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进京求学受“歧视”，生不如死挥刀

灵乔

花800万元送儿子

进京读最好的高中

赵栓柱是辽宁省建平县人，自幼家贫，24岁开始创业，到38岁时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铁矿矿主。赵栓柱有个儿子名叫赵发财，学习成绩优秀，人也忠厚老实，几乎人见人夸。

儿子小的时候，因为忙于创业，赵栓柱在家的时候并不多，跟儿子少有机会交流。赵发财读初中时，家里有钱了，搬到了建平县城，可因为他住校，父亲又经常住在山里的矿上，父子俩还是经常见不上面。

赵发财本性善良，而且要强，可他不喜欢像父亲那样张扬。他从不主动露富。教过他的老师都说，看不出他是大矿主的儿子。

2013年初，钱多得不知道如何花的赵栓柱，像许多暴富的老板一样，决定进京。他在北京昂贵的地段买了一套豪华的房子。

2013年6月底，16岁的赵发财初中毕业，坐着父亲的宝马轿车来到北京。赵栓柱拍着儿子的肩说：“儿子，就是在北京咱家也是富人！房子是最好的，车是最好的，一切都得是最好的。你进的学校也是最好的。咱就是要让骄傲的北京人看看，咱才是人上人。”原来，他已经花费800万元，给儿子选择了北京最好的高中。

坐着豪华车，跟父亲在北京玩了5天，把北京逛个遍吃个遍也玩了个遍，赵发财见识了父亲的一掷千金，一顿饭花6万元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看电影父子俩竟包了整个电影院……父亲深情地看着儿子说：“其实，你上学就是镀镀金，咱家这么大的产业，你还怕没有钱花？你将来肯定接爸爸的班，会管人就行了。”

赵发财不赞同父亲的观点，但他不反驳。因为他一反驳，父亲准生气。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物理，希望有一天成为物理学家，像杨振宁那样为国争光。

少年成笑柄

屡屡受辱不敢发作

2013年9月1日早晨，赵栓柱和儿子坐加凯卡迪拉克轿车去了学校。他就是要这样张扬地送儿子上学，花了800万元赞助费，当然要讲讲排场。

16岁的赵发财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教室。他低着头，但仍能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就是他坐加长凯迪拉克来的，真牛！”“有什么牛的，听说他爸是铁矿的矿主，花的肯定都是矿工的血汗钱……”听到这些议论，赵发财更不敢抬头了。

坐到座位上，同桌女生很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我叫柳静，很高兴和你同桌。”她被女同学的大方搞了个措手不及，慌忙伸出手说：“我叫赵发财！”因为紧张，本来想小声说的话，说出来后却大得整个教室都能听到。同学们哄堂大笑。笑的原因是，他浓重的辽西口音，他声若洪钟的大嗓门和他土气的名字。

赵发财立即羞红了脸，低着头坐到了座位上。

早晨8点整，班主任进了教室。按惯例，召开班会，让同学们自我介绍，相互认识。轮到赵发财自我介绍时，他憋得脸通红也说不出话来。同学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虽然老师马上制止了同学们的笑声，可赵发财更加紧张了。直到班会结束，他都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回到家，赵发财冲父亲发火了：“以后别用车送我，我丢不起人！给我改名字，我才不稀罕这个破名字……”他把上学第一天的不顺都归罪于父亲。

赵栓柱一听很恼火：“咋啦？坐凯迪拉克丢你人了？叫发财丢你人了？我告诉你，你可以不上学，但只要上学就必须坐车去！奔驰、宝马咱换着坐，有钱不丢人！另外，只要我活着，你就得叫发财。咱家的财富都是你的好名字旺来的。”

冲儿子发完火，赵栓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明天我去找校长，我花了800万赞助费，不是让我儿子去受气的。”赵发财一听赶紧求饶：“求求你别去学校，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的事。求你了……”赵栓柱说：“那也行，你能处理好就行。”

9月2日早晨，第一堂课是英语课。在辽宁，赵发财的英语成绩是出众的。可这堂课，让他知道了自己和同学之间差距有多大。老师和同学讲的全是英语，整堂课没有一句汉语。大家的语速极快，他根本就听不懂。初中时，他的英语笔答能力很强，口语也不错，但必须慢慢讲慢慢说。现在，老师和同学讲的英语，语速就像电影里的外国人，他当然听不懂。

同学们都在踊跃地发言和对话，赵发财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老师走过来，用汉语对他说：“你这样就荒废了，想办法尽快补上吧！你不是考来的吧？”这是老师整堂课说出的唯一一句汉语。

老师说这话其实也没啥特别的用意，可赵发财一听受不了了。过去他一直是最好的学生，现在却这样当众出丑。他站了起来，真想跑出教室，可他很快又坐下了。他知道，假如他中途跑回家，父亲肯定会闹到学校来，那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觉得嗓子里都是咸的。他喃喃地对老师说：“我会尽快赶上的，您放心。”说完这话，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件事对赵发财的打击是巨大的，整整一上午他都精神恍惚，数学、语文、化学三节课，他都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老师那句话：“你不是考来的吧？”

数学课上，老师不知啥时候已经站在了赵发财身旁，厉声道：“为什么走神？要是再不集中注意力听讲，就站起来听！”赵发财这才知道自己走神了，为了集中注意力，10分钟后他主动站起来听完了那节数学课。

当晚，赵发财回家后躲在自己房间里哭了。父亲有事回老家了，母亲陪着赵发财哭。

9月3日，也就是开学的第三天，母亲花每小时2000元的高价给赵发财请来了英语口语老师，放学后就开始训练他的英语口语和听力。赵发财非常卖力地学，可提高英语听说能力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老师也这样告诉他。

赵发财还得去上学。过去在老家，他是最爱上学的，因为学校寄托了他全部的梦想和希望。而现在，他最害怕去上学，因为在学校里他丢尽面子尊严扫地。可这时，他想到的是征服，小男子汉不服输的劲头让他有力量去拼搏。“我就不信不如他们，走着瞧吧！”他这样想，又让母亲找了数学、化学、物理的家教，整个晚上和周末，他的所有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可眼前的处境让他没法应付。赵发财每天走进教室，虽然同学们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但只要他回应，同学们都会忍不住笑他的浓重口音。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同学们主动和他说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取笑他。于是，他就不再上当，当别人跟他打招呼时他干脆闭口不言。其实同学们对他是友善的，并不是有意嘲笑他。可突然改变的环境，加之失去了自信，赵发财变得敏感而多疑。

同学们和他打招呼，他不理；和他说话，他不理。只一周时间，就没人再和他说话了，就连热情开朗的同桌柳静也不理他了。他感觉十分孤单。

白天在学校度日如年，晚上回到家还得补课，那就只能半夜做作业和复习了。结果，因为睡眠不足，赵发财上课时经常犯困。一天，疲倦至极的他不住地打瞌睡。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为了打起精神他用笔尖扎手指，一下、两下……可心力交瘁的他还是管不住自己，沉沉的眼帘终于合上，手上的笔骨碌碌滚落到脚旁，他一歪头睡过去了。由于睡姿不佳，他发出了尖锐的鼾声，就像怪异的口哨，同学们被鼾声吸引，进而看到了他的睡相，又是哄堂大笑，可赵发财并没有醒来。老师本来就不太喜欢成绩不佳的学生，现在他竟在课堂上睡觉还发出鼾声，老师非常愤怒。在老师的斥责声和拍打桌子的噪声里，赵发财才睡眼惺忪地醒来，他知道自己的丑出大了。

接下来的一周内，多位老师罚赵发财站着听课。

从小学习成绩好，一直是受老师宠爱的赵发财，突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他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因为内心里还有希望还有斗志，他就想通过自己拼命学习来改变这一切。他咬紧牙关，一心想着：“期中考试见！我考了好成绩，就能挺胸抬头了。”

缺少关爱

少年精神崩溃举刀砍父亲

2013年10月初，赵栓柱回到北京。一看儿子状态不佳，他问儿子：“学校有人给你气受？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找校长去。拿了我的钱，就得好好照顾我儿子……”其实赵发财真想扑进父亲怀里哭一场，可父亲的话又让他害怕了。他不想让父亲去学校，即使再受气也不想，因为那样他更没法坚持下去了。他忍着泪水，强打起精神告诉父亲，是学习太累了，补课太辛苦了。赵栓柱吩咐妻子给儿子买些营养品补一补，便没再多问。

拼命学习，极力忍耐，赵发财就等2014年1月初的期末考试，他要靠这次考试的成绩树立自己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的新形象。可因为时间太短，心理压力太大，成绩出来后，他竟排在全班倒数第一名。

知道这一结果后，赵发财觉得有千万把小刀割在他心上，他痛苦得如坠万丈深渊。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如同一把把利箭。他低下了头，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他的沮丧。

中国各地的重点中学的班主任，都是视考试分数如生命的，这是现在的教育体制决定的，赵发财的班主任也不例外。班主任走到他面前，声音很严厉：“赵发财同学，我知道你爸有钱把你送进我们学校，可他咋不用钱买来你的好成绩呢？你爸有钱，那就让他给你买个好成绩吧，省得拖班级的后腿……不但成绩不好，还整天在课堂上睡觉，还整天不理同学，成什么样子……”赵发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所有的尊严，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冲动地收拾书包想离开学校，可几分钟后他又一次冷静下来，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就不信我比他们差。我才不做逃兵呢，下次考试见。”

赵发财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回家学习更刻苦了，每天都是凌晨才睡觉。上课，老师提问，他浓重的辽西口音让老师忍不住笑了，同学们也跟着笑起来。他的心里难过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栓柱终于知道了儿子在学校受的气。他找到校长发火。校长没有道理得罪这位财神，答应给赵发财转班。可赵发财坚决不转班，他内心的理由就是，一定要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

接下来，赵发财的处境更艰难了。因为挨了校长批评，老师不再批评赵发财，也没有老师再提问他。他困了睡觉也没人管。而且，他的考试成绩不再列入班级总分，也就是说，他学习好坏与这个班没关系了，他成了被集体抛弃的人。

不仅老师这样待他，同学们也一样。以前，还有几个淘气的男生拿赵发财的口音开心，现在，同学们都躲着他，谁也不愿意惹火上身呀，他可是惹不起的人。

17岁的赵发财默默承受着孤独、寂寞，支撑着他的，就是下次月考能够雪耻。他更加拼命地学习，精神也紧张到了极点。

赵发财仍得每天坐着家里的豪华轿车来上学，这是父亲定的家规。2014年4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在校门口，他刚刚从车上下来，就有个他不认识的男生走过来，一看就是高年级的学生。这个男生走到他面前说：“小子，够牛呀，坐宝马来的。你知道吗？你爸爸的钱都是矿工的血汗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老师都不敢管你，你以为你真是爷了？我告诉你，在这里，你永远是孙子！回辽宁当你的爷去吧！回辽宁发财去吧。”说完，男生扬长而去。

赵发财呆呆地站在学校门口。这时，他不恨这个男生，这个男生说的不错。其实，在校园里，他经常遇到像这个男生一样嘲讽他的人，他也不怪他们，他们说的都对。他恨父亲的钱，是父亲的钱把他送进了地狱里，让他过着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可他还是要赌：“我就不信，我在这里抬不起头来！”

可结果，5月份的期中考试，赵发财名次仍是倒数第一。他更紧张更孤独更刻苦……

因为孤独，因为压力大，因为紧张，因为学习太刻苦，赵发财开始严重失眠，夜夜做噩梦，还经常冲动得回家砸东西。夜里，噩梦中，他拿铁棍打砸宝马车……这样的精神状态，学习效率自然低下。2014年7月初，期末考试。因为心里装着雪耻的强烈念头，考试前他竟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雪耻后的激动场面。

第二天考试，首先考数学。一夜未眠，又紧张兮兮，赵发财竟有半张考卷的题没答上来。这时，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再也撑不住了。他冲出考场，打车回到家，跪在父亲面前说：“送我回建平吧，这里是地狱……”

赵栓柱又以为学校有人欺负儿子，马上又要找校长去。赵发财的怒火一下子冲父亲暴发了：“你找校长有什么用？你有钱，就是再花1000万，再花1亿，你以为能买来尊重，买来快乐吗？我活得生不如死，比地狱里还苦，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再进那个学校了……”越说越激动，赵发财站起来跑进厨房拎着菜刀冲出来，拼命地朝父亲砍去，边砍边喊：“就是你，让我出丑，让我没面子。”

赵栓柱没有防备，左肩、前胸多处被砍伤，脸上也被砍了一刀。闻讯赶来的司机等人帮忙制服了赵发财……赵栓柱被送进了医院。

而赵发财，挣脱开了，又跑到院里疯狂地砍宝马车……他被送进北京市精神卫生中心，确诊患有精神分裂症，后转回沈阳精神卫生中心住院治疗。

到2014年8月上旬，接受采访时，赵栓柱还是想不明白：“我儿子怎么能疯了呢？我儿子怎么能砍我呢……”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