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2014-11-20 00:35李汗
出版广角 2014年20期
关键词:出版界广西

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灿若朝霞,使人看到了秋天里的春天。这独具的魅力,是红艳艳的二月春花难以比拟的,因为,它不仅色彩鲜艳,枝叶更耐寒,更经得起风霜的考验。

[作者简介]李汗,出版人。

文杰兄从历年发表的诗文中选出部分结集出书。付梓前,嘱我看看原稿,说说观感。

做文字赏析评价的功夫,我素有自知之明,难以得心应手。文杰兄给我压担子,倒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他和我都是同时代人;初识时是同事,一度还是同学,尔后同遭厄运;拨乱反正后又殊途同归,真正成为出版界的同业同行。60年里同喜同忧,大半生中知己知彼,对于世事纷纭,人情变幻,不论书里书外,亦多同声同气。这一连串在彼此回眸岁月留痕中浮现出来的“同”字,促使我唯有不揣冒昧,恭敬不如从命了。

把发表过的文章编在一起,结成集子面世,其终极效应,当然要比散见于报刊的单篇显得更多元、更立体、更丰富,也更容易引起读者共鸣。因此“爬格子”的人,通常都以此作为积累成果的重要阶梯之一。结集出版也是一种结合,有赖作者和编者的通力合作。对作品的内容和体裁,作者固然有一番筛选;对编排的体例和章法,编者也要花不少心思。就好比做一席酒菜,有主打,也有搭配。作者是上好材料的供应商,编者是掌勺的大师傅,读者始终是各式佳肴的品尝家。只有他们觉得成品色香味形俱佳,才会倍加青睐。这个原是业界常识范围内的“游戏规则”,说来本属多余,只是有感而发,就作为“书外”的饶舌吧。

回头说说“书里”给我留下的印象。

即将面世的是一部五十多篇作品汇集成册的书,各篇有各自的特点和不同的主题。从体裁分类,以记叙性散文居多。当中最为可贵的,是不少篇幅对广西出版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记述,颇见其详。文杰兄是广西出版界的资深人士,20世纪50年代初由广西人民出版社的第一代编辑起步,至20世纪90年代在原广西新闻出版局领导任上离休。职业生涯中的亲历、亲见、亲闻;一段段难以忘怀的记忆,一个个悲喜交集的故事,一组组新旧画面叠印——从当年南宁市共和路85号大院那间挂着“广西人民出版社筹备处”招牌的木板房,到分支出来的8个出版社,在南宁、桂林建立起两个出版基地和盖起的8座出版大厦;从2个兼职干部加上4个青年白手起家,到现今在岗的图书出版从业人员逾千人;从1952年全年只出版了6种通俗读物,到2009年累计出版图书4617种……读者还可以想象,如果把1991年至2007年16年间历届获奖的桂版图书摆列上架,那场景又该有多么壮观。

随着文杰兄的笔触,浏览这条由广西几代出版人用心血和智慧筑成的历史长廊,读者不难认同:广西的出版综合指标已跻身全国中上排位;经济落后,出版同样可以把握机遇、创造条件崛起与腾飞。

文杰兄采用多单篇布局,多方位、多角度、多层次去重拾数十年的史料,从总体上体现广西出版界在跨世纪运行中的轨迹,堪称是对广西出版史的一大奉献。其间蕴含的文化价值和精神价值,也可以说是这个集子的核心价值。

“书里”的另一个亮点,是一股永远的敬业情结。激活了的光和热,在很多篇章、片段乃至字里行间,频频闪耀出炫目的火花。翻开首篇《共和国桂版图书之源》,最先让读者接触的,是一幅现代出版工作者难以想象的画面:20世纪50年代初,一个省级的出版社创建伊始,承担着全部筹备工作的,居然只有包括文杰兄在内的4个年轻人。头一年,他们编辑出版了6本书,文杰兄一个人就编了3本。可谓初生之犊不畏虎。

在编辑岗位上锻炼了几年,文杰兄被选送到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习,为期一年的进修,帮助文杰兄打开了文學的“天窗”,为他在出版领域更上一层楼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结业回原单位后,适逢1957年那个特殊年份,文杰兄被打入另册,撤职下放。时值新中国成立10周年前夕,出版社联合有关单位要编辑一套献礼书,文杰兄才得以参与编辑工作,他与人合作搜集、翻译、整理编出十本献礼书中唯一的壮族长诗《布伯》。不料正当献礼书面世之时,“反右倾”风暴又起,“不识时务”的文杰兄再度受到冲击,终致“被排斥出局”,“再次下放务农”,在中越边境的一个县里待了整整18年,直至“四人帮”倒台,才得以平反归队,重回出版行业。

尽管文杰兄初衷不改,出版情结依旧,但当时全国出版业历经十年浩劫,已变得满目疮痍,“出版社被打散了、打乱了、打没了”,出版社成为“文革”的重灾区(见《往事六记》)。好在文杰兄没有在困难面前退缩。他1979年归队不久,就首次在国家出版局机关刊物《出版工作》上发表了《编辑一言》。满腔热忱地表达了自己对当前出版工作的思考和期盼;呼吁彻底推倒“四人帮”强加给出版业的紧箍咒;把打散了的编辑人员收拢归队,重组出版队伍。这篇文章,在同行中引起热烈反响。

《我与版协——往事六记》《无错不成书及其他》,是“书里”两篇涉及出版校对活动之作。1984年底,文杰兄进入原广西新闻出版局领导班子。角色转换了,为了集中精力,参与打造广西出版事业的新纪元,他不得不放下“为人作嫁”的剪刀,却又依然眷恋着编辑出版实务。在兼任广西出版协会领导的那些年,文杰兄正好通过版协组织的各种类型活动,潜心调研、认真思考、探索新路。他针对当时出版圈内认为“无错不成书”的话题,因势利导,催生了一个“全国首届校对工作研讨会”,进而举办了区域性跨省界的图书校对评奖活动,这对把好出版流程的最后一道关,提高图书出版质量,无疑是一个新的突破。

《我与版协》一文中还有一段追忆;1996年校对研究会中南分会开展校对评奖前夕,文杰兄不幸遇到车祸,大腿骨折住院。但谁也没有想到,会议开始时,这个奖项的倡议者、中南分会主任,竟然胳肢窝下架着双拐出现在会场。用肢体语言,表达了那股固守着的出版情结的坚韧性。

流年似水,岁月无情,年龄到点卸任。

“离休了,还可以做点什么?昔日时光一晃而过……借此机会研讨一下毛泽东与出版不是很有意义么?”文杰兄于是写了《卓越的编辑家毛泽东》,记述了毛泽东的编辑活动实践。“文章脱稿后觉得意犹未尽,还应该再写个姐妹篇,从理论上探讨毛泽东的编辑思想,于是又写了《毛泽东思想初探》”。解读了毛泽东对新闻出版事业的地位、性质、宗旨、功能、原则、方法、作风等方面的论述,对当代的新闻出版工作者,不失为一份温故知新的好教材。

2014年中秋过后,文杰兄给我寄来一包准备结集的书稿,首页有一句附言;“全书大约十六万字……除少数篇章外,均为退休之后作品”。初时我不以为意,及至通读之下,证实所言并无虚夸,不由得暗暗惊讶:文杰兄离休后还兼顾版协工作,且年事已高,哪来如此充沛精力,足以笔耕不辍?

“书里”还收入相当部分缅怀亲情、乡情、友情以及抒发个人感情的文字。虽说文杰兄曾因政治运动被迫多年离开热爱的岗位,在人生旅程最富有创造力和爆发力的盛年连遭挫折,但他始终认为:这是代表一个时代的烙印。在他十分失意的时候,没有怨天尤人,没有长嗟短叹。透过作品感受心灵视野,也始终看不到半点“闻鸡生气、见月伤心”一类的颓废阴影;反而散发着一种战鼓催春、奋发图强的上进激情。文杰兄离休以后,为了弥补荒废了的青春岁月,奋笔疾书,开发一些容易被遗忘的历史角落,让后来人对出版界前辈走过的路多一点识知,不正是老有所为吗?作者在“书里”自我剖白说:“我这个人好胜心很强,有追求,能吃苦,不服输。”也许由于这种个性元素注入的精神力量,使这份不了的情结,得以长时间地延伸着,延伸着……看样子,它还要延伸下去。

收笔之际,我蓦然想起自己十分喜爱的两句唐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情画意,展现的是一幅深秋暮景——在斜阳映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灿若朝霞,使人看到了秋天里的春天。这独具的魅力,是红艳艳的二月春花难以比拟的,因为,它不仅色彩鲜艳,枝叶更耐寒,更经得起风霜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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