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G SHI
唐诗的诗
TANG SHI
在黑暗中点灯的人,红如柿子
除了光芒,还隐隐地带着甜味。这是一朵
偶尔咳嗽的火焰,不再走动的火焰
像老树上的梅花,映着白茫茫的风雪,亮在
站立的地方。点灯的人,白头发
白眉毛、白胡子,像白银打造的一位老人
从大山寒冷的铁里挤了出来,凛然地
带着火的余威。他看到
挂在墙上的镰刀被挂在旁边的辣椒映热
他听到狗吠中也有火苗在嗤嗤的响
一心一意,要把严寒吓退。点灯的人
像灯一样坐了下来,平静而安详
骨头里的疼,蓦然亮了一下
点灯的人,低哼着,万树枫叶涌动
山歌也开始熊熊燃烧。有时
老人把灯当作朋友打量。有时,灯把老人
认成了两鬓风霜的灯。只有
灯盏里的油蓄满了老人的心事,而且
还知道:他的心脏边始终是日出……
谁在平整四月?谁在打开秧门
布谷鸟飞来飞去地应答:“是他们,插秧人
是他们,插秧人!”他们
弓着腰,很像虹的身架,缓缓移动
他们分着秧,手上的绿色
一行行地布到田里。指头的白云,在优美地
变幻。掌内的老茧,在默默地闹春
他们插呀插,要把尖山坡的山歌,插进田中
让山歌生根,分蘖,拔节,灌浆
扬花,吐出一穗穗新的山歌,再一穗穗
嘹亮地传唱。他们插呀插,要让
核桃村的笑声,宽些,再宽些。响些
再响些。一直延续到八月
延续到同晒场一起欢乐,一起飘香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打工仔
为了父母的白发,他们在农忙季节归来
为了镰刀的美梦,他们甘于
献出热汗。虽然,他们的身体里,还有
机器在轰鸣。他们的骨头间
还有螺丝在拧紧。但是,他们仍感到
有用不完的力量,尽不够的孝心
阳光灿烂,布谷鸟还在飞来飞去地叫着
有人看见,布谷鸟的叫声
也像插秧人一样,弓着腰身
牧羊人,我要以牧歌的方式眺望你
眺望你周围站着的松树
眺望你头顶上盘旋的山鹰。牧羊人
当黑山羊嚼过青草和野花
尝过泉水和云影,它们会咩咩地欢叫
把你肋骨里的灯火唤醒
把你牧鞭梢的情歌惊动。使你的想法
变高,高如情歌中的山尖尖
让你的羊群扩大,大如滔滔的白云在翻涌
牧羊人,你用喂养的黑山羊
换来了女儿的学费,换来了母亲的药品
你说,你还要用它们,换来
一幢新房,换来飞奔的汽车,让全村的喜鹊
都来恭贺你。牧羊人,你眼中的星星
不会起身而去。你远去他乡的女人
就要回来了。院前枯了的山桃树
做够了噩梦,也重新发芽了。牧羊人
你的额际,天空在继续打开。你的心头
明月在更圆更亮。我在
黑山羊的脸上,找回了你的微笑
我在黑山羊的眼里,重逢了你的惊喜
牧羊人,我要以牧歌的方式
眺望你。我要让我的手,抚摸
你山歌中的双角,让它们不再隐隐疼痛……
她把最好的樱桃分给了我,那种红
仿佛深颜色的恋。这带核的上午,汁水
饱满的情感,让我忘了说手指头
晶莹的露珠,忘了说枝桠状的光线。我只在
她的眼中发现了神秘的甜。这时
鸟声请我们坐在樱桃树下,挨拢来的还有
大朵的野花。她仰面倒在我的身上
倒在诗歌的怀里,呼吸加快
双眼微闭,恰似满面红晕的樱桃。对着
她的口唇,我感到樱桃已成肉质
揽住的腰身,觉出了樱桃树的颤栗和摇晃
她深情地说出:“我宁愿像一滴露水
死在蕊里,也不想在花中走散!”我急忙
应道:“妹妹,你是我的樱桃
吻你时,幸福弯腰,整个上午竟是那样红光闪闪!”
他临出门时,一只过路的鸟
顺便叫了他一声。他端详桃花的瞬间
心中已结满了果子。他捧起稻穗
微笑的刹那,爱情的籽粒早就饱满。他忘不了
走向红高粱,地是他的火焰和酒
他屡屡向枫香树致敬,因为
叶子红了的那季,他总能写出无数好的句子
他对一朵白莲花感恩,也许,她的母亲
还存活在洁白的藕里。他面对
野菊花痛哭,并不是野菊花遮掩了
他父亲的坟头,而是乡亲们的日子还这么清苦
他踏雪登上山顶,在那里,他得到
青松的陪衬,同时心怀更为干净
他在一个镰刀状的下午,很想弯了过去
面对那些金灿灿的麦子。他俯下
身子,观察蚂蚁,害怕踩疼了一个词的脚趾……
养蜂的人,并未说出槐花的方向,就像
自己正在到来。他把蜂箱
一一地摆放,给大地显示出一次次
弯腰的姿势。蜜蜂们像新的客人
拍着翅膀,匆匆起飞。它们懂得养蜂的人
心中埋着一个愿望:不能让
这儿的空间成为空白。他要让蜜蜂
变得紧张,让时光嗡嗡地响
他要让蜜蜂钻进花蕊,如同钻进天堂
他要让蜜蜂钻出来时,两腿花粉
满面阳光。他,沉默寡言,站在坡上
状如一株无风的树,安安详详
他的身上在开花,他的心中在酿蜜
他没有惊动一滴草上的露水
只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心疼的蜜蜂
仿佛一些细小的爱人,在不停地飞来飞去
鞭子唿的一声抽红了朝霞,犁田的人
溅起一阵阵欢乐的水花。犁过去
一排排泥浪,像一些好看的事情在翻给他看
犁过来,又是一排排泥浪,仍然
像一些好看的事情要他细细地猜想。他没有
让梦横过去,也没有让梦倒下去
而是让梦在微风中不断地往返,幻现出
绿油油的秧苗、拔节灌浆的希冀
扬花吐穗的爱情……守时的白鹭,飞过他时
他正犁出了一条直线,那么的端端
正正,像他的追求,纯洁,朴实,闪闪地
发着银光。很快,他将上午,犁成了
下午。很快,他看到镰刀
结队而来,一担担金灿灿的谷子,挑回了
晒场,不一会儿就晒成了白米、欢笑和酒香
当落日像一面铜锣被山歌撞响
犁田的人,抬起头来,浑身都是嗡嗡的回音
明天就要割麦子,镰刀兴奋不已
而磨镰刀的人,更要比它们激动万分。风
轻轻地吹;月,缓缓地圆。他在院坝
躬身磨着镰刀,嚯嚯的,像在
把银子磨给夜晚听。他蘸着月光磨,蘸着
汗水磨,磨得镰刀连呼痛快。他蘸着
麦香磨,蘸着夜露磨,磨得镰刀的心直往丰收飞奔
他磨呀磨呀,睡梦中,还在
妻子的身上磨,直到磨亮鸡鸣,磨斜
北斗七星,磨得麦子大片大片地
倒进他的怀里……而镰刀们,对他,充满了
感激和敬意,并悄悄地试着刃口
你从大山来,挑着小小的豆腐担子
一股泉水在你的山歌中流淌,一对蝴蝶
始终把你追随。小镇认识你,大街
认识你。你刚放下担子,花香就围了过来
全是笑脸与你相迎。你卖的豆腐
如雪似玉,你说话的口气又白又嫩
有人买一礅豆腐,好似捧走一轮明月。有人
买一箱豆腐离去,如同获得了冰雪情怀
有人在揣测你磨豆腐的深夜,星斗
亮在鬓边,石磨旋转在累里。你年迈的父亲
帮着你料理。连鸡叫声也想为你推迟
因为,它们怕过早地惊动了你
有人在想象你下山时的模样,一定绕过了
爱情的斜坡、痛苦的岔道和多霜的小桥
一定走得像喜鹊那样美丽,从小镇的那头
到小镇的这头,你的叫卖声不是少了半斤
而是高了三丈。从小镇的冬天
到小镇的春天,你走过的路程,难以用豆粒来计算
质优秤足,你热爱洁白的生活。和蔼可亲
你像白鹭带来浓郁的乡情。当豆腐卖完
夜也黑了。你的身影,还在默默闪光
那天你真不该没关门就出去了,不然村里的人
是看不见床下那双草鞋的。从此,女人
怕亲近你,男人怕娶你。你的板凳结了一层冰
连天天飞来看你的花喜鹊,也躲得远远地
鸣叫。那天你真不该去跳河寻短见
你为什么要让落日哭泣?为什么要让母亲
遗下的长裙去做浊水呛破花朵的梦呢
村里的人曾经夸你比画报上的美人还美啦
比深山的兰草还清秀啦!那天你
真不该走得那么惊慌、绝望、突然
你知道不知道,你死后,村里的人还是怕你
把你埋在离村子很远很远的地方
为你守墓的是荒草,是野花,是我诗歌中
替你辩解的那只乌鸦。往日里,村里的人
为争一个田角,都会打得头破血流
但你的屋基空着,土地空着,上面荒芜着传说
那天你真不该没同三月打一声招呼
就急匆匆地走了。现在,村里的人,冒出了
更年轻的一代,他们敢大声地说笑
大胆地恋爱。终于,有一天,他们相约着,为你
不安的墓地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几个碗大的粗字:“美丽的张寡妇,我们爱你!”
欢呼声中,山坡高了起来,奇迹发生了——
你变成一只蝴蝶,从墓中漂亮地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