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冠伟
作家毕淑敏讲过这样一件事,早年学医时,老师在课堂上问大家,用酒精消毒的时候,什么浓度为好?同学们齐声回答:当然是越浓越好。不料先生说,错了,高浓度的酒精会使细菌的外壁在极短时间里凝固,形成一道屏障,后续的酒精就再也杀不进去了,细菌在壁垒后面依然存活。最有效的浓度是把酒精调得柔和一些,润物无声地渗透进去,效果才佳。
作家举出学医实践中生发出的道理,像一杯香茗散发出的清气,氤氲在人们眼前,温暖在人们心里。举目当下浮躁不已的社会,快写作、快成功、快发财、快当官等诸如此类的欲望,弥漫在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特别是在“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句现代名言的驱动下,不论年轻父母还是年迈爷奶,更是将无数本性天真的孩子雕刻成了小木偶,塞进五花八门的学前班、早教班、特长班……最典型的莫过于奥数对中国孩子的摧残,连原本喜欢数学的孩子也被其折磨得厌学了。
这不禁使人想起那则古老的故事。一位少年拜剑术高手为师,迫不及待地询问师父多久才能学成,师曰:“十年。”少年又问如果夜以继日要多久?师曰:“三十年。”少年仍不死心,问若拼死修炼要多久?师父回答:“七十年。”
故事体现的个中情理,又一次印证了毕淑敏“酒精消毒”的道理,渴望成功本身并没有错,可一旦丧失了正常心态而走入揠苗助长的极端,愿望必然会变成梦魇。
有资讯说,现在一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的数量,已接近“文革”前十几年的总和,但悲哀的是,很多书出版就成了“绝版”,有的书甚至一头连着出版社,一头连着造纸厂。谁能记得其中哪部长篇作品对社会产生过什么影响?司马迁忍辱负重,付出二十载光阴成就了“史家之绝唱”的《史记》;李时珍踏破铁鞋、寻万山、尝百草,耗尽三十年著成《本草纲目》,令后世不胜敬仰;曹雪芹绳床瓦灶、增删十年,构筑了中国文学史上《红楼梦》的辉煌圣殿;贝多芬写《合唱交响曲》用了三十九年时间,最终将无数次灵感串联成旷世之作。想想我们的某些作家在一大段时间里标榜的“短篇不出天、中篇不出月、长篇不出年”的写作速度,快餐文化已将精雕细刻的文学创作挤入了工业化的流水线,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不妨重温著名的“钱学森之问”,拓而思之,岂止是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在文化艺术领域,多少有识之士也在探究为什么没有大师级人物出现?今天,林林总总的缩写本将原著深邃的思想挤压为单纯的情节介绍和故事讲述,化神奇为腐朽。结果,寡淡代替了绮丽,呆滞磨损了鲜活,平庸吞噬了灵性,荒芜驱赶了蓬勃。凡此种种,才是今天文化建设亟须改变和下大力气修正的弊端。
【原载2014年10月21日《今晚报·肝胆篇》】
插图 / “五指山” / 春 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