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

□韦如辉

成人礼

□韦如辉

涡河三桥建成拱形的。远远望去，宽阔的河道上，一轮新月正冉冉升起。好奇的网友将涡河三桥若干个照片发到网上，涡河三桥便名噪一时，成为涡河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事故发生在冬天。那场冬雪来得晚一些，快到春节的时候，才迈着优雅的碎步款款而来。雪不大不小，却一直飘到正月十五。落在河里的雪，很快融化成一路东去的河水。雪落到桥上，结了冰，很滑。上上下下的一些人像下饺子一样，从桥上滑到桥下。

陈小男也滑倒了。但是，她跟别人的滑倒不一样，甚至有着本质的区别。那一天，陈小男看到有人从桥上滑下来，觉得好玩，于是，她从涡河的北岸小心翼翼地走到桥顶的最高处，像一只飞翔的大鸟向南岸滑去。

陈小男的动作十分优美，让河道里吹起的风，都惊讶地响起哨声。没来得及下滑的人们，惊讶地看着她优美地滑下去，冻红了的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可是，最后一个动作，陈小男失败了。而且，她败得十分狼狈。将近到岸的时候，陈小男的身子好像跑出跑道的一辆赛车，咣当一下，撞在从南往北数的第二个桥柱子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陈小男的左腿没有了知觉。

陈小男妈妈的哭声，比往常高出两倍。往常，陈小男逃学、打架、吸烟、上歌厅、进酒吧，妈妈没少哭过，没少骂过。当一个又一个不幸的消息，像炸弹一样扔进陈小男家的时候，陈小男的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开始小声骂，大声骂，早上骂，晚上骂，从早到晚只要看到陈小男，妈妈就不由自主地骂。一开始，妈妈骂得比较含蓄，比较照顾陈小男的脸面和自尊。后来，随着叫骂艺术的提高，砸向陈小男的骂声，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自然，妈妈的哭声从小到大，从早到晚，似乎没有停歇过。

陈小男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如果不是好心人打了120，陈小男的腿定要锯掉一节。

妈妈接到电话，哭骂声从家里开始，绵延了三公里，尾随着她来到陈小男的病床前。妈妈似乎愤怒，似乎兴奋。毕竟，这一次，应验了她对陈小男无数次的诅咒。妈妈心想，也好，你陈小男再能，看你还能往哪跑。

医生说，至少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下床。

听到医生的忠告，陈小男的眼泪下来了。平时，陈小男的眼皮是硬的。父亲死时，陈小男都没掉一滴眼泪。六个月，对于陈小男来说，无异于六年或者六十年。

陈小男的妈妈开始送来黑鱼汤。黑鱼汤是补钙的，有益于断骨的连接生长。每天，妈妈早早来到涡河岸边的渔船上，买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回家慢慢地在炉子上炖汤。

陈小男是将黑鱼汤连同妈妈的骂声吃到肚子里的。陈小男想，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对于妈妈的爱和恨，陈小男似乎衡量出轻重来。只是，这条腿不能白白地断了。陈小男恨恨地想。

空闲时光，陈小男的手指像蝴蝶一样，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有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个记者。记者说，看到陈小男的微博了，想具体了解了解涡河三桥，了解了解陈小男，了解了解陈小男那天的不幸遭遇。

再一天，陈小男正在拨弄手机，病房里挤来一大堆人。来人送来礼品、鲜花，还有让人温暖的问候。陈小男的妈妈总是向来人赔笑脸，总是说陈小男是个不争气的孩子。

第二年春天，涡河两岸麦浪飘香。陈小男来到涡河三桥，腿有点跛。陈小男看见了不同于过去的涡河三桥。桥体乃呈拱月形，只是那一滑到底的脚下，变成上下各154个台阶了。

这次陈小男的到来，是规划处刻意安排的。有人将陈小男从家里用车接来，再用车接走。他们只要陈小男一句话，这样修改是否满意？如果满意，请在自己微博里刷新说明。

从此以后，陈小男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家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陈小男的妈妈似乎变了一个人，那些不良的恶习，似乎被她一不小心弄丢了。

陈小男在前面走，妈妈撵过来递过一张热油饼，说，带着路上吃，别饿着。

（原载《天池》2014年第5期黑龙江姚志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