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野信太郎(黎躍進 譯)
中國人的心
奥野信太郎(黎躍進 譯)
初夏時節,清晨睁開雙眼,兩只鳥兒的啼叫聲縈繞于耳。這是一種久違的鳥鳴,似乎還是在小時候我們聽到過。那時候東京還是個安静的都市,在城市周圍以及鄉村裏能聽到杜鵑的啼鳴,和這聲音很是相似。一問中國人,他們稱這種鳥爲“光棍兒好過”——好長的名字啊。我多次問他們:爲什麽會是這麽長的名字?據説仔細聽鳥兒的叫聲,就可以聽出來。
所謂“光棍兒”,就是單身的意思。鳥兒啼叫着“單身好逍遥”,在空中翻飛。
這樣的情形應該在許多國家都有。但是,當我曾在胡同深處的一角聽到這鳥兒的鳴叫,而又知道其名時,才發現自己怎麽都難有那種雅興:像中國人那樣,用比喻的詞藻,將達觀、譏諷、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撫慰全部藴含其中。
翻開乾隆年間的小説《紅樓夢》,對于那些沉醉于大觀園、怡紅院的華麗、馨香悠然夢境的人們,還有極爲錯綜複雜的家族關係都會使人爲之一驚吧?也許人們認爲《紅樓夢》是遠離人世的夢幻般的畫卷,但猛然間,現實中也會發現《紅樓夢》的一些影子,比如兩性間的紛争、每個人關于人情世故的想法、興趣愛好等。對于類似的問題,有如《紅樓夢》的描寫,在現如今的中國也同樣存在,即使不多,也能比較清晰地顯現出來。這一點可以從我的親身感受得到印證。我當時在日本翻閲《紅樓夢圖詠》時有一種感覺,覺得那是被完全理想化的,或者説只不過是當時被刻板化的畫卷而已。但當我真的來到中國,看到了畫卷中描繪的屋簷的構造,庭園的狀貌,家用器具之類的真實景象,卻都是那麽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我才明白:《紅樓夢》所描寫的不是虚幻,而是真實。位于北京十刹海北岸的醇王府,早就被認爲是《紅樓夢》描寫的大觀園的原型。也許這只是個誤導後人的臆想,想提出反證,就試着從醇王府的舊戲台出發,沿着蘆葦叢生的古老池塘邊的回廊繼續前行,徒步來到了不高的假山小亭,這便是傳説中的大觀園。是時,即使發現這不是真正的大觀園,也没有理由感到遺憾。這裏依舊是大觀園一般的景致,是大觀園今天依然存在的最好證據。
其實,承傳着的不僅僅是大觀園的風景,那種複雜的家庭關係、家庭狀況也都保存在現代中國人的生活中。盡管其中的相當一部分正在逐漸消失,但無論是在城市還是農村,持續着嚴格固守的是大家族主義的重壓,還有由大家族主義精神派生出來的許多繁瑣的義理和道德等。生活在大都市的富商賈族也好,稱霸于地方的土豪劣紳也罷,令他們叫苦不叠的還是複雜家族關係的桎梏。擁有二十人、三十人乃至上百人的大家族,對于必須推開門户的他們而言,看到鳥兒鳴叫着“光棍兒好過”飛過,包含着多麽酸楚的諷刺啊!
中國中層以上的家庭,一定有廚子,而他在廚房做的卻是極其普通的事情。但日本的家庭裏,根本没有專門做飯的人,而這也没什麽好稀奇的。這些廚子當然有薪酬,但是更加貼切的説,還是稱之爲“包飯”比較合適,也就是説承包做飯這項工作。首先要定下來一頓飯多少錢,幾個人,然後廚子可以根據具體的情況自主做什麽樣的食物。這樣,在保證一定價格水准,飯菜可口的基礎上廚子自主安排,從中剩余的利潤也就自然成了他們的額外收入,當然要真的做到這一點可就是個相當不錯的好廚子了!大多數家裏的主人,在像招待客人的時候,都會采用這種方法。所以,到時候廚子也好向主人提交一份請求書。這只不過是一個真實的例子。其實,一通百通,在中國人的家庭中,都按大家族的戲份編排。在一個屋頂下生活的感覺,姑且不説那些窮困潦倒的人,就連那些中層以上生活水准的人也可以説是根本没有。在一個看似整體構造的建築裏面,許許多多牆壁和門又把其内部分隔開來,形成了若干個小的家庭。正如大家所知,這些分隔出來的小房間,依據家族的等級制度,給不同身份的人居住。
中國所謂的“院子”也決不同于日本的中庭。日本的中庭是將曲廊匝圍,築壘灰泥土牆,並且在合適的地方種上南天竹,偶爾還有紅雀鳴叫。如果把中國的院子也想象成這樣的情趣,可就大錯特錯了。無論是屏門,垂花門這些比較有名的院子,還是其他的院子,無外乎是妻妾們明争暗鬬,異母子女傷心歎惋之地,連院子裏的磚瓦都顯得冷漠無情。大家族主義雖説已經完全形式化了,但這形式卻是永遠不變的沉重,所以那些大家族的老爺們必然承受着痛苦。説到所謂的大家族,也決不能簡單地認爲,一夫多妻的家族就是大家族。在中國的大家族中,兒子們爲了延續本家,盡可能不分家。而親族當中的一些人逐漸没落也極爲常見,所以這些人成爲家族中的窮人。這樣,富人越來越富,窮人則越來越窮,這種思想不斷影響着大家族中的人,因此,許多貧困的人們,依然幽靈般地牽絆着大家族的人。
事情的開初,也就是老爺們年輕時,經常有一些遠房親戚和一些平時很少來往的人因爲生活困難,到老爺們府上去求告一些糧食,乞求一點施舍。那時候,老爺們雖然不很情意,但還是勉强答應。如此一來,這些人每次都能成功,反倒成了規矩。而中國人正是經常被這些所謂的“規矩”束縛。所謂“規矩”,本來的意義是我們概念中的規則、規律之類。但儘管如此,它還是有别于我們所謂的習慣。細言之,有點類似于日本的義理,也就是道德習慣的意思。中國人也總是説:“這是規矩”,卻又有别于本來意義上的“規矩”。有時爲了這些所謂的“規矩”,中國人感受到異常的痛苦。
這些大家族的生活乃至思想,又衍生出了許多繁瑣的自然家族的禮儀。婚喪嫁娶的儀式,是如此受到重視,這一點以一個異鄉人的眼光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來。例如婚禮當中的迎親、進門之類,在東京已經越來越趨于簡單化,而在中國卻依舊繁瑣,總是伴隨着一些複雜的禮節儀式而進行。而且不只是儀式複雜,婚禮中的彩禮也頗受重視。所以現在中國下級階層的男子,都在爲籌措結婚資金而辛勤勞動。結婚只是暫時的聚首,婚禮之後,夫婦二人又要分開,各自去賺錢。即使兩人不能住在一起也滿不在乎。一個月能相聚一兩次,也就心滿意足了。他們都相信這是命運安排,也就欣然接受。
即使不能共居相守,但是也已經結婚,從這一點來説,便已經是成年人了。而爲籌措結婚資金不斷努力的過程,是極其辛苦的。這又似乎印證了“光棍兒好過”這句話。如此看來,鳥兒的啼叫真是飽含哲理,還有優雅的撫慰。
中國人經常説的“没法子”,與前文説到的“規矩”思想類似。日本人説“没有辦法了”,就是進入到達觀的境界。其實,可以把“没法子”翻譯成日語的“没辦法”“無計可施”,但實際内容有差異。一概將這看作是達觀也就算了,這不正好體現出日本式的單純和清晰嗎?他們説“没辦法”,決不是就死了心。確實,他們説“没辦法”,有一種滿不在乎,順應事態的語氣,然而在那種情況下“没法子”這句話多含有“等待時機吧”“現在蠻幹會壞事”“委曲求全”等意味。所以聽他們説“没法子”就放心了,這絶對不行,這是不能疏忽一時的欺騙,只是這種欺騙巧妙得令人信以爲真。我們往往聽到他們説“没法子”,就認爲他們死了心,從而感到欣喜,就安心了。必須説,這是愚蠢至極。
如果自以爲是、把這些全都搞錯了的話,對于中國人很擅長的社交方面,日本人就會很吃虧。才交往不久,他們就如百年知己一樣招待。從古至今,中國形容朋友之間關係親密的成語典故很多,比如“斷金之契”、“心心相知”、“伯牙摔琴”、“管鮑之交”等。而且實際上他們對我們敞開胸懷,表現出來儘可能的信賴。因此,我們性急的日本人,對他們産生過分的期待。對于兩方之間相互的友情,這樣積極的期待和信任當然是好的,但是另一方也容易放鬆努力的步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未必是我們期待的情形。之所以出現放鬆努力的情形,一方面是性急,另一方面在于考慮那種交往、友情超過了實際上的價值。到那個時候,我們很快會氣憤,容易認爲他們背叛了。在他們看來,這實在是疑惑的不可思議的事情:自己在盡可能地敞開胸襟交往,對方爲何馬上憤怒起來了?他們首先一定感到驚訝。如果更詳細地説明理由,他們肯定會説:你們想多了,請便吧,自己只不過是按社交禮儀,盡了地主之誼。
這樣對彼此都是不幸。雙方都各以爲是,那決不會出現好結果。但是,依照我們的經驗,許多日本人體驗到這種不幸,這類事例也聽到不少。遺憾之外,無話可説。
還可再舉一例。在很多旅行記中都記載:中國人普遍都喜歡小鳥。中國人喜歡小鳥不是瞎説的,事實的確如此。目不識丁的下層苦力都喜歡將鳥籠挂在樹枝上,他們站在旁邊,聽着鳥兒清脆的叫聲,一副悠然自得,沉醉其中的樣子。這種景象在街道中比比皆是。當看到這一風景時,結合我們自己的審美,是可以理解中國人的情趣的,當然也可以斷定中國人確實喜歡小鳥。喜歡是没錯,但這決不是愛。他們以馴鳥爲樂,這是不争的事實,他們以這作爲一種技能,這不是在拿鳥兒去演雜技嗎?可憐的小鳥,如果想吃到一粒米,需要在空中飛旋一圈表演給主人看,還要用它的小嘴去親吻主人的嘴唇,才能夠吃到。中國人對于小鳥絶對不是有感情的喜愛,而是興奮于小鳥的表演能給他們帶來快樂。也許由于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但當我看到這場景的時候,確實可以説中國人是冷酷無情的。這哪裏是愛鳥,分明是冷酷無情的表現啊!
鳥兒在空中長鳴,即使是像歡快的笛聲一般,我想無外乎也在訴説着和我一樣的感受。但許多遊記中,大都記載中國人是一個愛鳥的民族。當讀者看到這些記載時,是否也會懷疑呢?只要换個角度思考,會感覺到和實際情況的差異。總之必須慎重對待這種表面的觀察。
衆所周知,中國自古很多關于幽靈鬼怪及狐魅的傳説。但這些鬼怪故事,給我們帶來的只有奇異的感覺而已,根本没有恐怖的内容以及讓人膽戰心驚的感受。有時候唤起的不是恐怖感,而是一種滑稽可笑的感覺。比如説大家熟知的《牡丹燈籠》的原型,就是《剪燈新話》中的《牡丹燈記》。其中根本没什麽讓人感覺恐怖的地方。在最後一段寫道,由于鐵冠道人施了法術,喬生、符麗卿和她的丫鬟金蓮的靈魂整天被囚坐在西城門外,爲路人所痛斥。因此,他們三人放聲大哭,還被要求立下字據,不能再幹壞事。看了這一段,不但引不起恐怖,反而引人發笑、不禁噴飯。
一般而言,鬼怪故事都是通過幽靈、妖怪這些超現實的東西,與現實不即不離,對現實世界投下陰影,並産生可怕恐怖的感覺。用超現實的東西來牽扯現實世界,過于與人世間相似,或者用來評價和指導人們的行動,就會損害鬼怪故事主要的驚異趣味。
在中國,恐怖的鬼怪故事很多。于是我們可以想象,以“物哀”“幽玄”“空寂”爲審美最高目標的日本人和中國人之間,對于鬼怪故事理解的明顯差異。就是説,中國人並不把恐怖看作鬼怪故事中至關重要的東西。他們總是留意一些根本不重要的東西。多説幾句舉個例子就會更加清楚,湯臨川的《牡丹亭還魂記》是一部以鬼魂爲主人公的戲曲。故事發生在南宋的南安府,太守的女兒杜麗娘隨村裏老先生學習《毛詩》中《關雎》篇的誦讀,讀之心潮澎湃。一次她和侍女在花園散步,不知不覺睡着了,便夢見手持柳枝的秀才出現,正當她在牡丹亭與這位秀才聊天時,花瓣紛紛落下,夢便醒了。另一方的柳秀才也在某一天,某個花園也夢見站立在梅樹下的姑娘。爾後,柳秀才便不能忘懷夢中的姑娘,並改名爲柳夢梅。
杜麗娘見不到夢中人而終日郁郁不樂,抱病而死。臨死前,杜麗娘將自己畫在畫中,並題詩一首。按照她的遺言,死後埋在了後園太湖石旁。其父杜寶爲給女兒祈求冥福,建了個梅花庵。三年後,柳夢梅赴京趕考,偶然借宿于梅花庵,看到畫中的杜麗娘和詩,猛然間發現這就是朝思暮想的夢中人。
于是,杜麗娘的靈魂有了與柳夢梅相見之機。幽靈每晚前來,天亮離去。一天夜裏,幽靈告訴柳夢梅讓她活轉還陽的方法:打開梅樹下的墓穴。這樣他們終于結爲夫妻。之後柳夢梅金榜題名,妻子杜麗娘想知道父親杜寶是否安康,柳夢梅離開淮安城前往南安,第一次見到岳父大人。但杜寶聽到這個離奇的故事,始終不敢相信,反倒將柳夢梅投入監獄。不久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上達皇帝耳中,皇上派人弄清了真相,柳杜二人的這段姻緣終于大白于天下。
在這部戲曲中,構成故事最重要的因素無疑是現實與超現實的交錯。但更進一步説,不斷交錯的現實與超現實,實際上没有本質上的變化,這才是真正讓人感興趣的地方。中國人的鬼怪故事,不是着眼于恐怖情境,一些乍看毫無一致的東西,當作完全同質的東西,故事裏是爲了渲染酷烈的氛圍而出現了這篇鬼怪故事的處理方法吧?
不僅限于鬼怪故事,中國人是滿不在乎地將相反的思想和感情並存的國民。如果舉出中國人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對一切矛盾都不感到是矛盾,並强行將其消解的態度,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特點。《山海經》中西王母的形象,決不是絶代佳人,她的遠古原型是一個妖怪。這個虎面豹尾兼于一身的西王母,就是把所有的矛盾集合于一體,顯示出中國人自身面貌的形象。從中可以看到中國人性格的端倪:複雜多向、城府很深、有些神秘。若用人體來作比喻,可以説日本人是消化一切食物,攝取其營養自轉化爲自己的血肉,中國人相反,是不問消化不消化都吃進去,再將不消化的排泄出來,而且平穩地保持健康的國民。
以玩味的心態對待所有矛盾,包含了中國人的生存態度,這既是他們的弱點也是他們的長處。林語堂舉出中國人最顯著的特征是遇事忍耐、消極避世、超脱老猾這三點,認爲這三者充滿了矛盾。但即使感覺矛盾,行動起來還是滿不在乎,因而這三者最終還是一體。
《太平廣記》中記載的短篇《板橋記》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妖婦三娘子施法把途中的旅客變成毛驢賣了個大價錢,之後自己也陷入别人的法術同樣被變成毛驢,成了旅客的坐騎。雖然一度擺脱了魔法還身原形,但最終下落不明。三娘子就是集忍耐、不關心他人和老奸巨猾爲一體的象征性形象。
魯迅描寫的阿Q,常常被人狠狠地抽了幾巴掌,心裏想象着是“兒子打了老子”,充滿了勝利的滿足感,邁着自信的步子離去。在這裏,我們可以同時理解不好處理的中國人的弱點與强勢,並能看到他們悠然自得地對待矛盾時的態度。
中國文化用概括的摸得着的話來説,就是極端的實質本位,同時又是以宣傳來推進,簡直是正反兩面並存。這不也是允許矛盾的雙方同時存在嗎?用儒教觀點來看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方面是實質本位的德教,同時長期以來又具有歷朝統治者統治理論的過于華艷的作用。
道教與佛教雖然對統治者有一些影響,但也没有像儒教那樣成爲統治的指導原理。這是因爲儒教既是實質性的,同時又包含很多宣傳性的要素。
中國人的實質在日常見聞中隨處可見。
試着去了一趟飯館。要是在日本,大大小小的餐館都會有與其相符的漂亮裝飾。若是一流的飯店,店面、服務員的服裝、各類餐具,都安排得非常雅致。但在中國,這樣的預想應該説會落空。在飲食之都北京,人們驚訝于食物美味的同時,也會對餐館的寒酸感到詫異。這是因爲中國人實質本位的取向,認爲吃飯,徹底的好味道才是根本,店面與服務員的服裝只是外在形式。也正是由于這樣的想法,影響了飯菜的價格。中國人如此之類的愚蠢想法很多。按照日本人的想法,房間、器皿、女子的衣襟和腰帶都與食味有着很大的關係,或者就是食味的重要部分。這一點和中國人的“有味道”就行,應該有很大差别吧。
中國人還非常重視物資的國民。這可能是因爲平民階層的生活程度低吧,但是從實質本位的精神來看,能用的東西盡可能使用這個因素也是不能疏忽的。
相對于這種實質本位的另一方面是宣傳第一。衆所周知,中國人都很擅長宣傳,大到文化,小到一些極小的風俗上,這也必須承認。
從遊覽宫殿和城牆也能直接感覺出來,與那種細部處足夠表示神經纖細聯繫的建築物相比,中國建築是那種在天空下,從茫茫千里就能看到的壯觀宏偉的建築,其價值在于成功地誇耀威嚴。
走近考察它的細微處,做工相當粗糙。但是,從宣傳這一點來看,卻使人産生一種無可匹敵的感覺。俗中之俗如萬壽山的石舫,可以説是這方面的代表。宣傳有時有些幼稚,石舫在這方面也許是最好的例子。
再遠點説就是戲劇。中國戲劇最華美、容易吸引人的是角色臉上畫臉譜,也就是所謂的花臉。
歌舞伎的臉譜有很多種類,分類很詳細,而與中國相比,感覺就非常素淡。在複雜和華麗這一方面,感覺歌舞伎就不值一提。
扮演武俠英雄的演員,頭上會戴兩根鳥羽登場。亮相時,折彎一根,咬在口中,有時能看到兩條同時彎曲折成環狀。這是沿着亮相時身體綫條的輪廓,展現更大的圈綫,進一步增强亮相的效果。這也是演員技藝的一種展示,可以説這也是采用各種辦法、絞盡腦汁吧。
和朝鮮陶器的孤寂,日本陶器的謙恭相比,中國陶器是奔放和華麗,粉定窑的素白色絶對不同于我們志野古陶的白色。粉定的白色即使是單純的白色,也是表達非常强烈的動感。志野的白色素雅謙恭,完全向内固守。中國陶器是離心向外擴散的感覺。鈞窑如此,鈞窑如此,近代的青花也是如此。日本陶器的趣味是令人心静,樸素的説法就是吸進陶心的裏面。
無論從哪方面來考察中國文化,馬上深切感到實質的一面和宣傳的一面同時並存,我想這樣述説對中國文化的總體感覺應該没問題。
(作者爲日本著名漢學家,曾留學中國,主要從事中國文學史研究和中國文學翻譯。譯者爲天津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