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
故园的红枣树
甲子
咱们一起生活的庭院早就不在了
惟有你,仍在老地方忠诚地守望
童年的影像大都模糊了
你的恩赐却一直鲜明在我的记忆里
面对父辈犁杖一样的脊背
多少后生苦苦地琢磨啊
久久地思虑——
阡陌纵横几十条
哪一条通往家乡的富裕
你,曾摇曳在月夜的窗棂上
使一个幻想幼童,领略了
绿叶银光的梦境
你,曾沉思在黎明的屋檐下
使一个迷茫少年,早早静听了
太阳升起前的鸟鸣
攀着你的躯干,我经历了
人生第一次高于院墙的眺望
咀嚼你的给予,我拥有了
今天对童年的回味里惟一的甜
当京九铁路穿越了故乡的腹地
本分人的心也随之远去
他们说,土地
永远是农民的命根子
但要活得好,必须
打破祖宗定下的老规矩
久违了,故园的红枣树
看到你,我眼噙泪水
犹如看到了没齿难忘的亲人
那只蜷伏的黑狗
是我懵懂的童年
白天,加入百犬吠声的队伍
乐此不疲地东奔西窜
日落了,依偎在庭院的臂弯
父母那纺车的嗡嗡声里酣然入眠
那是一片以盐碱而著名的土地
坦荡荡的大平原无边无际
从前,面朝黄土的祖父们
没有谁眺望过远方
也没有谁走出过方圆百里
那棵负重的老树
是我记忆中的外祖母
一辈子没离过那个三丈见方的农院
因为硕果累累,过早地弯下了腰
老了,不得不用一截棍子支撑着晚年
前辈的立命亡土啊
我的生身之地
几百年沧海桑田
你被血浸、汗泡、水淹
洗去了厚厚的盐碱层
却洗不掉顽症般的贫瘠
眼前呈现的是曾经的情景
如今,暮色仍按时降临
竭诚涂染小院的傍晚
纺车依旧在,落寞于幽暗的隅隈
当年飞落的棉絮,被尘封
院墙内的故土,年年疯长着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