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眉
(1.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37;2.华东理工大学 学工部,上海 200237)
随着我国现代社会的不断发展,日常社会生活状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些变化影响到了社会生活中的每一个个体及他们的个体经历,一些曾经被人们广为认同的思想意识也随之发生了动摇。当前,作为我国主流意识形态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正在遭受认同领域的诸多挑战。从认同视角来分析的个体思想意识形态活动,“自我”是起点,“反思”是过程,“自我实现”是结果。
现代性带来的认同困境越来越明显,马歇尔·伯曼认为,现代性使全人类都卷入了一个不断崩溃与更新、斗争与冲突、模棱两可与痛苦的大旋涡[1]。当代中国现代性演进面临着社会、环境和个人自身的三重困境,而认同困境是这三重困境的重要表现。在认同困境中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困境则是现代性认同困境的重要内容之一。中国正处在改革深化期的关键时刻,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推进和多元文化的相互碰撞与交融,我国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困境凸显。吉登斯曾指出,现代性对社会再生产和自我认同在道德经验层面上产生一定的特殊的控制后果[2]175。认同困境不仅是现代性困境的组成部分,同时还贯穿这些部分。笔者认为,现代性的认同困境主要有认同碎片化、认同断裂性、价值理性物化、虚假认同等表现。
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识呈现多样化趋势,传统的组织权威弱化和坍塌,自我意识不断崛起。在此背景下,人们的社会身份认同出现“碎片化”,进而现代性认同也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风险的制度性嵌入导致风险社会的到来,在风险无处不在的风险社会中,个体的脆弱性和易损性凸显。各种不确定性、人造性、制度性的因素错综复杂、相互交织,不断地造成人的经验断裂和时空分离。急剧变化性和各种不确定性彻底粉碎和颠覆着个体原有的体验和经历,快速切换的时空使得人们无法获得连续性的感受,个体过去曾经感受到的那种整体的连续的自我被全面肢解和碎片化。与此同时,中国传统社会的社会关系、价值观念、市场结构、生活方式等都随之瓦解。这种瓦解表征了人们的认同结构从传统到现代的转换,这种转换是以认同碎片化为特征的,过去认同的逐渐逝去,现在认同的呈现散裂状态。
现代社会是一个断裂的社会[3],在各个领域和层面都发生着断裂,如文化断裂、知识断裂、阶层断裂、行动断裂、等等。深层的社会断裂引发了个体自我认同的断裂。认同断裂是指主观认同与客观身份之间没有协调一致,其直接后果就是引发实在同一性的断裂而导致认同的断裂危机。经济全球化的迅速发展、网络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一方面引发了整个社会物质层面的巨大变化;另一方面导致了人们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的剧烈碰撞。原有的价值观在各种社会思潮和西方文化渗透下难以维系,而适应社会发展的新的价值观还没有完全形成,使得人们在这种冲突的张力中形成了认同的断裂。与此同时,随着社会阶层流动加快,个体主观的阶层认同并不完全受客观的职业、收入、教育等状况的决定,出现了社会身份认同的断裂。认同哪些,不认同哪些,在结构层面上呈现一种难以修复的断裂,这种断裂实质是认同碎片化的原因,同时认同碎片化也影响到断裂的层次和深度。
价值理性物化直接导致工具理性极化,价值理性的物化已成为现时代精神生活的总体问题。价值理性通过调动自身的理想自我,实现对人本质的导向作用。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关系中,传统社会在某种意义上更加重视价值理性,强调理想与信念对社会发展进步的意义,强化人的价值状态对个体生存成长的意义,引导人们积极追求心灵和精神的生活价值。而现实社会中,随着资本现代性的强力推进,工具理性高扬,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和功利主义成为工具理性的意识形态,价值理性遭到抛弃和践踏,逐利贪婪成为资本现代性的代名词。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精神追求被迅速膨胀的物欲所吞噬,感性生活的情感世界被理性生活的知识所殖民。物化成为“每一个人所面临的必然的、直接的现实性”,人成了无可奈何的“经济人”、“功利人”。
虚假认同是指“行为主体面对多种角色期待引起的矛盾冲突难以应对时,为避免角色失调甚至角色失败而形成的一种对策心理。”[4]虚假认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具有被动性和表层化的虚假认同;另一种是具有主动性和内层化的虚假认同。前者个体在形式上认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规范并在行动中遵守执行,但在心理上与之保持一种疏离的态度,在价值观上实际保持不认同态度;后者其实是一种伪认同,个体主动寻求关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某些信息,主动接受并自觉认同,但其实质上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价值倾向。
在现代性的背景下,人们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产生怀疑、动摇、淡化等情况,导致主流意识形态出现认同碎片化、认同断裂、价值理性物化、虚假认同等认同困境,这些认同困境使得主流意识形态处于“待认同”或者“被认同”、甚至“不认同”的状态。
现代性认同困境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意识形态的认同困境,更多的指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困境。这种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危机或困境的出现有多种原因,笔者认为最为主要的原因是认同结构出现了问题,这种结构性断裂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当前在我国社会发展中,多种西方社会思潮涌入,这些社会思潮所代表的西方主流意识形态通过各种形式在无形中影响、渗透着我国的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并与之形成了“多元”与“一元”的结构性冲突;个人层面,社会个体本身的认同出现张力。特别是青年人因其自身特点,更容易接触、吸收到各种西方社会思潮,这些代表着西方意识形态的社会思潮不可避免地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造成影响甚至改变,认同“西化”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出现。
从历史角度看意识形态认同的结构性变迁,当前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较高的认同度中,很可能隐含着一部分虚假认同,这种虚假认同主要源于“极左”时代的历史阴影,部分人缺乏安全感,在政治问题面前总是显得非常小心谨慎。把这种虚假认同从统计中除去,其实是降低了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度,导致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呈现出弱化的趋势;另一方面,当前,思想政治教育在主流意识形态教育方面严重失语,工作流于表面化,加上多元社会思潮的广泛传播,使得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弱化。
据调查数据显示(见表1),仅有45.7%的受访者对“社会主义终究可以战胜资本主义”持比较赞同或完全赞同的态度,高达38.0%的受访者表示无所谓。对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逐步融合,走向趋同”这一观点,持赞同和比较赞同观点的受访者总比例达到59.8%。而在“不管实行什么制度,只要民富国强就行”这一观点的调查中,持赞同和比较赞同观点的总比例竟然高达70.8%。调查中还发现,对这些观点持无所谓态度的比例较高,说明我国公众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正在弱化,甚至有“非化”的趋势。
意识形态的“非化”是指去意识形态化,鼓吹意识形态已经被“超越”、被“终结”了,取而代之的是“技术决定论”和马克思主义“过时论”[5]。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的是,当前我国所积极倡导的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正在逐渐趋于非主流化。究其原因,主要是对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弱化引起的。自由主义、消费主义、个人主义等等充斥在社会生活中,左右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经济社会生活中只具有人类共通的工具性功能,而不再具有意识形态的功能。人们什么都不信了,只追求自己的日常生活,精神和内心异常空虚,如同行尸走肉,最终整个社会出现“非意识形态化”的现象。社会的“非意识形态化”终将导致国家的“非意识形态化”,苏东巨变就是在意识形态领域发生“非化”后迅速土崩瓦解的。
表1 我国社会公众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情况(%)
意识形态认同困境可以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寻求原因。宏观层面,主要源于社会转型期变迁冲力下所带来的思想观念上的冲击,从而造成主流意识形态认同散落;微观层面,主要源于个体的本体安全缺失造成了现代性的负向后果。
目前我国正处于深度社会转型时期。深度的社会转型给社会结构带来重大变迁,给社会生活带来深刻影响。这种变迁和影响给卷入现代性的社会成员带来巨大的心灵震荡与意识冲击,客观环境的深刻影响和一贯所受主流意识形态教育之间的冲突使人们无所适从,盲目应对。形成于传统社会的人际认同转化为具有现代性特征的制度认同,新的认同机制使得人们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身份重新定位。社会深度转型使得身处其中的个体成长的方向性模糊,确定性丧失。特别是青年人正值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这个关键期遭遇到了社会转型的深化期,青年成长的思想张力异常凸显。这使得他们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极易受到不同价值观的影响。经济利益的多样化严重的冲击着他们的思想观念,一部分人逐步产生重金钱、重物质、重享受的倾向,使得对于主流意识形态内容的认同发生了改变。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网络和新媒体得到广泛的应用和普及,人类的生活和交往方式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多元文化已经成为当今社会文化的基本特征,多元文化“激烈碰撞”的趋势也不断增强,其中既有积极的、健康向上的思想观念,也有消极的、威胁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思潮。一方面不同文化相互交融能够促进人类文化与文明的发展;但另一方面,由于不同文化的相互激荡与冲突,强势文化借用互联网这一“软力量”载体,使用文化霸权的“意识形态武器”,把本国的意识形态轻而易举地渗透到全球各个角落。在这个过程中,发展中国家意识形态安全受到严重影响。伴随西方文明社会的以西方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为主的西方思潮形成一定的诱惑力,产生一定的吸引力,使得我国主流意识形态认同领域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西化”倾向,进而产生了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多元化及“非化”现象。
本体安全缺失是在微观自我层面出现的认同困境,它表现为个体生存和发展的意义世界被摧毁,这种碎片化的意义使得个体在生活的过程中显得更加脆弱和易损,从而个体的存在感处在漂浮状态,它是现代性的负面结果之一[6]。
从认同视角来说, 个体的自我本体安全(Ontological security of the self)是指个体由于其所处外部环境的变化带来的个体内在的一种时间上连续和有序的感受[2]41。自我认同是以个体的本体安全为基石,这种个体的本体性安全是一种个体生存的信任机制,强化对社会对他人的基本信任。有了这种信任个体才有了存在感和生存的信心和希望,有了这种信心和希望的存在个体才能具有自我的本体安全。
面对社会环境的飞速变化,个体未来发展的目标处在不确定状态。在这种不确定的影响下,产生对这个变化极大的社会的不适应;同时这种不确定性的突出会引起个体的困惑、不安、甚至某种恐惧,进而影响个体的本体安全感;这种本体安全感的降低导致出现自我认同困境,从而怀疑自己固有的理想信念和政治信仰等,导致对自身身份的质疑;最终,自我认同的反思和怀疑扩散到了其对所处社会的认同、固有意识形态的认同等方面,使得对社会良性发展的信心和希望、对执政党的信任感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变化,致使其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出现弱化。
传统社会中,时间上的延续性和秩序性是个体自我认同的塑造的主要体现。但现代社会中,个体自我成长的“路标”随着去传统的现代化演进也都模糊起来抑或失去引导意义。失去个体成长道路上的“路标”,个体成长的方向性具有了多样化的选择。这时不确定性伴随着个体成长的过程,因此反思和怀疑成为社会中每一个个体的普遍性选择,最终导致了个体的自我本体安全缺失。
他塑性是自我认同的重要特征之一,结合当今社会事实来说,自我所表现出来的特征是与其所处社会的内在特质密切相关的,可以说,对自我的认识与对所处社会特征的理解具有内在一致性。传统的意识形态教育主要以“教化”为主,这种“教化”是一种对被教育者进行的外在社会规范的建构。这种“教化”式的教育突出的是学校等方面对于被教育者的影响和塑造,被教育者个体是被动地接纳。这些规则和规范类似于传统社会中建立起来的标示个体成长的“路标”。但是在现代社会中,这些“路标”都失去了指导意义,个体成长道路上的空白使得个体必须反思和选择。正是因为这种传统的以“教化”为主的教育重在通过外在努力实现对被教育者的塑型,而忽视了被教育者内在的改变和对被教育者内在改变的引导,因此不能使个体自主地建立起一种自我认识、自我反思、自我选择的机制。在这种现代性背景下,解决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困境的出路必须在继承传统“教化”方式的基础上实现向现代社会“教化”的转变,重树其个体成长过程中的思想路标,建立起个体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现代机制。
教育作为社会化的一种基本途径,在塑造个体的自我的同时,也要处理与社会的关系,因此帮助人们建立自我认同机制并形成调节自我冲突的规范体系是其基本任务。要解决当前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领域面临的认同困境,就要将教育定义为培养被教育者具有认识、反思和选择能力的教育,自我认识、自我反思与自我选择成为个体建立自我认同机制的基础,这意味着教育要由外部“教化”向“内生”的认同的某种转变。外化向内生转变,凸显了内生认同的意义,这里的“内生”是指一种自我建构过程,而这种过程重叠了个体成长过程,以反思的形式表现出来。反思就是依据生活实践和价值追求来重置行动规范和社会规则。在实现了这种转变后,个体的自我认同向内向型反思转轨、自我选择将日益突出,那么在当前主流意识形态认同中出现的种种困境也将迎刃而解。总而言之,只有建立在这种由外部“教化”到“内生”认同转变基础上的主流意识形态教育,才能够实现个体的自我认同,并在其批判性地接纳行为规范和规则的过程中实现对于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和发展。
为了完成向“内生”认同的转变,对于主流意识形态教育实施者来说,要从教育环境、教育手段、教育路径等多方面进行转变,使得人们能获得自我本体安全感。
从认同视角来说,个体本体安全和存在性焦虑是自我认同的生长点,个体只有获得了本体安全,才能建立起自我认同机制。在这个过程中,“信任”是关键,现代社会里信任机制已经逐步由“人际信任”向“人对系统的信任”转变,也就是对于机制、制度等的信任[7]。首先,意识形态教育系统要有一个法规、制度健全的机制体系,这种体系既包括保证意识形态教育的常规工作机制,也包括应对个体自我认同危机的干预机制和保障人们合法利益的申诉机制。其次,教育者要尊重、关心、理解每个个体,积极创设条件帮助个体进行自我认识、自我反思与自我选择。一方面要提升自身理论修养,从“知”的层面采用易于接受的方式提供符合人们身心发展特点与时代要求的选择规则;另一方面要创造实践机会来提升人们进行自我选择的能力。再次,要多层次的开发提升个体自我认同的资源。营造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加强网络阵地的宣传和引导。
通过认同的视角深入分析意识形态认同领域出现的一些问题,我们认为这些是我国社会转型期的特质投射于意识形态领域的必然结果。而解决这些问题的落脚点还在于教育。吉登斯指出:日常生活例行化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代替了传统,这个时候维系本体安全的语言的共同体和民族共同体的归属感等因素就会结合在一起发挥作用[8]。只有坚持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指导,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牢牢把握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不动摇,不断通过研究改进意识形态教育的方法并完善机制,才能巩固全党全国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进一步提高人们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