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泥马度
诗可诗,非常诗
□ 泥马度
诗源自宗教,在中为巫史;在西为祭司;在中东为先知。
想把诗降低到世俗的猪圈、山寨,只是意淫,有罪了。吭唷吭唷的号子,只是它后来的民歌采风,属于诗歌的歌部。
它是绝对的精神性劳动,灵魂的旋律,天地万物的最高形式的发声。
它是人类心灵的制高点,与心灵有最直接的无间。从这儿出发与王冠明珠、金杯有最短的距离,最长的煎熬。
心即宇宙,生万物。心从道生,心灭道仍生生不息,将心轮回。
史巫不分,即最初的诗是天地之大作,是万物史的长卷。史诗如响彻宇宙的雷声,轰鸣的战车滚滚而过。抒情短诗则有着闪电的直觉、灵感。诗是和平的阳光雨露,也是战争的雷霆万钧。只有巫宰可为诗,王也不可以,为之即是僭越。大卫王可作短歌。
短歌来自长诗的歌队演唱。——像唱诗班的歌声。
歌也不是随便唱的,不要说诗了,千百年或只唱一首,又能被采诗官采到多少?
风雅颂的顺序彻底颠倒了,应该是颂雅风。孔子好诗不敢作一首,因为他不是史官。道德经是史家诗篇,也是诗来自史的见证,西渡流沙前当仁不让。
巫宰不分,屈原是宰,离骚是种族诗人的抒情“史诗”。
一诗生三:屈宰系统、史道系统、乐府之风。历史上这三者繁复交错,终于在唐朝诞生李杜。
曹操执宰相,不敢登基,冥冥之中他还相信自己是诗人,是巫宰。小子曹丕无畏可称帝。
此心有灵才属于诗,天地可鉴。统摄心的,有诗家的律法。诗人传递,就像灵童转世,这律法是天生的。诗人至高处来,天然无二,不可达诂。
历史上很多人抨击杜甫的“诗史”,就在于并不了解诗的来龙去脉,无缘抵达本源。
诗是来自心灵之花、神魂之果,能进入心灵的,都不会器小外溢出来。诗永远不需要评论,就像禅只可悟道,不能言传。
形式对诗只是短暂的甲壳,咒语,防寒战袍。唐诗得到诗法,成就伟大的朝代,是因为诗人取士。但局限于形式,必从高峰上难以为继,断崖。有人说宋无诗,词再繁茂只是诗之余。曲再美,又是词之余,比诗晚三辈了。偏一点,离一寸,即不再是诗。古人对诗的定义是极为严格的,守法守统的。
诗歌这个词,越发变异充满矛盾,就像将庙堂王冠和勾栏歌女配对在一起,接受世俗的朝圣,非常滑稽。
新诗近百年的荒谬,渐行渐远,在于悖统无道。
新诗的根被插在欧美的纸花上,到头来不过是一种幻像。西诗源头是荷马史诗,如同爱琴海的浪花嫁接在汉语的海棠上。这不是试验田上的口号标语就能转基因成功的。
庞德从唐诗传统中吸精养锐,嬗变出意象主义,揭开欧美现代主义诗歌的浪潮。而中国新诗却成为摇尾在后的“盗版系统”,一直没有能力还魂,点亮宝莲灯,找到失踪之斧。
唐诗的伟大在于成就、贡献了“意象”这个诗神之器。心灵寄生在意象之中,葳蕤万象。
从这六十年经验来看,诗歌属于乡民,小说界也大致如此,惟有乡村子弟写得最好。
诗惟一在世的,现身的,就是诗歌文本,没有文本谈诗、自称诗人,就像神经病天天嚷着称帝或娶了某某之女。
从黄金时代三杰的文本来看,海子诗最好,因为他是纯粹的诗歌农民,将半成品的抒情史诗和完美的民歌结合。骆一禾是半个农民,骆诗在精神质地上就差一半。西川与农民没多少联系,算是农民之友,所以三人中他的诗歌含诗成分要低,精神性相对较少。
诗歌永远不是造句修辞练习,也不是炼意,而是炼心,直指万物之心,元素。
诗的老根还在土地里,一棵花椒树我写了近三十年,还没有写透。村庄里有很多植物、动物、人物,根本写不完。
就像习射,你必须盯紧,盯透,一只鸟你至少要盯三年,才好开弓。而一棵树下的彻悟,让树开花结果,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