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我第一次接触到大难后幸存的人,是小学毕业那年,邻居有亲戚的小孩儿要来过暑假,那是个唐山大地震后的孤儿。他来的那一天,左邻右舍的小孩儿都围在那家的房前屋后,我看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头发像野草,眼神呆滞。有人捂住鼻子,说:“臭,臭,他身上臭。”他谁也不理。他父母双亡,在不同的亲戚间辗转。终于没人养他了:要送他去孤儿院。这个暑假,就是他们给他最后的亲情记忆。
当时的我怎么想?已经无法描摹了。我慢慢懂得:灾难往往发生在瞬间,却会以极其缓慢的方式扩散。校园里踽踽独行的老夫妻,购物车拖得很吃力,所有人看到就记起,他们的女儿在多年前猝逝……
灾祸无处不在。所谓同情,就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感情”。我们不是为别人的父母子女而哭,而是透过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我们为之痛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因为我们就是他们:“没有人是独自存在的岛屿,每个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如果海流冲走一团泥土,大陆就失去了一块,如同失去一个海岬,如同朋友或自己失去家园。因此,别去打听钟声为谁而鸣,它为你而鸣。”
(摘自《今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