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2014-11-15 01:47阳夏
牡丹 2014年11期
关键词:大武狐狸

阳夏

行走

1

这些日子,我天天坐车行走在乌鲁木齐与昌吉之间,早七点半我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醒来,然后洗刷吃饭,匆匆去赶班车。有时候,想起自己挤班车的身影感到可笑,作为农民工的我,刚从土地里逃离出来,想做一次城市人吗?想过一下上班族的瘾吗?同行的老乡笑我进了大城市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自己也暗暗笑自己。老魏啊,老魏都奔五了,不是年轻人了,那个时代就是在家抱孙子的人了,可如今还与青年人一样使劲地挤班车,并且姿势不亚于城市人。行走时我暂时忘记了脚腿痛,班车进站时我健步如飞唯恐坐不上这班,错过了要付出一点代价,我还要继续等待,漫长的等待能使我心焦,我宁愿脚痛,宁愿使劲跑,也不愿意久久地等待。班车启动后,我心里沾沾自喜,庆幸搭上了这班早车,我不敢偷笑,怕别人误认我是疯子,一个人痴痴的傻笑与玩手机时傻笑是相同的,班车上人人都在玩手机,谁不与谁交流,思想全部集中在手机的小屏上,也许手机的魅力比用嘴巴交流大,也许在虚拟的世界里大家能找到安全感。

乌市的街道上,全部是在匆匆行走,车辆,人流。走着看着书的,看手机的,边吃边走,谁也不说话,自顾行走,穿过斑马线,花园,最后走入人行道,踏进各自要去的地方。我拖着一身肥肉也在人流里,感觉每个骨节在响,骨头摩擦骨膜的声音,骨刺扎鞋底的声音。我弯腰望望粗粗的小腿,没有上学时那么有力。上学时我喜欢行走,奔跑,号称短跑王,虽然瘦小,小腿很健壮,当时我就疑惑,我的小腿是不是故意长成这样,是不是一生注定要与行走有关。毕业后,我真的行走很多地方,慢慢的小腿没那么有力了,路走长了会发酸发软。我甚至怀疑得了软骨病,后来,我发现不是,是我的肚子腐败引起的。我的骨头没软,还是与少年时一样硬,硬的扎人,导致成我经常行走,我认为行走能磨秃坚硬的骨头,不让它那么尖锐,锋利。

我一直行走在生活的边缘,游离各大城市的角落里。我知道我静不下来,如果能静下来,浑身都是病,思想也会懒散的像一条野狗,脚步一直不停。在我身边停止了很多人,结果,不是孩子哭就是老婆闹,闹着生活没着落,离婚等。我听到了这些事更加恐惧,不敢使脚步停止一次。我打量着这双脚,肥胖,老茧横生。长长的指甲,我不得不修葺,怕脚趾甲把袜子顶烂了。我摸着老茧,有时候想心疼一下自己。想想比我大的人都在奔跑,行走,我有啥理由装娇嫩呢。在街头我见过没有下肢的人,我仔细观察他每一个动作,他把自己绑在自己做的小车子上,用手推动小车,每天游荡在各个街头,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风霜的侵袭,但我没看到他的无奈,他是快乐的,嘴里哼着歌儿。面对他,我却哼不出我喜欢的老调。我曾带着孩子故意去看他,让孩子去感受他的甜蜜。孩子扭身告诉我,那是傻子。我苦笑不得。行走的时候,我看到过与孩子大小差不多的孩子,迈着青春气息的脚步,穿着工装,快速拨开人群走进工厂,我知道他怕迟到会失去半天的工资。去东莞我看过外甥,看到过一个个守着机器的娃娃脸,更看到了他们看我眼神,一双含着血丝的眼光,刺得我心痛。外甥很清瘦,因为长期在工厂的缘故,他很白,皮肤是白的,脸是白的,一双小时候我很喜欢的眼睛与他的工友们一样无力。他看到我千里之遥来看他,哭了。他蹲在我身下,抱着头嘤嘤地哭。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直等他哭的不想哭了,我告诉他家里都很好,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工友也在偷偷抹泪。无尽头的加班拿得却是微弱的工资。每天与机器一样不停地劳作。我知道我不是救世主,我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现状,走的时候,我掏出钱塞给外甥,他死活不要。他送我去了车站,我又看他单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顿时一片城市的红男绿女淹没了他。

2

我是民工,我认识很多民工。当火车把我载到大都市里,我才发现这是城市,与农村截然不同的城市。2012年,我去内蒙的一座开发城市,同去的有很多同村的人,进入工地的工棚时,一股酸臭味差点熏倒我,住下后,面对一个个发着酸臭与脚丫子味的人,我想哭,压根我没想到我会来这种地方,与我梦里是两个天地。我出来时怀揣着一个美丽的梦,梦里的世界很美好,一片美丽的草原,一群群羊如棉絮般撒满绿色的草原上,一朵朵美丽的野花在蓝天下开放,一座座蒙古包里走出善歌善舞的草原美女,百灵子与美女们比赛歌喉,一匹匹矫健的骏马飞驰,骏马上的小伙子挥舞着马鞭。我在草原上轻轻行走,踏着绿草,向美女们招手,微笑,呼喊。

眼前的景象,梦终于消失了,早上六点,门每天都被工头用棍子敲响,我钻出喷着风油精的被子,探出头看,挨边的工友都如刚出壳的鸡娃一样,头探出被窝观看,看谁在起床,首先起床的是工头的亲戚,亲戚要起带头作用,他们起床了,其他人会随他而起床,这是工地的不成规矩的条文。我看大家都起来了,也穿上衣服,我保持不上不下的姿态,这样做心里踏实,省的被人说我逞能,也省得说太落后。落后的人工头说是偷懒,到了年底结工资是不同的,比先进的人少几块钱。偷懒的判定是工头的亲戚来评。所以,大家都会在他们面前说好听的,或者偷偷塞给他香烟抽,发生活费的时候,工头的亲戚都要醉几次,真正想偷懒的人拉他去喝酒或者跑到按摩店按摩一下。这样,就是真的偷懒了,被看到了,这些亲戚只是说句下次注意啊,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每天行走在一楼到十二楼之间,沉重的焊把线在我肩膀上,背上卸下。我喜欢闻焊接时电焊条发出的香味,虽然有毒,我还是喜欢闻,那种味道会使我想起师父,一个一直奔跑到老的人,辛辛苦苦干大半生的积蓄娶了儿媳妇,建了村里唯一的新房子,心想着这该享受清福了,可以退休了,儿子接了班,能挣钱养家了,他告诉我,他退休了没什么爱好,不花什么钱,一个月有个几十块就行了,我说他的愿望不高,谁知道他的儿媳妇没有让他达到这个愿望,一天跑到他屋里说,“爹,你不能老在家啥都不干,你看看咱村的比你大的比你小的,不都在干吗?”一番话把我师父撵到了工地上,又操起了丢了一年的焊把,那年秋天,师父得了脑溢血,在去工地的路上晕倒了,没钱及时抢救,师父的路终于走完了,他的脚步终于不再行走。师父一生行走了各种地方,遇到了各种事,老了,却没死在床上。

比着工地的泥工,我算是幸运的,我不去搬砖头,不去推沉重的小车,更不会没天没夜地打混凝土,我庆幸自己是焊工,这点技术引起他们的羡慕,工资比他们高些,并且工头也不会呵斥,每次工头看到我们就笑嘻嘻地掏出烟散了一圈,告诉我们天热不用那么着急,他越是这样说,我们干的越起劲,我都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贱,一种无形的贱在肉体里作祟。毒辣的太阳下,一个个衣衫被汗水湿透,没有一个停下说休息的,一根根焊条在行走,急切的行走,如要去领奖台领大奖一般。在老家我看见过锄头的行走,不紧不慢,轻重有序,姿态那么优雅,脚步那么琐碎,斩草,前进。老板用人的高明,使我佩服了半生,我逐步知道这种贱就是奴性,老板夸几句,心里是甜蜜的,是你的工作得到了认可,也许会加薪,也许会得到老板更好的赏识。工作的努力是做给谁看的,老板还是金钱?后来,工地上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们才彻底地清醒,过年的时候,由于讨要不到工钱,泥工老张爬上了塔吊,一直行走到塔吊的尽头。很多人在塔吊下劝说无果,黑心的老板放言,你就是跳下来,我也是没钱,僵持之下,老王果真跳了下来。姿势如一个跳水运动员,双臂散开,头朝下,他的灵魂行走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许回到了久别的家里。那一刻,如一根针深深刺进了我的骨髓,我多次想把这根针拔出来,刺进文本里。朋友劝我文字不要太尖锐,不然就是废纸一堆。这个时候,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

3

这些年,我一直想停下来,笨重的身体,我行走起来有点吃力,为此,我想法挣脱。迫使自己坐下来享受一下时光,父亲临去世的时候,安排我,写字没用的,不要再抱幻想,还是脚踏实地领孩子们过吧。我压根没想到一直很欣赏我的父亲会在去世前这样安排我。为了能使自己不再奔跑,我逃离土地,去了很多大城市,下工地,去公司,甚至自己承包小工程,可是命运在一直给我开玩笑,一个贫困的帽子始终摘不来,我行走在夜的马路上,慢慢怀疑自己的能力,我想喝酒,想呐喊,想麻醉自己。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我肩头永远卸不下来。我曾与朋友多次讨论什么是能力,可每个人都说有钱了,就是能力。这句话,我无语,我才知道自己是真正一个没能力的人,我的自信被打下了地狱。慢慢,我开始喜欢行走在黑夜里,只有在黑夜里,我才能找到自我,我可以随意地大喊,唱歌。黑夜里,我就是王,一个能战胜自卑的王。在黑夜里行走,我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黑夜里行走,开始,我怀疑是我的影子,甚至想到了是鬼,路灯下,我走上去,才发现是一个人,一个生面孔,边思考边走路。我对他产生了兴趣,上前搭讪,他告诉我,他喜欢行走在黑夜里,慢慢地他讲了他的故事,他是一个做生意的人,事业非常成功,由于经常不在家,老婆经常打麻将来打发无聊,后来,认识了一个外地人,席卷了他的一切与外地人跑了。他没有追究,慢慢他喜欢上了黑夜里行走,他在这黑黑的夜里能反省自己的不足,为什么一个很成功的他,竟然拢不住女人的心。他不喜欢喝酒,不喜欢赌博,更不喜欢花前月下的缠绵。他说他讨厌那些人醉酒的姿态,讨厌在麻将场上的厮杀,好的朋友为了一点私利而六亲不认。我很赞同他的观点,慢慢在黑夜的路上,我们成了朋友。有天,他告诉我,他不再黑夜里走路了,他要在白天重新走路,还年轻的自己不能这样一直想。我祝贺他,他告诉我,让我也不要在黑夜里走了,会遇到鬼的。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把父亲埋葬后,我踏上了西去的火车,隆隆的车轮声鼓槌般敲击着我的心坎,过了雁门关,我越发感到凄凉,使劲压抑自己的泪,不让它流出,我抑制自己的多愁善感,不能流露。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男人,男人要坚强,男儿流血不流泪。车厢里匆匆走过的人与静静坐着的人,没人来在意你的情绪,你的喜怒哀乐与他们无关,人就是这样冷漠,有关冷漠的人性,在网络里经常晒出,面对这样见怪不怪。脚是自己的,喜欢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成功了,没人给你献花,失败了,没人给你同情。

到了昌吉,我去了戈壁滩,面对蓝天,羊群,一望无尽的鹅卵石,我着实兴奋了一阵子,每天晚上抖去一床的沙土,躺在床上,才知道自己多么的沮丧。美丽的风景线掩饰不了戈壁滩的寂寞。冰冷的雪水与无尽头的汗水洗不去劳作的辛苦。为了能使自己肩头的包袱轻松些,只有做到坚守,沮丧时,朋友发来短信,如能融城,定会成功。朋友是一个老新疆,在这里多年,他泡了出来,在他身上有股味道,一股使人久解不开的味道。我知道,他的话也许是对的。第二年,我终于发现了这句话的涵义,我逃离了戈壁,融进了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我慢慢接触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内地过来的,他们在这里生息了多年。一直行走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在这个城市里,我做了城市维修工,当我进入每家每户时,我才真正知道了他们的内涵,逐渐我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不管气候或者人。我不会也不喜欢歌功颂德,我用亲身去感受这些事物,在这里行走,能活,并且快乐地活下去。只要你有手有脚能吃苦就不会失业。

后来,很多朋友问我,在这里怎么样,我莞尔一笑,你来了就知道了。我虽然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但是,我还是天天行走的人。

庄稼的花

1

庄稼的花没有几种是漂亮可人的。比如小麦、玉米、水稻,说是“扬花”,其实你不注意,根本看不到花;即使注意了,看到的也只是或白或黄的小点儿,没有任何花的形状。再比如黄豆、绿豆、黑豆等豆类,你能看得见花,只是它们也小得可怜,掩映在绿叶里羞羞怯怯的显不出多少影子。

当然,庄稼的花也有稍微漂亮一些的。比如油菜,现在很多地方的油菜田,在春天都成了人们的游览胜地。其实油菜花单瓣的花朵还没有指甲盖大,颜色只是单一的金黄色。但是它们靠着数量上的优势,也算是为庄稼挣回了一点儿声誉。

庄稼的花虽然不漂亮,香气却不比那些漂亮的花儿单薄。辛弃疾在一首词里写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足以说明水稻花的清幽。小麦的花香跟水稻的花香差不多一样淡雅,但是玉米的花香却要浓郁得多:当秋天你在扬花的玉米田边行走,一定会浸入你的心脾。如果你不知道玉米也会开花,难免会疑惑不解。

为什么那么多的庄稼的花都不够漂亮呢?是我们的先祖和现代的育种家不够聪明吗?有农学知识的人会告诉你,很多庄稼的花之所以不够漂亮,是因为它们授粉靠的不是外表招蜂引蝶,而是靠自然的风。庄稼的花因此叫做“风媒花”。造物主有时候就是这样幽默,平凡的身影后,却隐含着不可或缺的美味。这些,都多亏了慧眼识真的先人们没有“以貌取人”。

庄稼的花漂亮不漂亮,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要我说,它们不漂亮倒是好事一桩,“自古红颜多薄命”,那些漂亮的花儿如玫瑰往往被人们早早采了去,如果是庄稼,没有了花,是结不出粮食的。诸如果农爱护杏花、桃花,也不是为了浪漫,而是在意花落以后结出的果子。

庄稼获得人们的喜爱乃至离不开,并不是因为花。再美丽的花也容易凋谢,唯有粮食,最终和人结为一体。

2

每一片叶子,都是太阳用光芒雕刻的象形文字,只有大地和矗立在大地上的村庄,才能够读懂。

小麦、玉米和高粱的叶子像一柄柄锋利的剑,花生、枣树和槐树的叶子像一枚枚椭圆的蛋,红薯、泡桐和杏树的叶子像一颗颗桃形的心,棉花的叶子则像一张张伸开的手掌……它们春发秋落,在天空和大地上恣意书写,记录着村庄的成长和变迁。

四时有序,叶子们或碧绿,或金黄,或火红……鲜艳的果实次第成熟,像一片片涂了油彩的温润的嘴唇,和村庄说着幸福的悄悄话。这样的语言,只有那些住在村庄里的农民,才能够真正听懂——春种秋收冬藏,它们让一年的辛劳收获喜悦,滋养身体和灵魂。

不要以为朴拙的农民不会写诗作文。你看,田野里高高低低、平平仄仄的庄稼,有哪位诗人可以写得出如此完美、真实感人的诗篇呢?在大地这张绵延无尽的巨幅宣纸上,按照二十四节气划定的格子,农民们挥洒自如:不优柔、不做作、不矫情,或缓或急,或密或疏,似写诗又如作画。

你可能见过用叶子编织的精美坐垫、手袋以及古朴简洁的工艺品。在你赞叹的时候,可曾领会透它们的涵义?没有罗丹或者米开朗基罗的雕塑那般神秘,也没有金银珠玉那般富丽堂皇,它们是用双手谱写的赞美太阳和大地的乐章,你可曾听到?

叶子是村庄的象形文字,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每一年都增加一页。你能从《诗经》中看到,能从古代文人墨客的著述中看到,也能从现代新媒体中看到。它们并不是千古不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久弥新。唯有村庄,才最珍惜那些叶子,再繁盛的花,只不过是字里行间的标点符号罢了。

3

村北的田间曾有一条小路,既狭窄又不平坦,仅能步行。它斜斜地将原本整块的田地,硬生生地切成两块。懒惰的人们不想绕远路去更远的田地,他们抄近路的脚仿佛一把把刀子,将妄图封路的庄稼和野草一遍遍消灭掉。

小路有时候不能行走,因为庄稼要浇水。田埂被一条条重新筑起来,防止水流到外家的田块里,路就泥泞起来。但水还没有来得及干透,脚步就又踏上去,凌乱的脚印格灵灵的像一只只惊恐的眼睛。

种那些田块的人家曾想阻止懒惰的人们继续偷懒,但乡里乡亲碍于面子,总不能站在路口一个人一个人交代。于是秋天犁地的时候,他们就把小路也犁开,打上田埂,种上庄稼。小路就成了田野,消失不见了。

庄稼还没有长出来,三三两两的人群又开始在田野里行走。消失的小路慢慢又恢复成原样:田埂被踩平了,种子被压在地里,幸运些的也只是探一下头,就被脚步踏得踪影全无了。

年复一年,那条小路湿了再干,去了又来,顽强的存在了好多年。

终于有一年,那条小路没有再出现。那一年,人们在田块的一头儿修了一条南北笔直的大路,人可以走,车也可以过。有了这条大路,秋天消失的小路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若干年后,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那块田地间曾经有一条小路,他们看见的,只有那条笔直宽阔的大路。那块弥合了小路的田地,已经和其它田块没有任何区别了。

路是让人走的,也是人走出来的。村北田间那条小路的生生灭灭,在一次次证明这个道理。但通向某地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也并非不能替代:有了更好的新路,谁还愿意继续去走坎坷不平的老路呢?

猎杀一只狐狸

夜晚总是准时地降临,大地陷入黑暗。也会有月明星稀的夜晚,但大地苍茫,一派朦胧。在乡村,有没有月亮,似乎并没有区别,夜晚就是夜晚,哪怕明月高悬。夜晚与白天的区别,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乡村有着极强的时间观念,人们吃罢晚饭,收拾完锅碗瓢勺,大都准时入睡。乡村的夜晚,是沉寂的。

大地之上,人在无边的黑暗中,归于沉寂,没人的夜晚,世界似乎就不存在。但是,不是所有的夜晚都是风平浪静。在夜幕的掩映下,老鼠出来了,在屋内乱窜,寻找着可口的食物,它们在粮仓里,在厨房里,在院子里闹腾;猫头鹰也出来了,蹲在村庄的树梢上,瞪着一双圆眼,注视着在野外寻找食物的老鼠,伺机捕获;狗也不甘寂寞的,听见响动,便仰起头,一个劲地吠叫,好像不叫两声,就没有尽到职责。在夜晚,动物们张扬着它们的本能、蓬勃、青春、健壮和存在。

狐狸是在老鼠、猫头鹰、狗的热闹过后,从洞穴里伸出头,四下张望一阵后,悄无声息地溜进村庄。狐狸本来是不会在夜晚打扰人们的,它们喜欢在野外寻找食物,空旷的大地,是安全的,没有危险,不用担心被猎杀。可是,这只狐狸,却在夜晚走进了村庄。

这是1979年的夏秋之交,一只红狐,冒着危险,走进了一个叫杨家沟的小山村。杨家沟三四十户人家,百十口人,零乱地散落在一座不大的山坡上。这是一个新建的村子,原来的村庄在一片空地里,因为缺少土地,生产队决定把村庄搬迁到山坡上,老村庄就变成了一片肥沃的耕地。杨家沟人有了新家,又增加了几十亩耕地,大家心里很高兴,不用再发缺粮的愁。

杨家沟人高兴时,狐狸不高兴了。狐狸的家就在山坡上,杨家沟搬迁到坡上,狐狸就失去了家。它的那个巢穴,被一户人家盖房时毁掉,还有它的四个儿女,刚刚生下,还未睁眼,就被可恶人给活活打死了。

狐狸溜进村子里,走进了一家杨姓农户,主人叫杨大武,就是他在盖房时,毁了狐狸的巢穴,打死了狐狸的儿女。狐狸来到杨大武家,看到院子里的鸡舍,里面有十几只鸡,狐狸看到鸡,就像看到了打死它儿女的人,上去就咬,鸡吓得挤在一起,狐狸一口一个,很快,十几只鸡就躺在血泊里。狐狸看看那些死去的鸡,迅速地离开村庄,淹没在一片黑暗里。

时间很短,只有几天,杨家沟就发生了3起血案,杨家的鸡,李家的长毛兔,周家的鸭子,全被咬死。令人奇怪的是,被咬死的禽畜,只有杨家的鸡,被叼走一只,李家的长毛兔,周家的鸭子,却一只不少。

禽畜被接二连三地咬死,令村民们震惊。这是什么畜生干的呢?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再次发生呢?所有的村民都惶恐不安。虽说是家禽家畜,但都是农户家的油盐酱醋,没有了这些禽畜,哪来零用钱呢?

大家商量,组织夜间巡逻。每户出一个人,两人一组,每晚两组,轮流巡逻,直到抓到祸害禽畜的野牲口为止。有猎枪的带猎枪,没猎枪的带钢叉棍棒,发现可疑的野牲口,能活捉的活捉,不能活捉的打死,打不死的打残也行,绝不留情。

一场杀气腾腾的猎杀,在夜幕下拉开了。可是,那几个夜晚,出奇的平静,只有闷骚的风,从树梢上掠过,树叶簌簌的响。狗的吠叫,在夜空里回荡,格外的刺耳。偶尔有老人的咳嗽,沉闷而悠长,带着一丝颤音。

没有人能够找到那只不祥的嗜杀者。那些日子,不要说可恶的野牲口,就是一只老鼠也没看到,黄鼠狼更灵敏,似乎是嗅到了不祥的味道,蛰居在洞穴里。常常溜进村子里的狼,也突然消失在夜色中。那些猫头鹰,平时站在树梢上,报丧似地鸣叫,现在也卡着了喉咙,了无声息。所有的动物,神奇地消失在无边的黑夜。

对于巡逻,人们失去了信心。有人认为,这可能是偶然事件。也有人觉得,经过这一阵的闹腾,那只可恶的东西,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逃进了深山。于是,被折腾的精疲力竭的人,开始出现抵触情绪,巡逻时,偷偷钻到家里睡大觉。夜间巡逻,只是一种形式。

就在人们认为没事时,那只狐狸又出现在生产队长李耀宗的家,他家的八只乌骨鸡,被一个不拉地咬死了。临走时,又叼走了一只鸡。李耀宗养的乌骨鸡,是给老婆治病的,他老婆得了妇科病,多年治不好。有人给他说了个偏方,用乌骨鸡炖中药,专治他老婆的病,刚吃了几只,就有了好转,可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8只乌骨鸡全部被咬死。李耀宗恨得牙根直痒痒。

别人对巡逻不经心,但杨大武却很经心,他对自己家的鸡被咬死,一只心生怨恨,因此杨大武巡逻时格外地操心。就是没有轮到他巡逻,睡到半夜,也要起来在村子里转一圈。一天夜里,他转到杨志承家,突然看到一只黑影出现在杨志承家的院子里。他没有吭声,瞪大眼睛盯着那只黑影。黑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转身溜出了院子。趁着如洗月光,杨大武清晰地看到,那是一只狐狸。

那只狐狸,溜出杨志承的家后,四下看了看,感到没有危险,然后慢慢腾腾往回走。杨大武没有惊动狐狸,悄悄地跟在狐狸的身后,他想找到狐狸的巢穴,只有找到狐狸的老窝,才能抓住这只可恶的狐狸。

狐狸并不紧张,走走停停看看,它好像没有作案的动机,只是有些寂寞,出来溜达溜达。杨大武很小心地跟着狐狸,生怕惊动了它,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狐狸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杨大武也不紧不慢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杨大武的家。杨大武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家的鸡已被狐狸咬死,它还要干什么?

狐狸走到杨大武家的房屋后,一闪就不见了。那里是一片老柞树,有多少年,他也不知道。盖房子时,本来想把这些柞树全部砍了,但考虑到这些树不影响盖房子,还可以砍些柴禾,就留下了。这只狐狸,一定是藏在这片小小的林子里。

知道了狐狸的藏身之处,杨大武有点兴奋,可恶的狐狸,原来就藏在我家的房屋后。杨大武没有声张,他知道,狐狸这种动物,昼伏夜出,只要回到巢穴,就不会再出来。这只狐狸已成为瓮中之鳖,他悄无声息地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天刚刚明,杨大武就起了床,脸也没洗,直接去了队长家。队长李耀宗还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杨大武喊,有点不耐烦,但他听说祸害禽畜的是一只狐狸,而且找到了狐狸的巢穴,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两人嘀咕着如何抓狐狸。李耀宗说用枪打,火药枪覆盖面积大,能装几十粒上百粒铁砂子,只要枪响,非死即伤,抓着狐狸的把握性大。

杨大武建议用火熏,另外组织一些青壮年手持棍棒,围成一个圈,只要狐狸出来,就很难逃出包围圈。火枪放在最外围,就算狐狸逃出包围圈,几支火药枪同时开枪,那只狐狸就是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商量好对策,李耀宗负责组织人,杨大武回去寻找狐狸巢穴的确切位置。狐狸的洞穴很快就找到了,就在一棵老柞树的根部,在一簇小灌木丛下,有一个很隐蔽的洞。杨大武看看,笑着说:狗东西,还怪狡猾呢。李耀宗组织的人也随即而来,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扛着铁锨钢叉,还有的拿着枪,把那片柞树林围的水泄不通。

围捕狐狸的场面十分的壮观,村子里很多人都过来看,想看看这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狐狸,把村庄闹得鸡犬不安。

此时,太阳已经跳出来,血红的脸,把半边天空染红,阳光照在柞树林,一片血色,斑斑驳驳地照在椭圆形的叶片上,照在围观的人们的脸上,看上去斑驳陆离,渲染着一种别样的意境。

杨大武把柴禾放在狐狸的洞穴前,他找到了两个洞口,每个洞口都放上柴禾,防止狐狸逃走。点燃的柴禾,冒着滚滚浓烟,从柞树林里缓缓上升,在树梢上盘旋一阵后,飘到湛蓝的天空上,在天空中缭绕,像一朵浓密的乌云,久久不散。

人们手持棍棒、铁锨、钢叉、土枪,眼睛盯着狐狸的洞口,严阵以待。他们个个绷紧神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狐狸就会从他们的身边溜走。

洞内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听到狐狸凄惨的鸣叫,甚至听不到一点动静。有人甚至怀疑,洞内到底有没有狐狸。是不是杨大武因为自己家的鸡被狐狸咬死,心生仇恨,疑神疑鬼,怀疑狐狸就在他家的房屋后。那个洞穴,可能是黄鼠狼废弃的巢穴,也可能是一只野兔的家。要不,明明看到狐狸的杨大武,却熏不出一只狐狸,甚至熏不出一点响动呢?

杨大武有点尴尬,不停地赌咒发誓,说看到狐狸走进里林子里消失了。这片林子,屁股大一点,就这两个洞,不是狐狸是什么?看不到狐狸的影子,杨大武有点心虚,说可能是烟雾都冲天上去了,进不到洞穴里。没熏到狐狸,狐狸当然不会跑出来。

有人说,你家近,回去拿把扇子扇。杨大武拿了把扇子,对着洞口呼呼地扇,扇得火光冲天,烟灰四溅,浓烟滚滚,杨家的天空上,一片狼烟。

杨大武正扇得起劲,突然,洞口火光腾起,一只火红的狐狸,从洞里窜出来,狠狠地撞在杨大武的裆部,杨大武当即就捂住裤裆,“妈呀”一声,随后就蹲在地上,“咝咝”抽气,嘴巴扭到了耳朵边。

这是很惊险的一幕,人们只顾着看杨大武,举在手中的棍棒等武器,动也没动。有人说:哎呦,看看,狐狸撞住了杨大武的卵蛋。人们哄地笑了起来,有的捂着嘴吃吃地笑,有的仰着脸哈哈大笑,有的看着杨大武捂着裆部咯咯地笑。狐狸就在人们的笑声中,从他们的腿边撞开一条路,向山后跑去。

杨大武捂着裤裆,瘸把着腿边跑边喊:快开枪快开枪,别让狐狸跑了。

狐狸本来已经跑出了包围圈,但不知为什么,扭过头看了一眼杨大武,就是这一眼,两支火药枪对准它抠动了扳机,两条火舌射向狐狸,那只狐狸顿时倒在了地上。人们举着手中的家伙围了过去,就在这时,倒地的狐狸,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跑了起来。

看到狐狸没死,人们似乎格外的兴奋,奔跑声、呼喊声响彻天空。李耀宗跑在前边,因为狐狸受伤,他很快就追上了狐狸,一棒子下去,那只狐狸就瘫倒在地上。人们围了上来,想看看这只祸害禽畜的狐狸到底啥样子。狐狸其实并不大,半大的狗一般,十几斤重,一身红毛,猛一看像只尖嘴的红毛小狗。

那只狐狸并没有死,受了点枪伤,但并不要命。要命的是李耀宗的那一棒子,生生打折了它的两条腿。此时的狐狸,蹬着眼睛看着围观它的人们,似乎很平静,没有显出惊恐。可能是疼痛吧,四条腿痉挛,不停地抖动。

杨大武是最后一个赶到,他看到狐狸,上去踢了一脚,骂道:狗日的狐狸,你也有今天。狐狸看了一眼杨大武,眼里射出一道仇恨的光,像一枚钉子,直刺到他的心。

杨大武又踢了狐狸一脚,瞪着眼骂道:狗杂种,瞪啥瞪?找死啊!

李耀宗说:还敢瞪人,打死算了。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棒子,人们看到,就在李耀宗举起棒子的那一刻,狐狸很平静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说:来吧!你打吧!

看到狐狸平静的样子,李耀宗反倒有点心虚,他停下手中的棒子,对狐狸说:咱俩无冤无仇,你咬死我八只鸡,我打你一棒子,咱们谁也不欠谁了。我现在打死你,是不想让你痛苦,你不要恨我。李耀宗说完,对准狐狸的头,一棒子下去,狐狸弹了弹腿,就不动了。

看到狐狸死了,杨大武说:他妈的,这只狐狸,好像跟我有仇,撞我不说,还用眼睛瞪我,我哪里得罪它了,跟我这么大的仇气?杨大武可能忘记了,他打死的几只小狐狸,就是这只狐狸的儿女。

狐狸事件过后,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接着下起了绵绵细雨,沥沥啦啦下了半个月。天晴以后,太阳又变得格外的毒,晒得人蜕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庄稼先是涝,接着旱,玉米棵棵都是矮子,叶子有的黄不拉几,有的斑斑点点,看上去灰头土脸。稻谷先是得了枯叶病,随后生满了稻苞虫。大豆、红薯,都没往年收成好,虽说搬迁多出了几十亩耕地,但这一年的收成还不如往年。倒是山坡上,野菊花提前开了花,黄满了山坡,野菊花的气息漫过山野,飘过村庄,带着淡淡花香。

人们说:狐狸这东西,带点妖气。

秋天母亲童话

母亲用一张张荷叶,一棵棵绿蒿,捂盖一簸箕一簸箕刚刚绊好的豆瓣儿,闷酱。特有的蒿香,荷香,熟豆香,蒸腾着热气弥漫在室。白发的母亲,挥汗如豆。

“都立秋了,怎么还热?”

“秋后一伏,热死泥鳅。你大哥家的稻子该勾头快黄了吧。”

窗外的知了突然回应似地叫上二声。

站在母亲家三楼的阳台,我向远处极目,乡村,呈现出一幅辽阔无边的丰收画卷,翻滚的稻浪,寂静的土地,像怀孕着的蒙娜丽莎恬静丰富的微笑。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何尝不是孕育的季节?

这个季节是多么地适合怀孕。

我想怀孕。我被自己这种奇异欢快的渴望吓了一跳。快更年的女人了,想怀孕不是痴人说梦么?

近日,小区内有一对小夫妻,挽臂相拥地从我们面前招摇而过,认识的人说她是张家才过妊娠反应期的儿媳妇。这个以手捂肚吃吃发笑,眼眸流溢幸福光彩的美丽女子,又一次激活我的梦,也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她怀我的时候也是秋天,那时候,她有两根粗黑发亮的辫子,长齐腰节,一样的年轻幸福和美丽。

有人说,婴儿通过脐带本能还给了母亲的生养之恩,让他(她)的母亲变得更年轻更温柔更美丽。看看眼前充实知足健康活着的母亲,我相信。

我的母亲生养了九个孩子。是多子多福?是多子多罪?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肯定或否定。有那么多的孩子挂着母亲的心,她没有时间像当下的知识女性那样去叹息去抱怨。一个女人离开娘家之后与一个原本陌生无血缘关系的男人长期捆绑在一起,维系这种亲密关系的纽带是什么?孩子!是的,孩子。孩子能给母亲的情感一个踏踏实实的着落,有了自己肉生肉的骨血延续自己,在这世上无论怎样活,都不心虚,不悲苦,不孤单。

记得三妹出生时,等不及接生婆的到来,就出来了,奶奶拿起剪刀一剪子剪断脐带,喊我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只旧鞋帮,系住脐带,等候接生婆来处理下不来的胞衣,紧接着倒拎起婴孩的双脚,对准屁股一巴掌,“呱!”虚脱的母亲听到那拍出来的一声啼哭,安心一笑,呻吟声渐渐地和缓下去。望着那团赤红肉,我才明白,我及我的姊妹们,并不是妈妈从麦田沟里捡来的,也不是从讨饭婆那儿抱来的,是经过如此阵痛鲜血淋漓地生下来,由一只破鞋底那么长,再一点儿一点儿养大的呀……

秋天,是成熟美丽的季节,也是让人淘气的季节。那是哪一年?在红薯刚刚下地的时候,我和妹妹打架,妹妹虚张声势地哭声,惊动了身孕八月端着洗衣盆赶回家的母亲,看见母亲手中握着的棒槌,我一躲一让地起身往外跑,却把行动不便的母亲让倒了,她四仰八叉地趟在地上哭泣。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哭。气的哭?摔疼了哭?奶奶拉她半天不起的憨态笨样,是让人生怜生爱直入心底的,那眼泪泉水般流淌着的,一定是委屈,是幸福,是娇气,不关疼痛。如此,很早很早,怀孕女人撒娇的妩媚和眼泪,潜意识地烙进我心。

我想怀孕。这个梦,却因计划生育国策而搁浅,而延伸进我的文字:“每月盛开一次的温柔……提醒/你是一个女人/失血的唇/苍白着/你这几天的无奈/忽然想给爱的人再生个女儿/给儿子一个追着喊大哥哥的/不一定聪明/但一定要美丽善良的/长大后/由一个男人任东任西惯着的/小妹妹/满足女人/这一刻膨胀起来的温柔……”快成年的儿子说“想想有那么小的妹妹跟在身边绊脚绊腿的喊哥哥,好好笑。妈妈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夫说“你妈满脑子的成人童话!”

其实,为了这个童话,我早早做了些准备。她的小衣服,是用粉红的唐诗,惊涛的宋词,绿荷的元曲做的。她腕上的铃铛胸佩的长命锁,是配了贝多芬的渔光曲的。她的黑色秀发亮如瀑布,她的体香是紫罗兰花味的。我计划把东方西方古代现代的文学,当红枣,当阿胶,当人参,当胡萝卜素,给自己补血补胎气。我要把诗歌的哲学的灵光照耀在她软软金黄的被褥上。我喂养她的乳汁,该是我心底悟性了然了的生了根的灵性文字。我要赋予她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以正义,以善良,以忍耐,以勤劳为美德;以人性,以关爱,以悲悯为情怀。我要给爱我的我爱的人一个惊喜,一个前世今生的情人。倘若她是一个不足月的早产珍贵儿,我要加倍地呵护关爱她,倘若她是一个过期妊娠儿,我会拿出足够的耐心来期待,不管时间多长。

我要她出生在春天,我要她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花朵,就是绿叶,就是阳光;听见的,就是鸟鸣,就是溪唱,就是乖乖宝;我要她水一样柔情,花一样美丽,蜜蜂一样勤劳,母亲一样地善良和智慧;我要她鸟儿一样地歌唱,歌唱母亲,歌唱爱,歌唱生命的四季。

责任编辑 杨丽秀

猜你喜欢
大武狐狸
音频式自媒体品牌课:微课开发新选择——以北大武志红的心理学课为例
撤离
走后门
一张诊疗单
从《大武》“乐”看戏剧教化人心之能效
吃书的狐狸
狐狸和猫
狐狸
果洛州玛沁县大武镇商品猪旋毛虫感染情况调查报告
狐狸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