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
在贵州省安顺市紫云县水塘镇中洞村,18户人家聚居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过着“现代洞穴人”的生活,被称为“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当年,他们的祖上为避战乱和匪患,找到这处偏僻之地,把房屋建在这冬暖夏凉的天然洞穴中,平常的饮水来自洞顶滴水,谷物则种植在洞口附近的山坡上……时至今日,现代文明已经逐渐渗透进来,但这些穴居者在诱惑与坚守中依然坚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
女作家杜虹在一篇文章中曾有过这样的描述:“没有通车的简易公路上,一辆汽车带着我们七弯八拐地沿着深深的峡谷穿行,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溶洞,里面住着起码上万只燕子……在这里,走路就是地地道道的‘爬,两脚加上两手,扯着枝条,攀着岩石,才敢往上挪步。沿乱石堆积出的陡坡向上攀登,仿佛置身于人类文明进程的时间隧道。”
想象中,这种地方应该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深山,但实际上,这只是通往贵州省一个苗族村落的山路。这个村落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跟人们平常所见到的任何村落都不同——它藏在半山腰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之中。
这样一个因为“原始、穴居”而声名鹊起的苗族小村寨,就是贵州省安顺市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水塘镇中洞村。直到现在,这里仍然有18户人家选择聚居在山洞里,过着“现代洞穴人”的生活,因此他们被称为“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
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 隐于世外的洞中时光
“这个巨大的洞穴,像大山睁开的一只巨大的眼睛,洞前的修竹、绿树宛若美丽的睫毛。站在洞口,恍惚觉得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洞很大,洞口一带光线比较充足,里面还有一大块平地。”杜虹描述的这个洞穴,就是“中洞苗寨”。
俗话说,贵州“逢山必有洞”,“中洞苗寨”就隐藏在这片莽莽的大山之中。在安顺市紫云县水塘镇,格凸河畔的半山腰处,有一个深230米、宽115米、高近50米的巨大洞穴,吴、王、罗、梁4个姓氏组成的一个苗族村落,就隐藏在这个巨大的洞穴中。据说,当年他们的祖辈为了躲避战乱和匪患,才找到这偏僻之地定居下来。
在洞口外,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鸡鸣猪叫声和锅碗瓢盆声嗡嗡的交响,犹如在播放一曲远古的歌谣,但一进洞,回声立刻消失了,各种声音清晰可辨。这一声学现象与洞顶密布的溶蚀“漩涡”有关,这种独特的岩壁不会反弹声波,而是让声波在充满孔洞的石灰岩层里逐渐减弱,形成了在洞内说话却没有回音的奇特现象。
洞里的人家,把房屋建在这样冬暖夏凉的天然环境中,平常的饮水来自洞顶滴水,谷物则种植在洞口附近的山坡上。走入简陋的房子,家中陈设多是做工拙朴的木头箱柜、桌凳,这样粗陋的家具和简单的陈设,真当得起“家徒四壁”这个形容词了——而且还是真的只有“四壁”——洞里的房屋是没有屋顶的。
他们做饭时,只是在地上随意搭起一个三脚铁圈,下面燃起柴火,一口铁锅放上去,菜煮熟了,锅也可以当成“碗”,一家人围着铁锅直接夹菜吃……柴火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串串腊肉,虽然看起来黑黑的,但这可是苗族人家宝贵的传统美食,只有偶尔遇到开心的、高兴的事,才舍得拿出来改善生活。
烧火的男主人憨厚地笑着,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清澈的眼眸里透着满足的笑容,不难看出他生活得很快乐;女主人不慌不忙地打扫着门口的卫生,房前屋后堆放的杂物十分整齐,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的猫咪闲散地爬在火堆旁边,安静地看着锅里的美味;门口旁边的竹篓里,居住着鸡妈妈和它的孩子……
这一切节奏舒缓且悠闲,俨如世外桃源。他们在山洞里居住了多久?这个问题,或许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是笑一笑:“总有好些年了吧……”
远道而来的播火者 爱与文明的力量
很多年以来,中洞苗家人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洞穴里,过着外人很难理解的清贫却满足的生活。不过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里被曝光给外界,宁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一拨又一拨的扶贫志愿者、慈善爱心人士、媒体记者和猎奇者走进了这里。
现代文明的冲击,强烈地影响着中洞人的生活,虽然大多数人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到这里观光一番,但也有些带着真诚无私的爱心而来,让现代文明在这偏远的大山腹地生根发芽。在中洞人家的心里,她们就是“文明的播火者”。
在2002年以前,杨正秀是紫云县水塘小学的老师,这是镇里最好的学校,被当地人称为“中心小学”。谁也想不到,2002年秋季,年轻、活泼、漂亮的杨正秀,为了中洞的苗族孩子们,毅然决然地辞职了。她离开亲人,只带着不满一岁的儿子,义无反顾地走进中洞小学,成了一名“没有名份”的代课老师。
那个时候,在这里洗澡都是件非常奢侈的事,连饮用水都要到山下去挑,一趟来回就得两三个小时。这里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因为连电都没有通。杨正秀白天给孩子们上完课,晚上只有儿子和那盏煤油灯与她作伴。但在幽暗的山洞里,她成了照亮中洞孩子们心灵的启明星。
艰苦的条件,没有阻止杨正秀前行,但是她不满一岁的儿子,却难以适应洞内的生活。就在杨正秀到中洞小学教书的1个月后,儿子突然发起高烧来,大哭不止,丈夫又不在身边,杨正秀心急如焚,可是那样的夜晚,如果她背着儿子下山,那么她们母子俩都可能永远消失在这莽莽大山里。天刚亮,她就急忙背上儿子,向山下跑去,仅用了一个小时,她就到了山下的医院。但医生告诉她,孩子可能没救了,她不相信,又马上往县医院跑,但刚到医院,儿子就停止了呼吸。
沉重的悲痛,并没有击倒杨正秀,她依然选择留在了这里。她说:“只要我天天能在学生的身边,教他们写字、读书,跟他们玩游戏,我就最快乐。”在中洞小学,很多学生叫杨正秀“妈妈”,她在这里待了6年多,直到中洞小学搬走。
另一名“播火者”名叫王东灵,从卫校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做化验员,工作了11年。2003年秋天,她决定到中洞来当支教老师,给父母留下一封信之后就离家出走了。她没有选择住校,而是直接住进了村民家,她觉得“只有和村民吃住在一起,才能尽快被他们接纳。”一户王姓人家把原来用作厨房的小屋打扫干净,接纳了王东灵。endprint
2004年7月暑假前夕,她带着班上的孩子们下山赶集,途中不幸发生了车祸。很庆幸的是,她和十几个孩子全都死里逃生,但这次意外给她带来了身体上的伤痛,让她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到王东灵出院时,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质朴的中洞村民用他们的最高礼仪来欢迎王东灵“回家”——用“滑竿”一步一步将王东灵抬进了中洞!
支教的时间里,她与中洞的村民和孩子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即使在住院期间,她也在为中洞村民脱贫致富的事操心。她不要工资,不要报酬,自愿在这里义务支教,被赞为“穴居部落的播火者”。
原始与现代的碰撞 外面世界的诱惑与坚守
中洞的苗家人生活虽然清苦,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从外来者口中领略到外面世界的精彩,想象大山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来来往往的过客,或多或少都给中洞人家的生活带来了一些色彩。比如王东灵的事迹就引发众媒体的关注,带来了一些爱心人士的物质捐助,也给中洞人家带来了一些美好生活的回忆。
2003年下半年,美国老人胡兰克·博德从媒体上看到有关报道,曾先后三次来到中洞,并投资架通了从山下到中洞的输电线路。为了让中洞苗人的生活得到可持续的改善,他还捐给每户人家800元人民币作为生产投资,让他们用这笔钱买牛、羊、鸡等畜类养殖,还给中洞小学代课老师每月发400元人民币。
电,让现代文明之光照进了洞穴生活,而此前,很多孩子从来没有看见过电灯、电扇,至于电话、电脑,更是闻所未闻。2014年春天,中洞这个古老的“穴居部落”依旧存在,只是与10年前相比,好像没有改变,又好像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巨大的山洞里,只有10多间简陋的房子,以木柱为支架,四周用竹板围建,头上那怪石嶙峋的洞壁,就是一个巨大的“公共天花板”。
中洞小学也早在2009年下半年就搬到山下了,以前那几间教室空空荡荡,还在原地,但布满了蜘蛛网。洞穴中央就是一个篮球场,仅有一边的篮架,是用几片木板钉成的,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当在电视上看到大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闪耀,那些高楼大厦之间的繁华景象之后,一部分年轻人再也耐不住山洞里的寂寞,怀着美好的梦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远走他乡……
这种原生态的社会群落,固然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旅游猎奇场所,但新奇劲儿总有被消磨殆尽的一天。几年过去后,“穴居部落”这个噱头已没有了最初那种吸引人的魅力,随着外界猎奇的热度褪去,中洞又恢复了原本的偏僻与冷清。“现在来的人少了,生意也没有了。”首家在洞里开旅馆的老板娘罗妹说道,而在前几年的国庆和劳动节期间,这个简单的家庭小旅馆能有好几千元的收入……
站在洞口望出去,山脚下那片白墙蓝顶的新房子,就是政府花费巨资为改善中洞苗寨的居住环境而建造的安置房。然而,常年穴居生活的习惯,令这些苗族人家“故土难离”,他们根本不愿意搬到山下的新房里去居住。
巨大的洞穴遮风避雨,冬暖夏凉,电灯、电扇、电视让现代文明的讯息也在这山洞里散发光辉,但他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坚持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