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蔓心湖
只因我是女孩,爸爸妈妈离婚了
在我之前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没有机缘接近爸爸和爸爸那边的亲戚长辈。今年父亲节前夕,出乎意料地,姑姑、伯伯、叔叔纷纷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对我来说,还是难过多于欢喜。因为,我的爸爸,正用一种决绝的方式,让我看到他并不鲜活的面容——那挂在墙壁上微笑的照片。
妈妈生下我没多久,我的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只因我是女孩。
那时我刚满一岁,爸爸就暗示妈妈想要一个男孩。妈妈是一名教师,她有多方面的考虑,坚决不同意再生。几次商量无果,爸爸竟不死心地生出了另外的主意,我的伯伯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只比我大两岁,爸爸竟然提出要拿我换伯伯家的小儿子回家养。就是爸爸这种不可理喻的重男轻女思想,让他们的婚姻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便走到了尽头,我跟了妈妈。
离婚后,我被改成了妈妈的姓。随后,爸爸有了新的家,从此,爸爸于我,一直是空白。
妈妈是家中最小的满(幺)女,很受家人宠爱,平时体力活、家务活,甚至简单的生活小事,都很少做。那时候,妈妈除了教书和读书,就是教我读书,并给我制定很多的规矩,比如写的字只能占到横格高度的四分之三,那时为了不挨骂,我就拿个尺子放在横格上方,挡着有可能出格的字。比如吃饭必须在饭桌前,不能走动,不许掉米粒,吃饭的时候不能喝水,不许说话。比如每天必须写日记,必须练琴,必须写毛笔字等等。而面对生活琐事,不管外婆多忙,哪怕是我感冒生病,妈妈都是置身事外,从不帮外婆分担。
正因为妈妈只热衷读书和教书,我很早就开始上学,而且,在妈妈的精心教育和过度保护下,我的成绩一直在班级遥遥领先,心灵上也貌似没有过烦恼和伤害。
青春期的我,敏感而脆弱
因为上学早,十三岁那年,我就考进了益阳市的重点高中。
进入高中,我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卑。我担心自己的身世,害怕同学和老师的另眼相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一个学期,学校规定考试以后要把成绩单寄回家。当时,我前面的同学看到我信封上妈妈的名字,惊奇地叫起来:“你爸爸的名字怎么像女的?”另一个同学立刻起哄:“那肯定是她没有爸爸!”
我瞬间崩溃,强忍着眼泪撑到了下课。记得当天的整个晚自习,我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心里只想着不要上学了……
后来,班主任老师及时向妈妈反馈了我的情况。回家妈妈不仅没有安慰我,还狠狠地批评了我,怪我上课不应该开小差。可能是怕妈妈难过,我答应妈妈一定好好读书。其实,我心里还是存着一点逆反情绪,“我没有了爸爸,怎么能想一想都不行呢?”
记得就在第二年的暑假,外婆生病住院了,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要来看望外婆,妈妈就借机带我离开了医院。当时我听到这个信息,心里怦怦直跳,我是多么渴望见见爸爸,因为这么多年,爸爸于我,连一点最初的印象都没有了。但是为了固执的妈妈,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只有忍痛跟着妈妈错过了那次机会。
上了大学,我感慨自己的变化
不负妈妈所望,我顺利地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记得刚走进教室与新同学见面自我介绍时,我站起来缓慢悠长地述说:我从小来自单亲家庭,爸爸因为不喜欢女孩,在我出生不久就离开了我和妈妈,我心灵非常脆弱,请同学们多多包涵多多帮助。那一刻,我感慨自己的这种变化,正是这种历练,使我积累了人生的第一笔财富。
因为有舅舅和舅妈的关照,我大学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和同学也相处得十分友好。我的学习,有妈妈每周的电话监督,每一门课程,我都完成得很出色。
那时候,我最挂念的是我倔强又从不愿在人前服输的妈妈。外婆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已离开了人世,随后,妈妈虽然在我住校期间,她学会了照顾自己的生活,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因此,每一周的电话,除了妈妈监督我学习,大部分还是我对妈妈的嘘寒问暖。当然,我能感受到妈妈也是很关心我的,只是关心的方式不同罢了。大三那年,有一天我对妈妈不小心说漏了我正与一个家住哈尔滨的男同学在交往。没想到,她立即打电话给舅舅,叫舅舅帮我认真审核。舅舅视我如己出,我对舅舅的话言听计从。当舅舅说,他不支持两地相恋时,我就毅然与男同学分了手。但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我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我懂他他也懂我的好男人。
我要永远珍惜眼前的幸福
参加工作第二年,我认识了同在北京上班的老乡。他叫嘉伟,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一个养母。
可能是益阳同乡,也可能同是单亲孩子,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很愉悦。自然而然,过了一年半载,我和嘉伟走到了一起。领取结婚证的那天,我们深情地手握着手,心里在说:“要好好地爱对方,爱孩子,爱双方的亲友。”
经过再三斟酌,我们一起从北京回到了益阳。嘉伟很快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就安心地打理着小家庭,并于2008年和2013年,先后幸福地孕育了一对儿女。
都说婚姻生活是在磕磕碰碰中度过的,我和嘉伟也是。不过,每当吵了闹了,我们都会立刻冷静下来,直到和好如初。我十分感激嘉伟一直以来对我的宽容。因为从小妈妈给我的规矩很多,我走进婚姻的时候,每次做错了事情我都会忐忑地看着他,而他微笑不以为然的表情让我心里非常舒服,甚至有时是恶作剧地做出一些事情来试探他的底线,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底线就是我不要伤害到自己。
有一次,我洗碗时把碗摔碎了,我立即害怕起来,怎么办?那会儿,我内心的挫败和责备开始泛滥。而他听到响声,跑来第一句话就是:没有割破手指头吧?换做是妈妈,一定免不了一顿臭骂。
当然,各自的烦恼和不快以及无奈一直存在。
比如妈妈愿意一个人住,不愿和我们一起生活。即使偶尔来了,也就是住两天就走,就算多住几天,也帮不到我什么忙。记得一天中午,我在厨房炒菜,儿子在客厅要拉 了,在儿童车上急切地叫唤着“外婆”,可他外婆只“嗯”了一声,继续沉浸在她的书海中。结果,儿子拉了一车,臭烘烘地。我从厨房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深感无奈。
我们先后生下儿子和女儿后,嘉伟的生母和养母也不愿来家帮忙,生母愿意留在上海带大儿子的孩子,养母就愿意留在农村搓麻将。但每到过年过节,孝顺的嘉伟总是不忘给两个母亲送上过年费。
今年春节,嘉伟的生母和大儿媳吵架了,生气地回到了益阳的老家。我和嘉伟当即接她住到了我们家。想着她从没和我们一起住过,嘉伟就提议将我妈妈一起接过来,在我家附近租一套房子,让两个妈妈有一个伴。
让我惊喜和欣慰的是,妈妈在我和嘉伟的影响下,心里的坚冰正在渐渐地融化。父亲节前夕,我的爸爸故去,我的伯伯、姑姑、叔叔需要我到场,因为爸爸后来的儿子生活在上海,不愿意出现。平时,妈妈肯定会拦截消息。但是这次她立即告诉了我,叫我赶去殡仪馆见爸爸最后一面。
嘉伟陪着我处理完丧事,伯伯、姑姑、叔叔提出要和我重新建立亲戚关系,并握着我的手告诉我,爸爸对我和妈妈一直是心怀愧疚的。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尊重爸爸的存在,不管他曾经怎样冷酷地对待我,但如今,他尘埃落定,我也早就放下了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我的伤害,因为我不能否认我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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