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保平
继“裸官不得列为考察对象”之后,又有裸官提前退休的事儿,现在又有新规,裸官要么把家人迁回来,要么限时从重要岗位调整下来,两者只能选其一。
为啥要这样?因为裸官不靠谱。有个教授不说了吗——“你的配偶、子女都出国、办了外国护照,那你在国内做事什么意思?就算没其他问题,但是作为一个领导天天教育群众要坚决拥护,要有理想信念,要爱党爱国家,可是随后拉开一个架子往外跑,你说的话群众能相信吗?”
要是裸官还贪腐的话,那就明摆着把退路铺好了,随时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即便被抓,也是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
不过,就像“小姐”、“同志”等词汇被拉下水一样,“裸官”也是一个被污名化的词汇。在古代“裸官”是一个好词儿,是指不带亲人家属去异地做官,免受利益关系牵绊,端的是两袖清风,所以裸官多廉士。
一位清廉的裸官
与海南的海瑞、丘浚齐名的清代官员陈瑸,号称“岭南三大清官”之一,就是一个典型的裸官。据《郎潜纪闻》的记载,陈瑸“凡二十年,未尝挈眷属,延幕宾。公子旷隔数千里,力不能具舟车,一往省视。仆从一二人,官厨以瓜蔬为恒膳。”说是陈瑸在外面做官20余载,都是裸体做官,独身在外,没有携带过家眷。儿子想去探望他,竟苦于路途遥远,缺少路费盘缠,难以成行,一次都没能去看望父亲。陈瑸也没有延请幕僚,只有一两个仆从,经常以瓜果蔬菜为食,没有吃肉。
这简直不是做官,而是做和尚的节奏,难怪康熙皇帝说他是“苦行老僧”,“从古清官,计无逾瑸者。”做官做得不顾家眷,做得清汤寡水,做得无欲无求,是没有几人可以。
考虑到陈瑸是个清官廉士,似乎也只能“裸体做官”。读者一定会问:何出此言?你想想看嘛,清代官员的俸禄是比较低的,七品县官每年的俸禄是45两银子,平均每月3.75两银子,按照陈瑸当时的物价,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要一两银子,陈瑸任古田知县时,如果不贪墨,以其俸禄可以养三个半人,如果把老婆孩子、丫环老妈子都带在身边,基本上养不起。如果不想做裸官,多多少少要搞点“外快”才行。很多官员不都是这样的么,单纯以工资收入看,完全过不上那样的品质生活,可人家就过上了,背后的猫腻不言而喻。
故而陈瑸想做清官,差不多只能做裸官;不想做裸官,差不多就不能做清官,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很多人会选择后者,这样可以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没有几个人能“绝情”到做20多年裸官的地步。在薄俸制度下,做清官需要断绝很多欲望,不光是要断绝对金钱的欲望,还要断绝对亲情的欲望,非特殊材料不能为之。
有一回,康熙皇帝召见陈瑸,问他官俸够不够用?他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够用。别人贪污,主要是生活奢侈,才不够用。照我看,主要是他裸体做官的原因,没有家眷在身边,也不怎么给千里之外的家人寄钱(不然儿子不会连盘缠都没有),一个人吃饱,不管全家饿不饿,所以钱不但够用还有多余的。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陈瑸逝世于福建巡抚任内。死前,他立下遗嘱,将他在任内贮存下来的公款与个人养廉俸13400余两银,全部上交国库。
按照当时一两银子值约200元人民币计算,陈瑸的公私积储高达2680000元,如果按现在一个普通人月工资3000元计,不吃不喝要攒74年才行。如此看,陈瑸虽然活得像个“苦行老僧”,其实又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裸官陈瑸尚且如此,不裸的那些官会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太监也算是裸官
别以为在古代裸官一定是清官,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视不带亲人家属去做官即为裸官,那么有官职的宦官也是裸官。这类裸官可以拉出一票庞大的队伍,魏忠贤是其中最牛之一。为啥?皇帝是“万岁”,他是“九千岁九百岁”,比号称“千岁”的亲王还要高出一等,与他的前辈,被称为“立皇帝”的宦官刘瑾有得一拼。
魏忠贤本是“市井一无赖尔”,据说也有老婆孩子,因为好赌,家里输了个精光,便把女儿卖了还赌债。老婆一看,赶紧离家出走改嫁,要不然自己也会被卖掉。这样,魏忠贤就成了一个无家无室的“裸人”,加之赌博欠债被恶少欺打,搞得穷途末路,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裸”到极致,把身上的鸡鸡宫掉,托人找路,进了紫禁城。
进宫以后,魏忠贤运气不错,入值东宫,侍奉太子朱常洛一家,王才人生下皇长孙朱由校,魏忠贤就把他当潜力股养着。不仅如此,他还与朱由校的奶妈客氏搞起“对食”——字面上是说男女合伙吃饭,其实就是“夫妻”,虽然两人不能“那个”,却是生活好伴侣。
朱由校即位为明熹宗,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代偿呢;还是受人滴奶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反正不将奶妈当外人,说她是“亘古今拥祜之勋,有谁足与比者”,把奶妈提高无以复加的地位,封为“奉圣夫人”,“俨如嫔妃之礼”,《明史纪事本末》更是说这个天下第一超级奶妈令“中宫皇贵妃迥不及也”。
有了这两层关系,魏忠贤扶摇直上,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替皇帝批文件,下面有奏疏上来,先由内阁首辅替皇帝拟个意见(票拟),然后由秉笔太监按皇帝的意思用红笔对票拟进行批示。
明熹宗喜欢做木工,魏忠贤总是乘他做木工之时,拿奏章去请他批阅,明熹宗正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呢,随口说:“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皇帝放权让他批示,由是“太阿下移,魏忠贤辈操纵如意。”
一朝权在手,马上炙手可热起来。魏忠贤不是没有家眷了吗?那就投其所好,认其为亲。于是认亲者络绎不绝,踩破门槛,用吕毖《明朝小史》里的话说,“举朝阿谀顺指者但拜为干父,行五拜三叩头礼,口呼九千九百岁爷爷。”内阁首辅顾秉谦让儿子认魏忠贤做爷爷,说是“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须儿,故令稚子认孙”,即我本来想给您当个儿子,怕您不喜欢我这个糟老头,就让我儿子给您做个孙子吧!
类似无耻之徒何其多也,一时间魏忠贤子侄儿孙无数,规模空前,其中著名的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时人将此情景写成《百子图演义》,真是业大“家”大。此时的魏忠贤再也不是裸人、裸官了,恐怕是“子侄儿孙”最多的人。有了这么庞大的魏氏集团,魏忠贤可以为所欲为,什么事都干出来了。
魏忠贤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混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想要的东西,可以轻松清除掉;他想要的东西,会络绎而来。权力就是魔法棒,只要不受约束,裸与不裸都不重要。
(摘自《资治文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