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鸟
轻轻拥抱
□红 鸟
那是大学毕业十年后的一次聚会,她在外地工作,赶到时,已经晚了。走进嘈杂的会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后才发觉,身边是他。
他个子不高,一米七三左右,不胖不瘦,一百二十斤的样子。当年,他是家长和老师心中的坏孩子,上网一定要通宵,喝酒一定要醉,打架一定要动刀子,野性十足,可她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她千方百计搜集有关他的信息,她知道他喜欢散打,每到周末,他就会去离学校不远的新街道馆练习,她总是偷偷看着他带着练功服,然后骑着单车去道馆。她现在依然记得,那练功服是白色的,像极了日本武士的衣服。她想,那衣服上一定有浓浓的男人的味道。
她经常看到他蹲在地上,忧郁地抽烟,他抽烟的姿势很老练。她知道,他从初中时就开始抽烟了。
他身板很好,走起路来一阵风;他打台球时,总是眯起一只眼睛。她喜欢那眯着的眼睛,他的眼睛使她着迷。长大之后,她才知道,那叫性感。可老师说他是痞子,是人渣。
她很伤心,老师怎么可以这样认为呢?
她试图接近他,她知道他喜欢诗歌。她就找机会和他谈诗歌,她得知他读过余光中、舒婷、海子等等,他的诗歌曾经在学校的校报上发表过。他也喜欢练字,不想听课的时候,他就趴在那里练字,他的字是他们班最好的!真的,不骗你。
然而,他有女朋友,他经常和一个穿着华丽的女生在一起,这让她很伤心。有时候,他们会在晚自习后离校,她就会整夜睡不着觉,她的暗恋如一条长长的青藤,在她十八岁的雨季,缠绕着她的心。
她最怕的就是假期,假期来了,她也就见不到他了。
他家在颍河镇,很远的地方。
可她仍然决定去看他。
现在已经三十岁的她,依然记得那个下午,只身一人,骑着单车,风尘仆仆前往颍河镇的情景。
她一直记得,太阳很毒,空气中传来蝉鸣。她当时很忐忑,去干什么呢?难道是向他表白吗?不,不,这不可能!看他一眼就够了。只看一眼!她一个人骑着单车上路了,记得柏油马路起伏不止,她像一条鱼,在里面游啊游!
柏油马路的尽头,是长长的乡间小道。她迷路了,举目望去,都是成片的玉米。她想,坏了,天黑之前还要赶回去呢!
她打听了几个路人,到傍晚时分,才找到他的家。
站在他的院子里,她看到晾衣绳上挂着他的白色的练功服,她一阵欣喜。屋里出来一个人。可是,不是他。他问,你找谁?
她羞红了脸,半天嗫嚅着说出了他的名字。
那少年笑了,他说,我哥哥去姑姑家了,他要明天才回来。
她心里轰的一下。
她推着单车,就往外跑。
时隔十几年,已为人妇,她依然记得,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紧张,有多么的复杂。
那少年追出来,他喊道,你是谁?找他有事吗?
她没有吭声,骑上单车,疯一般跑了。我是谁,这重要吗?我找他有什么事呢?就让这件事成为她心中的秘密吧!
时光回到她三十岁的夏天,依然是太阳很毒,空气中传来蝉鸣。这个夏天,他们竟然不期而遇。席间,不断有旧日的同学过来敬酒,她不胜酒力,面露难色。他看在眼里,站起来一一替她挡酒。也不管别人如何开玩笑,如何起哄,他都把放在她面前的酒杯一一拿起,然后一饮而尽。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频频举杯,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美好。
那晚,他一直保护她到最后。聚会结束了,他让司机开车送她,她说不用,他坚持要送她回家。
一路上沉默不语。到了她家小区的楼下,她下了车,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忽然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了他。他愣了一下,随即回应了她的拥抱,浅浅地,轻轻地,就那么一下。然后他说,每天都要开心!
她点头,他坐车离去。彼此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没有互诉衷肠,没有任何约定,没有一点纠葛。他们知道,任何纠葛,都会把这纯真美好的爱,变得杂草丛生,支离破碎。
深夜,站在无人的街道上,她的泪水不知不觉缓缓落下……
(原载《周口晚报》2014年2月8日 北京刘庆仁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