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浩林,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创作有散文《烟花三月下扬州》《泰山挑夫》《石榴花开》等和中篇小说《几日行云何处去》《残局》《机会》《落月》《好梦难留人睡》《生活在偶然中》等。
谭亚非不知道自己板椅子上呆坐了多久,恍然中听到门外传来清晰而微弱的敲门声,随之是门岗老姚那粗憨的声音:“校长,我是老姚,能进去吗?”
谭亚非定了定心神:“进来吧。”推门从外面走进一个精瘦的老头,拎着一袋麦当劳食品,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谭亚非,把整袋东西放在谭亚非面前的办公桌上:“给您买了点儿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谭亚非转动了一下椅子想欠下身子还对方个礼貌,却感觉全身都有些麻木,竟一下子动弹不得了。
“哦,几点了?你还别说,真有点儿饿了呢。多少钱,把钱给你。”谭亚非说着探手去拿手提包。
“校长,您可千万别说钱的事儿,我能留下来,多亏了您,我一直也没能报答您……”
看老姚欲言又止,谭亚非笑了一下:“听说什么了?”
“听说……听说您就要走了。校长,这不是真的吧?”
谭亚非依旧在笑,看着老姚:“还听说什么了?”
“说是要到很远的穷山沟里去教书。校长,他们这是发配您呀。干的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看看,自从您来了之后这学校的变化有多大,谁不夸您能干!”
“哦?都谁夸我了?”谭亚非还是看了老姚在笑,只是已动手去拿纸袋子里的食品:“来,一起吃点儿吧。“
“不,不,我可吃不惯这些东西。”老姚受宠若惊,以致于急着躲开谭亚非的相让,一下就退后了好几步:“这还用说吗?事儿都明摆着,只要长着眼睛就能看到!”老姚振振有词,说得言之凿凿。
“是吗?”谭亚非似也无心多问什么,她收回看老姚的目光,边拿起一个汉堡准备吃:“哦,对了,老姚,最近头绪比较乱,我也没来得及找你说。你这份工作怕是保不住了,现在我也帮不上你,早作打算吧。”
“我知道。我也想好了,不干了,回老家去。像我这把岁数的人,也只有校长您可怜我,留用我,现在这么多人出来打工,年轻人都不好找活儿,哪儿还会要我老骨头。好歹孩子们现在一天天都大了,让他们出来展展翅儿、扑腾扑腾,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回去收拾收拾等着老天来收喽。”
谭亚非接任五中校长的时候,老姚已经在学校干了十五个年头了,是上某任校长安排的一个远房亲戚。只是五十出头的人,已经很有风烛残年的衰老相。谭亚非上任没多久,就有人反映,门岗该辞退了。教导主任王洁建议谭亚非:聘个“40”、“50”人员,政府能给些补贴,学校省了开支,还没有后顾之忧。
“上一届校班子研究过这事儿吗?”
“谁不知道石校长是个老好人,遇事儿都绕着走。他不想得罪上一届领导,所以,这事儿一拖再拖,老师们意见大得很。”
“哦,那你是在表扬我敢解决问题了?”谭亚非的目光在王洁脸上迅速闪过,王洁感到了那目光的犀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可我真的觉得您比他有魄力!”
谭亚非不喜欢听人非议领导,尤其是这种非议,又和对她的恭维结合在一起,说:“你这样看?”
王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好吧,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谭亚非最终没有辞退老姚。
“告诉他,我们最多只能留他到六十岁。”谭亚非对校办主任说。“老师们说他反应迟钝,脾气又倔,都是有的,但大家也都认为他还是尽责的。你们要给他提要求,立规矩,有规矩就好办事儿了。”
谭亚非考虑再三,决定还是给王洁一个解释:“老姚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一些,这家太困难了,老姚快四十才讨房媳妇,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婆得肝癌根本就没敢往医院送,人很快就死了,给老姚又留了三个老人。一大家子全指望老姚这点儿收入。现在孩子们还没长成人,老人在家照看孩子,耕着一亩三分地,让老姚出来打工补给家用。不容易呀!再让他多干两年吧,多一年对这个家来说都是一个生机。对贫困山区帮扶我们不是也帮了嘛,就权当我们是帮扶吧。每年学校多出万把块钱,我们还出得起,是不是?”
“校长,您真是大善人呢。老姚遇到您真是他姚家祖辈烧香积出来的福气呀。”
“是这样吗?”没等王洁再说什么,谭亚非又道:“王主任,你有个优点不知你意识到没有?这个优点非常有利于你工作的开展。”
“校长,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优点?干教导主任只要不得罪人就烧高香了。”
“我发现你每次批评人的时候就像是在表扬人。”
“校长,这我可不敢当了,我哪敢批评您呢,真的是觉得您处理问题果断,有魄力,只不过我笨嘴拙舌说不明白。你说的对,老姚一家确实是挺可怜的,就让他再干两年吧。”
这一干就又三年。
看着眼前虽是中年人却俨然一副老人模样的老姚,谭亚非看到了一个和她的境况有天壤之差的人,不经意她轻叹口气,继而安慰老姚:“别那么丧气,不是还不到六十嘛,路长着呢。孩子们一天天大了,慢慢也能养家了,就要苦尽甘来了。再过几年,孙子孙女一群围着你喊爷爷,你就只剩下乐呵了。”
“校长,托您的福,但愿会有那么一天吧。再者说,我们的命贱,怎么着都行。可您不同啊!”
“能有什么不同呢?”谭亚非说,神态有些游移,老姚也看出了她有满腹的心思,反过来安慰道:“其实,您也别想太多。常言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姚忽就住了口,态度有些慌乱:“我的意思是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连手脚都显得极无措了。
大难不死,连一个门岗都知道她大难不死的经历。
谭亚非在稍一愣神后,盯着老姚看,老姚紧张得更加语无伦次:“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这个老实巴交的人终究是全无恶意的,谭亚非不由凄然一笑,“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儿。谢谢你了。”
老姚深感自己闯了祸,惶恐地离开了。几乎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泪从谭亚非的眼中夺眶而出。
谭亚非俯下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泪水滴答滴答就洒在了相册的硬皮上。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照片,一张合影,7个人的集体合影,是她在红星中学时,学校荣获省级文明单位时校领导班子的集体留念。两个女的,其中那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神采奕奕的就是谭亚非。她是学校教导主任。那时,但凡见过谭亚非的人都会说,她很雅,举手投足都让人看着舒服,一颦一笑都能让人细细回味。绝大部分和谭亚非共事的人都会说,她是个冷美人,做事我行我素,连校长都让她三分。那时,她依然上课,而且基本都是老师们的观摩课。那时,在她的头顶上聚集起了一道道光环,全国骨干教师、全省教育界学术带头人、名师、全市优秀班主任……那时,谭亚非也知道在她的四周有多少风言风语,但她初出茅庐,无所畏惧。
他叫潘文若,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一手打造了红星中学,一所全市、乃至全省的重点中学,哪家孩子能进红星中学,就等于买了高收益的保本保息的理财产品,一次性投入,单等着收益。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父母趋之若鹜,莘莘学子无不以能够进入红星中学感到骄傲。他创造了一所学校的辉煌,树立起了教育界的一个标杆,辉煌依旧,标杆还在,而他却永远被留在了四十八岁。
谭亚非常常后悔,如果她不坚持到美国进修,他就不会到机场去接她;如果她不在中途鬼使神差地要下车到后备箱去拿相机,他就不会替她去拿;如果他不下车,车就不会在高速上停下来;如果不停车,就不会遇到那辆莫名其妙就冲上了匝道的小轿车。太多的如果,但生活偏偏就吝啬得没给她一个。有人安慰她说,是他的本命年,他逃过这一劫未必就能逃过下一劫。
潘文若是在医院去世的,唯一的遗嘱就是托请前去探望他的教育局长,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岗位,请组织能考虑一下谭亚非:“她是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应该把她放在更重要一些的岗位上。”
或许真的是因为这句临终嘱托,教育局在新一次的人事调整中,教育局提拔谭亚非到二十一中任副校长。只是,谭亚非对这次提升没有太大的欣喜,潘文若的死固然让她很长一段时间抑郁在悲痛中走不出来,而到了新学校,物是人非,尤其是二十一中学充其量只是个三流学校,无论是校院规模还是师资力量,和红星中学都不可同日而语,红星中学一个年级的招生量基本上就是二十一中学整个初中部的招生量,这对谭亚非在重点中学早已养成的优越感是个不大不小的冲击。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学校没人理会她,更没人重视她,四周全是不阴不阳的笑、不冷不热的脸,穿透后背的是评头论足的目光,谭亚非不用想都明白那目光表达着什么:不就是靠一个男人一路走上来的?这也叫本事?!男人们会琢磨吧: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让一个全市教育界的翘楚对她言听计从?女人们应该还多了些嫉妒:那男人在临死前怎么能想的还是她、还在为她的将来做谋划?
于是,谭亚非更加孤傲了,将自己完全置身于学校之外,对学校的态度是你不找我、我不找你,在学校是旁若无人地来去匆匆。后来,有人说在市教育局见到过谭亚非,这让校长连川感觉不是滋味儿,再到教育局公干时就有意无意想探点儿关于谭亚非的什么事儿来:“局里重视二十一中我们心领了,可这是给我们派去了姑奶奶呀,那架子端的,眼睛只往天上瞧,根本就看不见我们这些凡人,天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上班想来就来,不想来一天见不到人影,校务会说不参加就不参加,压根儿就瞧不起我们……”
“谭亚非心性高大家都知道,可人家抓教学确实有一套,有傲的资本。你不想想,你们给人家安排个德育副校长,咱不能说德育副校长不重要,可这也是明摆的,好钢没有用在刀刃上,她能好好给你干?”
连川很听劝,而且,很快也真的明白一个道理,放手让谭亚非干,干出来的成绩不都是他校长的?思想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谭亚非一下就做了主抓教学的常务副校长。
沉寂的学校顷刻间就出现了从不曾有过的热闹,平日里要求蹲班而从来不按要求坐班的老师们上班的热情也空前高涨,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副校长们不干了,凭什么?一张漂亮的脸蛋真的就能势如破竹百战百胜?天理何在!写告状信,到市里上访。
局面很乱,而谭亚非当仁不让,在整治学校的“内乱”中,她和连川的配合达到了高度的默契。终究尘归尘、土归土,一番折腾之后,谭亚非失落的心慢慢开始回归。她暗自庆幸自己是命好的,在失去了潘文若之后,她又遇到了连川,一个知她、用她、敢为她担当的校长。她有信心,潘文若能把红星中学打造成重点中学,那么,二十一中将是她谭亚非真正的舞台。
谭亚非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漂亮女人并不是绣花枕头。她亲自带班,一年下来,语文教学就成了学校的一块招牌。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学,一时间成了本市教育界一个起死回生的神话,人们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一所学校的希望。
一年下来,学校上上下下对谭亚非的看法多有改变,最大的改变还是连川,有一段时间,他对谭亚非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没看错人,学校的发展还得靠你呀”……不知不觉中他喜欢上了谭亚非。
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器重而鼓动得踌躇满志,谭亚非也不例外,对学校的发展她就有了越来越大胆的设想。当谭亚非在校班子会上提出如果有不是辖区的孩子想来二十一中上学,可以考虑适当收些择校费,为学校创收,连川当时高兴得近乎失态,这可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会有人来吗?掏高价上我们的学校?”相当一部分人质疑。
“也许这学期不会,但保不准下学期会,也许今年不会,谁能说明年就不会?我们要谋定而动,有了这个动力,我们才能有更多的努力。”谭亚非踌躇满志。
连川从谭亚非的眼中看到了足够的勇气和魄力,谭亚非从连川的眼中也知道连川已经在施情于她。她不拒绝,俩人之间多了一些影影绰绰的暧昧总会使一些事情更容易沟通些。
说来也怪,一个三流中学,自从在社会上流传出要收择校费了,竟一下门庭若市。学校就有人冷嘲热讽:“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家长们选的可能是贵的,但最终我们是要让家长和学生们认可我们,让他们感觉到选对了。”谭亚非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她非常高兴,以她的职业敏感,意识到学校迎来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她满肚子的计划要找连川商量,却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连川有他自己要忙的事情,忙着接电话打官腔,忙着算计着什么样的学生该收多少钱。谭亚非就在连川的办公室看到一对父母诚惶诚恐地来见连川,先递上了一张纸条,上面是择校学生的名字,后又递上一个信封,连川连眼皮都没抬,就把钱收了放进抽屉:“回去等信儿吧。”
谭亚非对收择校费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在红星中学的时候规模还要大得多,但她没见到过如此没有规范、如此随性的作为,总该是班子定了原则、校办和财务来处理的,而连川竟然亲手操戈。她进而坚信,连川不是潘文若,根本不是她事业上的合作伙伴。
随着对学校宣传力度的加大,慕名前来参观学习的人就多了起来,媒体的聚焦就集中了一些。学校发展速度之快让连川始料不及,所以,他的应对显得仓促混乱,没有章法,倒是谭亚非,镇定自若。这就让连川有些心生不快了,他突然就觉得这个有本事的女人有本事得有些过头,而且也太爱出风头。不管是局领导到学校还是市领导来视察,谭亚非那自信满满地介绍总使连川显得无所作为,甚至有时她还会纠正连川汇报不当的地方。
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要不多久,人们就只知道二十一中有个谭亚非,而不知道还有个连川了。到那时,学校再怎么发展,对他而言都将毫无意义。
在谭亚非的提议下,学校组织到杜郎口中学访问学习。她和连川带队,组成了八人小分队到了聊城。晚上,谭亚非正在冲澡,连川打电话让她到自己房间来一趟,说要商量第二天学习参观的事。谭亚非很快把自己收拾停当去找连川。
连川的房间自然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是商务单人房,有电脑,有足够大的活动空间,还有一张堆放了四个大软枕头的舒适的床。
“想喝点儿什么?”连川把谭亚非让在沙发上。
“都有什么?”谭亚非是长发,此刻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和她平时盘头的矜持判若两人,而且穿的是拖鞋,就更显得闲适和安谧,一副慵懒状。
“不要管有什么,只要你说,没有了我让他们去买。”连川把俊朗的笑堆满了整张脸。
“那好。我喝白茶。”
连川笑着看谭亚非,走近他的小行李箱,真就拿出一小盒茶叶:“这些够不够?”
谭亚非接过去,是溧阳白茶。她有些吃惊:“你也喜欢喝白茶?”
“我常喝的是金坛雀舌。巧吧,都是江苏的茶。”
“你错了,我更喜欢的是安吉白茶,清香味儿比溧阳的更浓郁一些。但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茶?”
“我这也叫处处留心呀。你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我哪敢掉以轻心,不但要周到,更得体贴。”连川边说边把沏好的茶端给谭亚非。
“有些感动了。”谭亚非笑吟吟地接过去。
“让谭校长感动不容易呀。”连川也端了杯子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可是经常被连校长感动呀。”谭亚非呷口茶:“你想说明天的事儿?”
“也是,也不是,其实,是想找你聊聊,在单位总是事务缠身,尤其是你,有时比我这校长还要忙呀。趁出来我们说说话,至少不会被打扰。”
谭亚非端着杯子稍沉吟一下:“是,你说的也是。我们是该好好聊聊。”
想谈的初衷都是好的,但真要谈的时候又感觉太难说出口,连川总不能说,你不要总抢镜头,要给我留一些露脸的机会。谭亚飞也不能说,你该把心思多用在工作上,不要胸无大志,鼠目寸光。无法开口,一时间,俩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你能力非常强,我很欣赏你。”还是连川先酝酿出了真诚,他由衷地夸谭亚非。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非常感谢。”
“我有什么理由不这样想?学校的发展有目共睹。”
“其实,你知人善任,也是个难得的好校长。”谭亚非边说边把垂下的湿发往后掠了一下,那优雅让连川不由一阵心悸。出水芙蓉,这一刻他的心在谭亚非的妩媚之前开始震颤了。他隔着茶几一把抓住谭亚非端杯子的手:“我们可以合作得更好!”
杯中的水溅在她身上,谭亚非轻声道:“水烫住我了。”
连川没有松手,他把身子移到谭亚非身边,蹲下来,把茶杯从谭亚非手中拿开,之后,把谭亚非两只手抓在自己手中:“我可以让你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幸福的女人。”
谭亚非一任连川抓着自己的手,静静地说:“在二十一中我就能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平静、这话语鼓励了连川,他把谭亚非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至少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我让你说一不二,就像你在红星中学一样。”
谭亚非稍愣了一下,开始轻轻地抽手:“你想错了,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没有潘文若的资历,可我比他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只要年轻,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能造出来!”说着,他起身把谭亚非揽进怀中。那一刻的温柔让他脑中灵光闪现,如果谭亚非真正成为了自己的情人,他便可以游刃有余地驾驭她,所有的问题便也可以迎刃而解。他充满信心地说:“来吧。”
谭亚非的心一下坚硬起来:“不行。”
“没关系,我行,我能让你也行。”连川更加粗野了。
“不行,我有病。”谭亚非紧皱眉头用力抵着连川。
这句话让连川真的停止了动作,他看着谭亚非:“什么病?总不是性病吧?”
“是。”谭亚非没好气道,边说边挣扎着要起身。
“真的假的?”连川犹豫着想要起身。
“当然是真的。快让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