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对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

杨恕，张玉艳

(兰州大学 中亚研究所，甘肃 兰州730000)

自2011年6月美国总统奥巴马明确宣布阿富汗撤军计划以来，北约从阿富汗撤军问题一直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尤其是2014年，撤军问题与阿富汗的国内局势均进入了关键性的一年，这不仅影响着中亚地区的安全局势，而且还牵动着美、俄等大国的战略。

一、北约撤军与阿富汗局势

2014年是北约维和部队按计划撤离阿富汗的最后一年，同时也是阿富汗局势变化的关键一年，而且，这两件事情相互关联，也就使阿富汗局势更加复杂。

第一，北约撤军任务繁重。据北约评估，2012年3月至2014年12月需从阿富汗运出21.8万辆军车和集装箱，但到2014年初仅运出了约8万辆军车和集装箱，扣除计划留给阿富汗的1.5辆军车，还有约12.3万辆军车和集装箱需在今年年底前运出阿富汗，另外还需将仍驻在阿富汗的约5.7万名士兵运回北约国家[1]。尽管美、英等国并不打算把所有军用装备运回本土，而是以较低的价格出售，但即使这样，据估计，美、英两国还需分别花费50∼70亿和4.97亿美元的运输费。且不说运输费用之大，单从时间来看，要在今年年底前完成武器装备的撤出是非常困难的。与此同时，塔利班对北约撤军提出了时间和形式上的强硬要求，即所有部队必须在2014年结束前全部无条件撤离阿富汗。为此，塔利班在2014年5月宣布对阿富汗境内的外国武装力量实施新一轮袭击，仅6月份公开报道的就有30多名北约维和部队士兵被打死。塔利班用实际行动证明，北约撤军越晚，北约士兵的人身安全就越受威胁。

第二，卡尔扎伊在总统任期内未签署阿、美双边安全协议，奥巴马政府对撤军行动做两手准备，但这种不确定性对美国及其北约盟国的撤军行动都有影响。2013年5月，奥巴马与卡尔扎伊签署了美、阿战略伙伴协议，为美军在2014年之后以少数部队形式继续留在阿富汗培训阿国家安全力量奠定了基础。为确定美国驻留阿富汗部队的具体人数，美、阿还需签订双边安全协议。这些情况对奥巴马政府来说是很不方便的。其一，美国的财政年度每年10月1日开始，双边安全协议签署越晚，美国政府就越难在财政预算中做出合理规划。其二，美国打算尽快确定继续驻留阿富汗的部队和武器装备，但前提条件是签署双边安全协议。其三，能否签署美、阿双边安全协议决定着北约其它成员国部队是否继续驻守阿富汗。相关国家已经明确表示，要在美、阿安全协议签署之后，考虑与阿政府商定继续驻守士兵的人数问题，这无形中给美国政府施加了压力。

第三，2014年的总统大选是百年以来阿富汗首次以和平方式实现的国家领导人更替，这对历经多次流血政变的阿富汗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进步和成功，但是，此次选举仍表现出很多不稳因素。首先，塔利班进行反政府武装斗争的决心更加坚定。卡尔扎伊政府希望在塔利班放弃武装斗争的前提下与之达成和解，不排斥塔利班成员参加总统大选，因此，如果塔利班的头目穆罕穆德·奥马尔参选，那么他在总统大选中胜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阿富汗近20%的居民支持塔利班[2]。此外，塔利班在国际舞台上也有一些伙伴，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巴基斯坦就曾承认塔利班政权的合法性，而且至今仍持这种立场。但是，塔利班成员不但未提名参加总统大选，而且还在首轮选举期间，在昆都士、巴德吉斯、卢格尔等省实施了恐怖袭击，造成20人死亡、43人受伤。这说明塔利班不愿放弃武装斗争，这无疑给阿政权变更蒙上了一层阴影。其二，总统选举中的主要政治力量都积极向美国示好，阿、美关系仍将是影响阿国内稳定的重要因素，但仍不能排除大选结束后阿国内政治力量斗争加剧，对阿、美关系持不同意见的势力有所发展。在进行首轮选举之前，3位实力最强的候选人扎尔麦·拉苏尔、阿什拉夫·加尼和阿卜杜拉不约而同地向美国承诺，一旦当选总统，便尽快签署双边安全协议。当然，处于总统选举的关键期做出这种承诺是必要的。但是，应该指出的是，拉苏尔代表着普什图族穆罕默德扎伊部落的利益，曾是卡尔扎伊的亲信；加尼是普什图人吉尔查伊部族的代表，还是美国在阿富汗的核心团队“贝鲁特集团”的重要人物；阿卜杜拉的主要支持者则是塔吉克人和哈扎拉人。总统选举后，反政府力量，卡尔扎伊政府的影响，部族利益，阿、美关系等因素仍将困扰阿富汗。

第四，阿富汗维稳力量的建设情况令人担忧。其一，驻阿富汗期间，北约国际维和部队共培训了约19.5万阿富汗士兵和军官，这比计划培训的35.2万人少很多[3]。其二，阿政府武装力量人数难以大规模增加，而各种反政府力量有所抬头。目前，阿政府的武装力量约为26万人，其中，2013年阿军队招纳了15万名新兵，但阿富汗新兵的作战水平很低。而且，阿政府武装力量人数在增加的同时，伤亡人数不断增加。据北约国际维和部队的资料，由于士兵渎职、作战阵亡、受伤或按期退役，阿军队每年的人员损失率高达34.8%[4]，这表明阿政府武装力量大幅度增长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也无必要，关键是提高其作战能力。而塔利班、武装反对派、极端组织等反政府力量的实力仍不可小觑。据阿富汗媒体报道，阿境内的反政府武装人员近6万人。北约撤军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激励，2013年上半年他们对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发动的袭击次数比2012年同期增长了60%[5]。此外，阿富汗的国内发展还面临着资金不足、人才缺失、贪污腐败等问题。

历史经验表明，阿富汗长期依靠外部管控是不可能的，但没有外部的军事政治和经济支持，阿富汗难以形成较为有效的政府和内部管理制度[6]。从目前情况来看，北约撤军后的阿富汗仍将是不稳定的，这也是奥巴马极力促成、甚至施压督促签署美、阿双边安全协议的主要原因。而且，从区域发展角度来看，北约从阿富汗撤军的影响也将辐射到周边地区、特别是中亚这一地区将会受到北约撤军 的影响。

二、北约撤军与中亚地区的安全局势

在北约撤军对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上，国内外学术界尚未达成共识。部分学者、政论人物认为，不应夸大北约撤军对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因为在北约部队进驻阿富汗之前，中亚地区的安全问题就已存在，北约撤军之后，仍然还会是这些问题，不会发生特别的事件[7]。但更多的学者，包括美国、瑞典、德国等国的学者认为，北约撤军后，阿富汗局势稳定发展的可能性不大，不应忽视撤军对周边局势、特别是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一份2013年对集安组织所有成员国专家的访谈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对“2014年北约军队撤出阿富汗后，集安组织空间内的安全局势会如何变化？”这一问题，约80%的专家认为局势会恶化，其中，5%认为局势会严重恶化[8]，当然，首当其冲的是中亚地区。

（一）位于北约撤军线路上的中亚

在北约的撤军路线上，中亚地区发挥着一定作用，但从现有状况来看，这种作用比较有限，中亚国家从北约撤军中获得的军用物资和过境费用不会很多。

第一，无论从运输便捷性还是从运输成本来看，中亚路线均不是北约撤军的最佳选择。北约从阿富汗撤军的线路主要有三条：第一条是乘飞机撤往欧洲或先飞到海湾或地中海的港口，然后乘船撤离；第二条是穿过巴基斯坦到达卡拉奇港口的南线公路；第三条是北线公路和铁路，主要是通过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把重型武器装备运至格鲁吉亚或经过俄罗斯运至拉脱维亚[1]。北约撤离，人员撤离较多采用空运，而武器装备则多采用陆运之后转海运。北线因需经过多个国家且运输成本较高而难以成为北约撤军的主干道。尽管2011年11月由于美军在阿、巴边境附近的军事行动中因失误打死了巴基斯坦的24名士兵，巴政府随即关闭了其境内通往阿富汗的线路，这使美、英等国对中亚运输通道寄予了厚望，但在美国道歉后，巴政府于2012年7月重新开放了该线路，使南线成为北约撤军更便捷、更廉价的线路，但这还不是最优路线。现在，由于乌克兰危机，俄罗斯与美欧关系明显恶化后，北线的作用更加降低，但美国借机努力与伊朗实现关系“相对正常化”，建立美国和北约经由伊朗过境走廊撤离部队的方案被提上日程。若该方案获准，北线将彻底停运。

第二，中亚国家购买北约从阿富汗运出的武器的可能性或能力不大。前文已述，美、英等北约国家打算把部分从阿富汗撤出的武器装备就近出售。从地缘和安全角度出发，北约国家无疑希望中亚国家能购买这些武器，但是，中亚国家似乎愿望不大，也力不从心。其一，集安组织条约约束着成员的武器使用，购买或使用非俄制武器是违约的，这是有意购买的哈萨克斯坦必须考虑的。其二，鉴于经济状况，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不可能购买大量北约武器，它们更期待北约国家无偿赠送部分武器装备。其三，乌兹别克斯坦愿意利用自己的地缘位置换取北约武器。例如，2013年英国为通过乌境内运输线路，与乌政府商定把价值70万美元的武器装备留给乌政府[9]。但是，随着北线运输难度的加大，作为交换条件的北线的价值无疑会减小，这会增加乌政府得到更多武器的困难。最后，土库曼斯坦虽有能力也有条件购买北约武器，但土政府似乎对此并不热心，而且近年来在中亚其它四国的国防开支逐年增长的情况下，土库曼斯坦的国防开支却有所减少，不少专家认为，“永久中立国”的地位使土库曼斯坦对此有完全不同的考虑。正如哈佛大学戴维斯俄罗斯与欧亚研究中心学者德米特里·戈伦伯格（Dmitry Gorenburg）所说，“中亚国家领导人意识到，撤军时期是从美国获得大量军事援助的最后机会。几个中亚国家已经列出了希望从美国及其北约盟国那里得到使用过的武器装备的意愿单……这些国家是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有足够的财政资金购买新装备，所以它们对旧武器不感兴趣”[10]66。

（二）北约撤军后中亚国家面临的安全压力

由于地理位置邻近，阿富汗对中亚地区的影响一直存在。北约维和部队在阿富汗的10多年里虽未能消灭基地组织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恐怖网络，但仍然发挥了“红色抹布”的作用，把极端分子的注意力从中亚转移了[11]。可以说，北约驻军使阿富汗从心理上震慑并从实践上限制了中亚的恐怖势力、极端势力、跨国犯罪集团以及毒品走私活动，而北约撤军对各种不稳定势力来说则都是一种心理上的鼓励和行动上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北约撤军对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似乎正在通过近期发生的事件显现出来，这值得警惕。

邻近阿富汗的边境防卫问题是威胁中亚安全的首要问题，也是最关键、最难解决的问题。因为这决定着非法人员和毒品进入中亚的频度和数量，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后，这些问题可能会给中亚国家带来更多的麻烦。

在中亚国家中，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三国与阿富汗有共同边界，而且三国的主体民族在阿富汗人口中都占有一定比重。对塔吉克斯坦而言，邻近阿富汗的边境防卫问题历来是最重要、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之一。2013年9月塔特种部门宣布抓获了一个由6人组成的恐怖分子团伙，据悉该团伙的主谋是在巴基斯坦接受了恐怖训练、途径阿富汗进入塔吉克斯坦的乌兹别克人阿拉姆罗德·马汉诺夫(Allamurod Mahanov)，他们准备在总统大选之前对杜尚别实施连环恐怖袭击。正等待阿富汗总统签署美、阿双边安全协议的美国，希望保留在阿局势急剧恶化和向政府军提供紧急援助的情况下进入阿境内的9个基地(喀布尔市、马扎里沙里夫市、贾拉拉巴德市、加德兹市、坎大哈省、赫尔曼德省、赫拉特省的军事基地以及巴格拉姆机场)的权利。从这些基地的地理分布来看，美国对阿—塔边境“照顾”得比较少。而在邻近塔吉克斯坦，特别是邻近戈尔诺-巴德赫尚省的阿富汗境内，塔利班、基地组织、乌伊运、安拉战友协会等多个恐怖组织活动趋于活跃，还有大量毒品在此走私。北约撤军后，塔政府面临的边境防卫压力更大。

与塔吉克斯坦相比，乌兹别克斯坦的武装力量和边境防守情况都要好得多，而且，由2005年安集延事件所造成的乌、美关系的前嫌已经冰释，华盛顿已改变了对卡里莫夫政府的态度，并计划把从阿富汗撤出的部分武器留给乌政府。所以，不少学者认为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后，乌政府有能力管控乌—阿边境。但是，考虑到乌伊运和费尔干纳盆地的复杂状况，北约撤军后乌政府的边境防卫压力也会增加。近年来，乌伊运的主要活动区域已经从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边界处转移到阿富汗北部，而且人数据说超过5 000[12]，这对乌伊运的发源地乌兹别克斯坦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13]13。另外，费尔干纳盆地的复杂状况有利于乌伊运、塔利班等极端分子和阿富汗毒品从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边界进入乌兹别克斯坦。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乌伊运一直宣称其攻击目标是卡里莫夫及其政权，这与中亚其它极端恐怖组织有所不同。它们一般并不把国家元首当作主要打击对象。

土库曼斯坦是中亚地区唯一的永久中立国，也是唯一一个既与阿富汗又与伊朗接壤的国家。事实证明，仅靠“中立国”身份，土政府是不可能保证边界安全的。2014年2月27日发生的阿富汗武装分子潜入土库曼斯坦境内并开枪打死3名土库曼边防士兵的事件[14]便是一例。如果说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后，乌兹别克斯坦面临的安全威胁主要是伊斯兰极端势力的话，那么，对土库曼斯坦来说则是邻近阿富汗边境局势的恶化和制毒贩毒活动的更加猖獗。已有资料证实，通过土—阿边界走私的毒品数量在增长，而且在邻近土库曼斯坦的阿富汗边境出现了毒品加工实验室，有一条路线专门从土库曼斯坦向阿富汗走私制毒化学药剂[15]。

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虽然与阿富汗没有共同边界，而且阿富汗境内两国的主体民族居民很少，但北约撤军也会对这两个国家造成一定的安全压力，特别是吉尔吉斯斯坦。多年以来，吉尔吉斯斯坦陷入经济疲软、南北部族争权和政治不稳定的恶性循环当中，难以在边界防卫上投入更多人力、物力，而吉境内的一些伊斯兰团体成员（主要是吉南部的乌兹别克族青年人和吉尔吉斯族青年人）在阿富汗接受了训练，吉政府军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应对这些武装分子的频繁袭击[13]9。还有一个可能是，在北约从阿富汗撤军的情况下，吉境内的伊扎布特和宣教组织（Tabligi D amaat）等伊斯兰极端组织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合流，直接或间接地成为恐怖组织招募人员的工具[16]，而邻接塔吉克斯坦又处于费尔干纳盆地一角的地缘位置使吉尔吉斯斯坦更难控制非法人员和毒品的进出。此外，北约撤军对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影响可能会迟滞两国加入关税同盟的步伐，因为在关税同盟统一的市场、资金和劳动力框架下，极端分子和毒品从阿富汗途径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进入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通道将更加便利。鉴于此，有专家预测，在关税同盟框架内，哈萨克斯坦在最近几年有可能会重启海关检查[17]。

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对哈萨克斯坦的影响还表现在难民问题上。联合国难民事务署中亚代表撒别尔·阿扎姆认为，2014年北约军队撤出阿富汗后，大批阿富汗难民会涌入，而且，现在已有约6千名阿富汗人准备穿过国界成为难民[11]。可以预见，鉴于经济状况，阿富汗难民在中亚的首选国会是哈萨克斯坦，而不是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而且，恐怖分子、极端分子可以夹杂在难民当中，趁机对哈萨克斯坦和中亚以及更北的高加索地区进行袭击。当然，要穿越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或乌兹别克斯坦到哈萨克斯坦也并非一件易事，但在阿富汗局势恶化、大量难民流向中亚的情况下，会容易得多。

三、中亚国家应对北约撤军后的阿富汗

阿富汗的稳定和发展都需要外部的军事政治和经济支持。作为阿富汗的近邻，中亚国家不仅可以更便利地与阿富汗发展双边关系，而且也更容易成为大国和国际组织间接影响阿富汗的重要平台。中亚国家普遍认识到了北约撤军给国家和地区造成的安全压力，而且这种安全压力直接源于阿富汗，因此，如何应对北约撤军后的阿富汗是近年来中亚国家一直在考虑的，也是大国和国际组织援助中亚国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中亚国家对阿富汗的政策

在对阿富汗的军事和政治支持上，中亚国家并不热心。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是集安组织成员国，这种身份从客观上限制着三国的对外军事合作，苏军撤离阿富汗的历史、北约从阿富汗撤军的现实以及阿富汗局势的不稳定让他们从心理上更加谨慎考虑向阿富汗提供军事政治支持。而且，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两国根本无力向阿富汗提供任何援助。作为中立国家的土库曼斯坦也不可能向阿富汗提供军事和政治支持。乌兹别克斯坦努力利用外交途径影响阿富汗局势的发展，积极倡导“阿富汗问题6+3”（中国、伊朗、巴基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俄罗斯、美国、北约）谈判模式，同时还努力与阿境内的乌兹别克人，例如阿卜杜拉·拉希德·杜斯塔姆将军保持联系[11]。

自2001年北约部队开始在阿富汗开展联合反恐行动以来，中亚地区向北约的联合反恐行动提供了很大的后勤支持，中亚国家与阿富汗之间的贸易额随之逐渐增加。2010年，中亚五国向阿富汗的出口贸易额占阿富汗进口贸易额的12%，阿富汗出口贸易额的8%进入中亚地区[18]。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主要向阿富汗出口能源产品，哈萨克斯坦则主要出口面粉；阿富汗出口到中亚地区的产品主要是水泥、农产品、电风扇、摩托车等，主要出口对象是塔吉克斯坦。总体上，中亚国家向阿富汗的出口贸易额远远超过进口贸易额，而且吉尔吉斯斯坦很少与阿富汗有贸易往来。

整体来看，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参与了阿富汗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哈萨克斯坦愿意向阿富汗政府提供一定的经济援助，而不是发展贸易关系；土库曼斯坦看重的是阿富汗的过境运输功能，主要侧重投资运输管道和线路的建设，经济援助规模较小，对象以阿富汗境内的土库曼人为主。具体而言，乌政府计划在亚洲开发银行的资助下修建一条通往喀布尔的铁路，进而使乌兹别克斯坦能以最短的陆路通往波斯湾。2010年底乌兹别克斯坦国家铁路公司耗资1.29亿美元，已经完成了阿富汗境内海拉顿—马扎里沙里夫段的铁路工程[19]。除在塔—阿边境处开设边境贸易市场、建立自由经济区外，塔吉克斯坦还积极参与修建土库曼斯坦—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塔吉克斯坦铁路和天然气管道，加快架设罗贡—马扎里沙里夫—赫拉特—麦什德输电线路。相对于发展经贸关系而言，哈萨克斯坦政府在对阿富汗的人道援助上投入了更多精力。2009年，哈政府决定五年内拨款5 000万美元资助1 000名阿富汗留学生在哈学校就读；2008年7月向阿富汗提供了238万美元的财政支持，用于在萨曼甘省建1所学校、在巴米扬省建1所医院、修缮昆都士—塔洛坎公路；哈萨克斯坦还先后向阿富汗提供了约1.43万吨粮食的人道主义援助[11]。近年来，土库曼斯坦政府向阿富汗提供的援助有：以优惠价格向阿富汗输送电力，提供医疗设备和教学材料，修缮灌溉系统，向阿境内的土库曼族大学生提供奖学金。但是，这些援助集中在阿富汗北部省区，主要帮助的是阿富汗境内的土库曼人。阿富汗境内大概生活着100万土库曼族居民，约占阿人口总数的3%，主要生活在西北部与土接壤的边境地带。土政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关注阿境内土库曼人的情况。例如，1990年代末因频繁遭到塔利班袭击，阿境内的一些土库曼人曾向土政府寻求庇护，但土政府非但没有为这些人提供难民营，反而极大地提高了他们获得签证的难度，因为当时土政府的优先战略是与美国Unocal能源公司合作建设土—阿管道，打通能源外输通道。另外，土政府“积极与塔利班合作，允许塔利班经过本国领土运输燃料、弹药和武装设备”[20]，但是该计划因北约在阿富汗开展反恐行动而中断。近年来，该计划又被提上日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中亚高加索研究所学者格奥尔基·沃洛申（Georgiy Voloshin）认为，TAPI（土—阿—巴—印）天然气管道对土政府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因为该国的天然气产量到2030年要增长2倍多[20]。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亚历山大·科尼亚泽夫看来，北约撤军后，如果塔利班势力上升甚至掌权，土政府仍会实施类似于1990年代与塔利班“合作”的政策。

（二）中亚国家基于北约撤军对美、俄的考虑

对中亚国家，特别是对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个阿富汗的邻国来说，为应对安全威胁，希望从外部获得军事援助。中亚国家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接受外部军事援助。在最近的10余年里，由于美国及其北约盟友将中亚视为通往阿富汗的重要通道，也由于俄罗斯努力维护自己在保障地区安全中的主导作用，中亚地区获得的军事援助显著增多。虽然，土耳其、以色列、印度等国家也向中亚国家提供了军事援助，但中亚国家获得的大部分军事援助还是来自俄罗斯和美国及他们主导的集安组织和北约。下面，我们分析一下美、俄两国与中亚国家的军事合作及基于北约撤军的考虑和动作。

如表1所示，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是美、俄两国近年来在中亚地区开展联合军事演习的主要合作对象。美、俄两国选择哈萨克斯坦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该国拥有较强的军事力量，选择吉尔吉斯斯坦则主要是因为该国境内的玛纳斯军事基地（国际过境转运中心）和坎特军事基地。随着北约从阿富汗撤军，中亚国家根据实际情况在军事合作对象选择上也有所调整，主要表现是吉尔吉斯斯坦更加靠向俄罗斯，乌兹别克斯坦则更希望获得美国的军事援助。

自2001年建立之日起，玛纳斯军事基地（转运中心）便一直是美国与吉尔吉斯斯坦安全合作中的最重要的内容。该基地是美国驻阿富汗军队后勤保障的支柱，它不仅是美国人员和物资进出阿富汗的重要中转站，而且还被用来进行空中加油、物资空投和医疗运输。每年约有30万名士兵通过该基地进出阿富汗[10]63。吉尔吉斯斯坦利用玛纳斯军事基地收获颇丰，自2009年基地改名为玛纳斯国际过境转运中心后，每年的租金便从之前的1 700万美元增至6 000万美元；自2005年起，美国在玛纳斯的部队共实施了30个项目(修缮学校、幼儿园和医院、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等)，耗资790万美元；举办了223次经验交流见面会，培训了1 700名吉军事部门代表；自2011年起开始举办双边关系巩固见面会，内容包括参观国际转运中心、建立英语学习角等[21]。但是，随着北约从阿富汗撤军，玛纳斯转运中心的作用逐渐下降。吉总统阿坦巴耶夫于2013年6月签署了废除吉、美政府关于在吉境内驻扎军队的协议的法律，随后，美国政府做出了撤离玛纳斯的承诺。2014年7月11日，美国政府履行了承诺，将玛纳斯驻军、重要的设备和技术全部转移到了罗马尼亚的军事基地，留给吉尔吉斯斯坦的只是一些基础设施和非军事设备。现在，美国政府继续标榜吉尔吉斯斯坦是中亚地区唯一的民主国家，声称继续支持吉尔吉斯斯坦的民主和经济发展，但在经历了两次“剧变”后，吉尔吉斯斯坦对西方的“民主”已经产生了很大怀疑。

表1 美国和北约、俄罗斯和集安组织在中亚地区组织的军事演习

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和美军撤离玛纳斯转运中心都使吉尔吉斯斯坦更加拥入俄罗斯的怀抱。在俄罗斯看来，北约从阿富汗撤军，中亚国家和俄罗斯面临的安全压力都会增加，而要应对本国安全威胁的增大，最好的办法是提高中亚国家防御危机的能力。鉴于中亚国家的经济发展状况与本国的双边关系，以及集安组织的地缘空间，俄罗斯把军事援助的重点放在了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可以说，在应对北约撤军上，俄罗斯已做出了积极的部署：促使阿富汗在2013年4月成为集安组织观察员国；2013年9月在索契召开的集安组织峰会上，明确将应对阿富汗局势可能带来的威胁和巩固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边境安全定为俄罗斯担任集安组织轮值主席期间的主要任务，认为提高集安组织成员国的战备水平和效率可以有效应对北约撤军可能带来的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威胁；承诺在美军撤离玛纳斯转运中心后，向吉尔吉斯斯坦提供1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并将坎特军事基地的租赁期限再延长15年[22]；2013年俄罗斯向塔吉克斯坦提供了价值480万美元的武器，并开始兑现向塔吉克斯坦提供2亿美元军事援助的承诺，等等。俄罗斯的积极姿态和行动得到了中亚国家的积极回应。哈萨克斯坦支持俄罗斯对中亚安全的考虑，认为加强塔—阿边境防卫和在吉尔吉斯斯坦的军事存在对集安组织至关重要，塔吉克斯坦议会下院批准了关于将塔境内的俄罗斯201军事基地的期限延长至2042年的协议，吉尔吉斯斯坦则收回了玛纳斯转运中心。但是，在北约撤军后，俄罗斯能否完全承担起中亚的安全责任还有一些疑问。除了中国在中亚安全事务上参与较少，中亚国家间在水资源、边界、飞地等问题上的冲突外，俄罗斯还面临着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关系问题。

独立以来，乌兹别克斯坦经常感到难以与原苏联国家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先后于1999年和2012年两次退出集安组织，在与中亚邻国的关系上也常常陷入僵局，乌政府把更多希望寄托在与西方合作上。如表1所示，在安集延事件发生之前，乌兹别克斯坦一直是美国在中亚地区开展军事合作的主要对象。前文已述，现在乌兹别克斯坦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已经改善，而且它还位于北约撤军的北方线路上，因此美国和北约对乌兹别克斯坦进行军事援助有所考虑。现在，美国政府已经声明不打算使用俄罗斯的乌里扬诺夫斯克联合运输枢纽来运出阿富汗的美国士兵和物资[1]，这意味着美国在北方线路上将更多依靠乌兹别克斯坦。据有关专家推测，即使在双边安全协议签署的情况下，美国将大型武器装备甚至轻武器援助给中亚国家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而是更有可能给一些诸如夜视装备、卡车、地雷探测器、无人侦察机之类的设备，这些设备的体积更小，战略意义更低，而且随着美国减少对该区域的援助，这种趋势会更加明显[10]67。但是，如果美国决定把从阿富汗运出的武器援助给中亚国家的话，最有可能得到这些武器的是乌兹别克斯坦。而且，随着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和美国从玛纳斯军事基地撤离，这从客观上提高了乌兹别克斯坦的作用，也给乌政府进一步向美国靠近提供了机会和可能。加大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合作，美国不仅可以保持自己对阿富汗施加影响的重要平台，而且还可以进一步打乱中亚地区与俄罗斯的一体化进程。可以预见的是，俄、乌关系将更难有进一步的发展。

综上所述，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对中亚地区安全的影响呈现“双重性”。一方面，北约撤军这一事件本身就对中亚的安全局势产生着影响。首先，北约撤军给了中亚地区内外的极端势力、恐怖势力很大的精神鼓励；其次，北约撤军使美国在中亚的安全存在趋于退势；最后，中亚国家虽位于北约撤军的北方线路上，但从撤军中获得的安全资源非常有限。另一方面，北约撤军后的阿富汗局势对中亚安全也产生着重要影响。首先，北约撤军使阿富汗政府失去了强有力的外部直接军事援助，这对阿境内的各种力量来说都是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而其中的塔利班、部族（民族）势力、贩毒集团等力量历来就影响着中亚地区的稳定和发展；其次，美国在北约撤军后阿富汗安全的安排上，对中亚地区考虑有限，当反政府武装在阿境内遭到打击或失利时，更容易进入中亚地区。对中亚国家而言，北约从阿富汗撤军既是一种应对阿富汗安全威胁的挑战，也是一个需求安全保障、进行合纵连横的机会。俄罗斯已成为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防范阿富汗安全威胁的主要合作对象，乌兹别克斯坦对美国抱有期望，土库曼斯坦则坚持用“中立国”来护身。中亚国家对本国和本地区安全的不同考虑和取向说明，在应对北约撤军问题上，他们缺少共识和统一，这也放大了北约撤军所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