的啼哭撕开日子,掀动窗帘,轻盈地穿堂而过。灵魂之耳还想听到些什么?灵魂之欲望还想割舍些什么?

我知道生命终究与纯粹相离,生活终究与灵魂相离。所有的印痕终究会消褪,复回本源。穿透了肉体,同时穿透了灵魂,让痛自在逸流的将会是什么?

8

每一天你都会仰望,那些突然之间就会坠落大地的思想,被一些脆弱的等式支撑着。未知和已知都在苦苦等待。思想的骨刺,让痛游走。

每一个远方,都有一片深邃而宁静的天空;每一个远方,都有一片无中生有的喧嚣覆向大地。未知和已知并肩掠过,更远的目标被弃身后。

春天藏在皱纹里,很深,直到枯死。

9

思想总是有一副坚硬的壳。众多垂涎欲滴的猎食者因此蜂拥而来,试图孵化它,冻结它,或者劈碎它……思想因此飞扬,结晶,或者流淌……

其实,不用动它,思想的壳也会自然裂化。只是,所有猎食者背负的壳过于脆弱和短暂。一只可爱的蜉而已。

10

隐在角落里的,是一种古老的饥饿。夏日的懒散还未结果,就被横秋的冬风吹落,而饥饿在角落里一如既往地存在和生长。

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一些事物,渴望着被忆起或彻底迷忘,暖阳和寒风都未曾留意。曾经有一只蜘蛛在那里结网,它总是忘了在远行之前收起它的网。那是一片偏僻的网,捕捉偏僻而孤独的足迹。有些灰尘偶尔驻足并被纠缠,并不行走的网也变得风尘仆仆。

岁月就这样改变着一切,始自一个古老的角落和空洞的饥饿。

11

有许多夜都是这样,深沉,幽静,不可捉摸,似乎随时都会被惊醒的猛兽,它的梦仍然是饥饿,仍然是猎杀和噬欲。它怀抱着这个世界,像怀抱着一个无知的猎物,而我在它的怀里沉睡和做梦,牧人的羊群一样每天都满足和快乐着,每一个夜里都期待着晨光下的草场。已经有过的所有的夜都是这样,千篇一律,容易淡忘,容易使人变得疲惫和衰老。灯光使夜变得更黑,更深,更能吞噬梦想和生活。生命因此被剥蚀,因此长满了一身的噬痕,却找不到一颗罪恶的牙齿。已经出生的羊都有它们不重要的祭日,因为它们住在牧人的圈里,吃了牧场里的草。

12

我看见一片海一个岸在一个人的心里,我像所有的人一样为这海和岸的孤独和阴郁而流泪,因为它们都无处可去,都被海风吹远了。

13

早晨起来的时候,不是面对一个梦,一个女人,一份情感或者一抹阳光,甚至当身体从床上移到街上,也不是为了生命的欲望。

我在毁灭时光和一些令人欲死的美丽和自在,一束花和一抔土,一种皮肤和一种血,一场春荣和一场秋谢。

甚至无觉知的仇恨和热爱,都在我易灭的身体里闯荡和挥戈,如同孕育的神圣的罪恶在灼烧我的腹部。

这是什么?一片令人耻辱的土地;一颗卑贱的种子;一潭让殉教者恐怖和惊呼的漩流。

青春和财富,是我的船还是我的岸?让我惊愕和自省。

已经不要求回味,不要求价值和意义,也已经不要求对梦境的解析究原了。

只是一种评判和调笑,一种对死亡的眷恋和沉思。

愿有一种宇宙的轮回,一种新的受孕,不要求母体的体验和意识,也不要求人类

进化的悖论。

14

我不会阴险地恨我所爱过的事物,也不会伪装出对肉体赋予我的激情的怨愤。我本不执著于这爱和激情。

生命对于我只是一具值得保护和玩味的器具,我对它的情感是一个儿童对他所仅有的玩具的情感。

那里的痴迷和快乐,那个易变的童话世界,是伪君子和伪妇人为之烦恼和厌弃、惧怕和不安的一切。

生命是一种意识之欲望的附件,我相信我的存在之身只是一种更高欲望的附件。让它是一件易被忽略和损耗的附件罢!

忽然间找到了一种理解的方式,确立了一个可供理解的对象,那是人类的标记,是一个星球漫长演化过程中渗透的一种隐喻。

15

我感激所有故事的开始,没有征兆,也没有合理的解释,像一截被裁剪了的影片的片段,在命运和规律的取舍之中,侥幸存在。如同一个人生。

16

那是一轮苍白而疲惫的夕阳。

在早春的黄昏,轻微的风就可以让阳光飘向遥远的地方。一个老者静静地站在风里,那轮夕阳在他的眼睛深处降落。春天已经来临,但是穿越暗夜的路仍然很漫长。我像鱼一样跃进黄昏,在天上的星和地上的灯都亮起的时候,浮出水面,深深地呼吸,茫然地张望。我的眼睛是否像人们所认知了的那样,看见了它所应该看到的东西,并把它藏在了身体的某个地方?

17

写诗的人是诗人。爱诗的人不是诗人,爱诗的人也不爱诗人,因为诗人成为了诗的俘虏,诗的俘虏终生为诗而活,所有的爱情和朋友只是诗中的一个韵脚,甚至连自己也做了诗的句读。但是,诗人值得仰望。

18

人生是一季麦子。这话让我品味了很久。

麦子,大地,镰刀和四季。

冬天,雪野茫茫。我心里揣着把麦子,走在乡村的路上,嗅着农家的气息。我和我的童年并肩而行,在相似的冬天,相似的路上,眼里是相似的景色。

麦子是我的命运,它被播撒在记忆的田野。雪落下的时候,麦子冬眠了,漫山遍野的麦田,像梦的天堂。

我点燃了我的火把,照亮我内心的天堂。麦子的哭泣,像麦茬一样尖锐,像麦茬一样铺满我的童年。

19

我表达着一种悼念,深思着一种孤独。无数个冬天中的一个冬天,在我的窗前一动不动。我在冬天的眼里是一个陌生的过客,有着若隐若现,遥不可及的面孔。

20

终于忍不住,将夜色撕开一道细小的缝,黑暗仍然在远处拥挤不堪,月光在那里漂摇不定,无声中透着窸窸窣窣的喧闹。很稀薄的空气向远方传递着灯光,然后在预定的地点被逐渐扼杀和吞没。心绪被搅乱之后又复归于平静。退潮之后的倦怠和不甘满怀着倦怠和不甘被蒸发掉,一种古老而凄清的静,一种清澈而又淡晕的空,从那片荒坡上蹒跚而至,穿越深邃的瞳,不知去向。

21

一些从山村走来的冬天的日子,挤破了我剩余的岁月,太阳在角落里张望。我坐在门槛上,茫然若失。暮色来临的时候,老鼠和蝙蝠都开始游走。我和我心里的日子,全部被夜色稀释。落叶被风吹得很远,还有一些头发,发出很细的声音,呼唤着一种明天。

22

连接着南方和北方,萦牵着夏季和冬季的,是候鸟亘古不易的航线。在红叶黄叶都褪去的时候,我仍然在等待着,倦鸟无梦的辗转,无思的啼鸣,无语的卿我。冷月挂在树梢,隐在旧檐,巢已无鸟可归,任风肆意。

人生如归,家在彼处。倦鸟迁飞,亦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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