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 木
脚踏麻石等花开
□双 木
春生接过释放证,出了门,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响,锁上了。春生望了望自己生活了三年的监狱,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骂了句“该死的”,坐上了开往省城的一趟班车。
到了省城,再坐六个小时的船,就到县城了。在县城坐三个小时的班车,就到家了。
此时的春生归心似箭,想到明天晚上就能抱着日思夜想的玉英亲昵,心里便似有把旺旺的火在乱窜。这三年来,他不知做了多少次同玉英一起亲昵的梦,梦醒后,春生就叹气,要是这梦一直做下去那多好。
闻到故乡香甜甜的气味了,春生贪婪地吸着,浑身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里,脚下硬实的地面也变成一块厚厚的海绵,春生的脚步有点乱。春生醉了,春生又想起玉英小时候的事。
春生和玉英是一起长大的,他只比玉英大两岁,玉英那时有好吃的,总舍不得吃,总留给春生吃。玉英小时候要调皮得多,春生一惹玉英不高兴,她就唱歌骂春生:
呆子呆,
坐在高山等船来;
脚踏麻石等花开,
手扶墙壁等草长。
……
春生不会唱,便打玉英,轻轻一巴掌,玉英就哭了。玉英一哭,春生的心就软了,就哄玉英,不哄得玉英破涕为笑,春生不罢休。
有时玉英哭了,春生的母亲拿了竹条说,他敢欺负你,看我不打死他。玉英忙拉着春生母亲的手说,你别打春生哥。春生母亲就笑着说,你们这对小冤家。
后来俩人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自然好上了。双方父母也没意见,村里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想起玉英,春生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这时,春生见到了抱着小孩的玉英。春生喊,玉英。春生的声音如风中的柳枝,颤得厉害。春生的心又咚咚地乱跳,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玉英说,春生哥,你终于出来了,是我害了你。玉英的眼睛有了泪。
别这么说……千言万言堵在春生的喉咙口,春生竟不知说啥好,只贪婪地望着玉英的那张梦里不知亲吻过多少遍的脸。可玉英的脸很快在他眼里模糊成一团黑影。春生忙拭了下眼,泪水又涌了出来。
玉英对怀里的小孩说,叫舅。小孩不但不叫,反而哭起来。
春生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说,我这样吓到她了。你哥结婚了?娃儿都这么大?
不,是我的娃。我结婚了。
啥?你结婚了?你信中不是说等我吗?春生的脸愤怒得变了形。
我这是为了你好。玉英的声音很小,蚊语样。
同谁呢?
长河。
春生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前有东西旋转个不停,耳畔也嗡嗡地响,似有千万只蜜蜂叫。春生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白坐三年牢了。
三年前那天傍晚,玉英在鄱阳湖畔洗衣服,洗完了衣服,天也黑了。玉英经过树林时,脖子被长河扼住了,玉英一篮衣服也散落在地上了,长河的另一只手就扒玉英的裙子。玉英拼命地挣、踢、咬,但长河有一股蛮劲,很快玉英被长河按在地上了。
第二天,春生才知道这事。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春生抡了把菜刀闯进了长河的家。春生对着长河一顿乱砍。按说长河犯强奸罪也该判刑,但当玉英知道自己怀孕了,忙撤诉了。
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办法,我的身子被他弄脏了,我又怀了他的孩子,我不嫁给他,嫁给谁?谁还要我?
我要你呀!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你。春生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了。谁脏了你的身子,你就嫁给谁,这多么愚蠢可笑!
玉英摇摇头说,总之我不能嫁给你。我如嫁给了你,那我一辈子都感到内疚。
不,你嫌弃我是个劳改犯,嫌弃我穷,而长河比我有钱得多。春生的牙咬得咯咯响。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玉英说,我该回家了,我想把妹妹嫁给你,你考虑一下。玉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操!春生对着玉英的背影骂。
春生一万个想不到玉英竟会嫁给强奸她的长河,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春生的耳畔萦绕着玉英小时骂他的歌声:
呆子呆,
坐在高山等船来;
脚踏麻石等花开,
手扶墙壁等草长。
……
唉,自己真的是个脚踏麻石等花开的呆子。
玉英的妹妹没嫁给春生,玉英妹妹不同意。没有哪个女人愿嫁给坐过牢的春生。
春生便找机会强奸了长河的妹妹。春生得意地对长河妹妹说,你的身子脏了,再没人要了,嫁给我吧。
做梦吧!我情愿嫁给一个要饭的也不嫁给你这个流氓。
长河的妹妹去公安局把春生告了,公安局把春生抓走了。两个月后,春生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玉英对春生说,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你一出狱,我就嫁给你,真的,我这回不骗你。我的身子被人脏了,你也脏了别的女人的身子,我们是一样的人,今后谁也不欠谁的。
春生摇着头苦笑着说,原来你也是个脚踏麻石等花开的呆子。
(原载《小说月刊》2014年第8期 江西刘名远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