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玉敏
两个美国间谍的自述
◆ 穆玉敏
北京警察博物馆的馆藏文物里,有一件很特别的文物——《两个美国间谍的自述》。在征集这本书时,捐赠人说,他是偶然的机会得到这本书的,当时这本书的借阅卡片上标注着:“内部资料,特别反动,注意保存,不得外传”。
当时我花了两天三夜时间,一口气把这本三百多页的书读了一遍。这本书如此吸引我,不是因为它是内部资料,也不是因为它“特别反动”。“反动”一词在我国流行的年代不算短,却也已经是今天的笑谈。
我急切地阅读它,不仅因为该书的作者正是新中国成立伊始,震动中国知识界的“清华间谍案”的案犯李克(Allyn Rickett)和李又安(Adele Rickett),还因为这本书在美国是“容易引起争论”的书。这本书原名是《解放的罪犯》(Prisoners Of Liberation),1957年3月由美国纽约喀麦隆联合出版公司出版。1958年8月,群众出版社翻译出版时,“为醒目计”改用此书名,并定为内部发行图书。
李克和李又安是一对年轻的美国夫妇。1948年10月,他们一起来到北平,李克应聘为清华大学外文系讲师,同时在中文系注册为学生。李又安在燕京大学学习汉语。后李克也转到燕京大学工作学习。李克1951年7月25日被北京市公安局逮捕,罪名是“1948年10月,受美国情报部门派遣来到中国,以清华大学英文教师和北京大学研究生的名义做掩护,搜集大量中华人民共和国重要的政治、军事、文化情报,并秉承美国国务院的旨意,在中国知识界培养‘第三势力’,妄图分裂和取代中国共产党和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
随后,李克的妻子李又安因“协助丈夫为美国政府进行间谍活动” 的罪名被捕入狱。李克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李又安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后来他们获得提前释放,被驱逐出境。
“文革”后,中国驻美大使馆为李克和李又安平了反,他们头上的“间谍”帽子也被摘掉。
读完了这本书后,我的心情很复杂。想写点什么,下笔后才发现,想厘清头绪还真得花费些时间,当时事务繁杂,思想难以沉下来,开了一个头就放下了。最近整理电脑中文档时,发现了这篇“烂尾”文章,于是捡起来续上。
重读这本书,心情依然复杂。现在看李克夫妇的行为,与一般认为的收集有关武器、外交文件和科学研究等方面的秘密情报活动不同。可以肯定的是,二人不是职业间谍,也未受雇于固定的情报机关,没有固定的活动经费。李克要做的是留意当时公开可以得到的、对美国判断中美关系有帮助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知识分子的情况,提供给美国领事馆。这基本属于收集国情研究资料,大体没越过学术范围。但在新中国刚刚成立,特别是在冷战背景下,就算没有颠覆中共新生政权的主观故意,李克夫妇的行为也最容易被视为间谍活动。
李克与李又安相识和相恋于美国海军情报署日语学校。而李克在二战时期曾任海军陆战队海军部情报署的日语翻译官。这样的身份背景对二人都不利。由于两个人都对远东问题感兴趣,并共同向往去中国学习汉语,于是李克申请了“富布赖特科学奖学金”。这个奖学金是二战后美国与包括中华民国在内的150个国家之间制订的一项学术交流计划。
1948年8月,李克夫妇准备前往中国。启程前,李克突然被美国海军第13战区司令部西雅图情报办公室召了去。二战结束后,李克脱离现役,不再供职于海军情报署,但却保留了预备役军籍。被召唤,也在情理之中。接见李克的是一个海军上尉,他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听说你将启程去中国,如果你能留心代我们观察中国社会的情况,并把情况提供给我们的话,我们是十分感谢的。
李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原因是,一方面他因自己被重视而受宠若惊,另一方面,他为自己学习汉语、研究中国情况、准备博士论文,也需要了解和研究中国情况,二者非但不矛盾,还相得益彰。李又安也认为这是为国效力的本分,非常愿意与李克一起从事这项工作。
两个月后,两人踏上中国土地。李克被清华大学聘为外文系讲师,同时在中文系注册为学生。李又安则在燕京大学学习汉语。两人租住在清华园里。
为了获得各种公开信息,李克夫妇经常在家里宴请大学的师生以及结识的中国朋友,再把各种社会信息整理成情报,交给北京美国领事馆。情报的内容包罗万象,从学生伙食的恶化到中国军队的调动等都有。李克在他的书里说:“当时我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可能引起一些什么后果。甚至在共产党进了北京之后,当我继续不断地向北京美国领事馆供给情报时,也没有真正清楚地认识到我这种间谍活动会使我遇到什么严重危险。”
不知该是幸运还是不幸,夫妇俩无意中成了1948年底到1949年底中国巨变的见证人。那一年中国大地充满了对抗和变动,局势变化多端,是李克了解搜集社情的好时机。
然而中国的巨变也给李克的情报搜集工作带来新的困难。新中国建立后,随着中美两国关系的变化,美国人在中国开始受到盘查。而在国民党政府时期,李克夫妇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没人敢查问他。李克为此感到很恼火。李克明显感到周围的人们都在提防他,甚至用怀疑和警惕的眼光看他和妻子,身边的中国朋友都躲着他们。
此时的李克一方面觉得中国和美国还没到爆发战争的地步,另一方面他感到这正是为国效力的关键时刻。当时留在中国的美国观察者已经很少了,李克夫妇决定坚守中国。
李克一面对中美关系充满信心,一面密切关注局势变化。1949年6月19日,中共中央公布美国驻沈阳总领馆人员从事间谍活动的情况。6月24日,毛泽东亲自批准将《英美外交——特务外交》一文公开广播。6月30日,中共中央决定对美国驻沈阳总领事华德等一干人进行公开审判,这些人在短暂监禁后被驱逐出境。7月1日建党日,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的发表,打碎了李克的信心。中国向苏联一边倒,中国再也不会跟着美国规定的路线走了。不久,美国关闭了所有在华领事馆,李克的情报关系被转到英国谈判代表团那里,由一个英国官员继续做他的联络员。英国官员劝李克离开北京回美国,李克打算再观望一下。
8月5日,美国国务院《美中关系白皮书》发表,号召“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者”站起来。这实际上是鼓励中国的“民主个人主义者”站起来,从内部颠覆人民政权。8月12日,新华社在接下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连撰五篇评论,批判《美中关系白皮书》。李克明白,此后中美两国面临的将是公开的政治战了。而他也明白美国国务院需要什么样的情报——在倾向西方的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身上做工作。
李克开始访问教授,请他们吃饭,并在和中国学生的接触中了解相关情况。李克发现,清华大学教授以及中国的知识分子,都因为中美关系的恶化而表示反对西方,中国人对李克夫妇的警惕更加明显,李克的好几位亲密朋友甚至离他而去。李克夫妇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了。他与清华大学两年的聘约期满后,清华大学也没有再与他续约。李克不得不搬离清华园。
在李克29岁生日那天,中国军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中国和美国成为交战国。北京的城墙上贴着“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标语,街上人们的口号也是“美帝纸老虎”。李克意识到自己和妻子“不可避免地要遭到比一般拘留更坏的情况”,可能因为“战时间谍被捕”。因为朝鲜战争爆发前夕,李克突然接到美国海军陆战队寄来的体检表,命令他向最近的海军医院或美国公共卫生机构报到,进行体检。
李克接到体检表都快吓傻了。在这之前,他千方百计把自己装扮成单纯学生,体检表却一下子撕去他的伪装。他心里一面责备海军陆战队糊涂,将共产党与国民党一视同仁。一面考虑回国。他不敢给美国回信。然而,海军陆战队的通知又来了,信件上还清楚地写着“海军上尉W.A.李克启”等字样。
当李克夫妇决定立即办理回国手续时,他们已被北京公安方面监视好久了。他们没有拿到出境证。
李克预料到了回国被拒,也预料到了被捕。而他也早已有准备,从1949年夏天开始,他就预感到西雅图情报办公室那个海军上尉交给他的工作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共产党中国与国民党中国是不一样的。他把大批陆续搜集到的,准备在回国后交给海军情报署的资料都烧掉了,并努力使他和妻子看上去是动机善良、在学术上对中国问题感兴趣的普通留学生。
回国被拒是不祥的信号。然而就算在这样的危急的时刻,李克依然不间断地搜集情报。他听到中国军队已经从华南开往东北,一旦美国军队打到中朝边境,就准备参加朝鲜战争的消息后,立即把这个情报通过英国官员转送回国。
李克没能等来日夜盼望的出境证,却等来了逮捕证。1951年7月25日,李克被捕了。“我看到一小队穿卡其布服装的男女拥进了院子,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把我带进了起居室,并把逮捕证拿给我看,我知道早就嘀咕着的被捕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事实上,朝鲜战争爆发后,李克就意识到自己过去的“为了国家利益的行为”,在新政权面前属于“间谍” 行为了。而第一次被提审时,审讯员汲潮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对你完全清楚,你是美国政府的间谍!中国人的敌人!”
李克强调自己不是间谍,所作所为一是为了学业,二是为了国家利益,自己被捕是因为中美关系的恶化。对抗到了第五天,李克招架不住了。因为晚上他要应对汲潮的审讯,白天在监房里,他还要接受同监号犯人群起而攻之式的“帮助”。 在“帮助”李克认罪时,国民党旧警察老郭竟然还打了李克一拳。
这种“帮助”其实是一种审讯艺术。李克明白这一点,却最终被这种特殊方式攻克。面对始终冷峻的汲潮,李克“承认曾把情报供给过海军情报署的旧朋友罗杰以及美国领事馆的其他人”。但他一口咬定“我在北京的所作所为纯粹是自发的,与任何情报组织都没有正式联系”。
自保之心,使李克不想告诉汲潮他和海军情报署在西雅图的那次面谈,怕被扣上海军情报署特务的帽子,那样的话,得到释放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他希望交代后很快被逐出境,就像对待美国驻沈阳总领事华德等人一样。李克在书中说,他交代与美国领事馆的情报关系时,并没有把他与领事馆之间情报活动看得像军事机关的情报活动那样严重。
但汲潮怎能相信没有情报组织领导李克呢?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李克在被捕的第12天,终于决定彻底摊牌。他认为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能保证他活着出去。一旦被释放后,他可以再把—切都推翻,告诉境外媒体,自己是怎么被非法逮捕的,如何受虐待的,怎么被迫交代问题等。这对他会很有利,人人都会同情他,把他看作是反中国专家,甚至被捧为大英雄,他把这一切写成书,能赚一大笔钱。
其实汲潮手里掌握着一张王牌,那就是截获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寄给李克的体检表。不过他没急于用,他耐心地等待李克自己说出不愿说的事情。
李克说出了海军上尉在西雅图情报办公室与他的那次面谈,这是他最后的秘密。他承认自己替美国政府进行间谍活动,并且认罪服法。
在李克被捕14个月后,李又安也被捕了。在经历了单独关押后,她也开始了与李克相同的被“帮助”和“自我检查、学习”的过程。并且,与她的丈夫一样,她也坦承自己对共产党中国犯了罪,“我和李克在各大学里所搜集的情报,从学生伙食的恶化到中国军队的调动等等,都被美国国务院用在进一步达到干涉中国内政的目的上了。想到这些活动就是促成两国的敌对甚至是挑起战争的一个主要因素时,就不能不令人害怕,我下定决心今后决不犯罪,再也不供给作为这种目的用的情报了。”
1955年2月22日,服刑三年半的李又安突然接到判决:刑满释放,立即驱逐出境。当天夜里,李又安在一位监狱管理干部和两个警卫人员的押送下,上了开往武汉的火车,然后又转往广东。27日下午,她离开中国内地进入香港。
在前往香港途中,李又安莫名地涌出一丝留恋之情,“我回想起北京,回想起李克、管理员、小组同学、哨兵。除了李克之外,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曾帮助我睁开眼睛认识中国,这是我在大学三年期间始终没有办到的,所以我对他们非常感激。我感到我好像丢了过去最宝贵的一部分,这使我非常难过。”李又安还回想与同监号的女犯人一起谈论中国的新建设计划时,李又安描述美国帝国大厦的高耸入云,一个女囚说:“用不了多久,中国就会赶上去的,再过二十年,你瞧瞧我们的摩天大楼吧!”
9月11日,李克也接到了判决,罪名是供给美国领事馆和英国谈判代表团情报以及进行反革命活动,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李克同时又被宣布减刑,立即释放,驱逐出境。
两人的罪名一样,然而李又安是由军事法庭判决的,而李克则是由刑事法庭判决的。因为1954年底中国实施了新宪法,司法机关的裁决权扩大。
夫妇两人被释放前并未谋面,但是他们出狱后的口径却惊人地一致,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然而当年的美国,一方面在国际上与苏联对抗,另一方面在国内清除所谓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打击进步势力。从20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掀起了以“麦卡锡主义”为代表的反共、排外运动,涉及美国政治、教育和文化等领域的各个层面。李克夫妇在香港对媒体的谈话效果可想而知。
李又安踏上香港土地后,等候多时的记者们就涌上来。李又安的话令记者们大惊失色。她说:“我曾供给美国领事馆情报,所以被捕是完全合理合法的。”“我深深愧悔过去的所作所为,希望今后能为人民服务来弥补过去的错误。”一个红头发的女记者讥讽地说:“真怪,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共产主义分子啊!”
记者们的文章把李又安描绘成一个精神恍惚、洗过脑筋、会说“共产党的口头禅”的可怜虫。李又安的老朋友也在报纸上撰文说:“她的心完全变了。”就连还没见到女儿面的李又安的母亲也在美国报纸发表的电讯上说女儿“一定病得很厉害!到家后一定要住院治疗”。
李又安见完记者又被要求检查身体,希望能在她身上找到受拷打的伤痕,李又安说:“我根本没有伤疤。”
而李克的境遇比妻子还严重。李克并没有如他在监狱里设想的那样,被释放后就立刻翻供不认账,他在蜂拥而至的记者面前公开承认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并对当时美国政府中某些人推行的反华政策进行批评。因此他被看成被“洗脑”的怪物。李克在他的书中描述:“我刚走出警车,就被咔嚓、咔嚓直拍的照相机、伸过来的麦克风以及许多叫喊的人包围。他们像打连珠炮似的向我提出问题:‘你为什么被逮捕?’‘你认为自己是个间谍吗?’‘你受过严刑拷打吗?’等等。”
当李克回答“因为我是一个间谍”时,“记者们脸上的表情立刻从热情地欢迎转变为不信任,接着就是露骨的敌视。”记者们纷纷说李克是“脑筋受过清洗,已经达到没有希望的程度了”,提出的问题也锋芒四露。一个记者说道:“你太太在出来的时候曾说过,她还没有足够做一个共产党员的优点。你对于你太太说的话有什么感想?”
李克气坏了,“我竭力控制我的脾气已经好长时间了,但现在,我感到我的嘴唇气得直颤抖。后来报纸竟把我这种自然的动作说成是我脑筋受过清洗的明证。我愤怒地转过脸去对他说:‘我完全同意我妻子所说的话。我刚从中国出来,在那里只有了不起的好人才能做共产党员!’”
一个记者讥嘲地问道:“既然你这样喜欢中国,那你为什么不呆在那儿呢?”李克答道:“因为我是美国入。中国有许许多多我喜欢的东酉,同时我也看到一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不过,美国是我的祖国,我的家在那里。”“我感到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别国的内政。”有记者说,如果李克愿意说出“中国的真正情况”,每说一次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得到八百元美金。还有记者说:“老弟,你知道我们国内对共产党是怎样看法?要是你不改变论调,等你回国后,就连清道夫的工作也找不到。”
李克夫妇回国后的境遇,正如这个记者所说。回国后两个人都找不到工作,用人机构委婉地说,如果他们撤销先前告诉记者的那些话,可以考虑冒险给他们一个职务。但是李克夫妇回答“绝不能做那样的事”。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驻美大使馆为他们平了反,他们依然诚实地面对4年中国监狱的经历。
后来,李克夫妇虽然分别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马里兰大学任教,但由于他们新中国监狱的经历和相关言论,在学校内一直被视为左派教授。他们与中国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们获释回国,并被平反而终止。作为汉学家,他们毕生致力于汉语在美国的推广工作,李又安还长期研究王国维,并把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翻译成英语。
作为文化学者,李克夫妇曾数次来中国北京。一次是在1983年夏,中美两国汉语教师在北京举行研讨会,目的是推广汉语教学,促进汉语教师之间的学术交流与合作。美国代表团的副团长就是李又安,她当时是美国马里兰大学东方语言系的系主任。李又安主张编写一部反映当前中国面貌的新教科书——《高级汉语阅读》,因为当时美国的汉语教材十分陈旧,课文多是20世纪30年代的作品,甚至更早,反映的是落后的旧中国的面貌。
李又安的主张在研讨会上得到了确定。作为科研项目,教科书《高级汉语阅读》由中美教师合作完成,李又安担任美方负责人。
1986年夏天,李又安和李克带着教科书编写中的一些问题,第二次来到中国北京。工作之余,夫妇俩重回曾经住过的清华园的那个小院,还与审讯过他们的预审员汲潮见了面。两人说,其实在心底,他们早已把北京作为第二故乡。李又安说,她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来北京一次,回来看看中国的变化。这次回国不久,李又安就被查出患了肺癌。化疗期间,李又安仍然关心教科书的编写工作。
1988年春天,教科书基本定稿,李又安与李克又一次来到北京。这次的任务是联系出版事宜。大病初愈的李又安虽然虚弱,却很是乐观。
教科书《高级汉语阅读》于1992年正式出版。李又安与李克为此非常高兴。李又安写信告诉编写教科书的北京朋友,教科书参加美国的书展,受到广泛好评。李又安还说,该教科书的出版,终于了却了她与丈夫努力在美国推广汉语的一桩心愿!
两年后的1994年,李又安病逝,享年75岁。李克把这个悲痛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在北京的朋友。
不知道李克现在是否在世,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美国老人留下了很宝贵的东西。倾注李又安大量心血的英语教科书《高级汉语阅读》,不仅作为美国学生的课本,也是中国学生的教材;李又安翻译的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更是深得钱钟书夫妇、汪曾祺、周汝昌、吴兴华的称赞。有中国学生读了李又安翻译的《人间词话》后写道:“读她的译文,如沐春风。‘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八字,居然也只用八个英文单词:west wind, evening glow On tombs of Han。在这字斟句酌的八个单词后面,一位皓首穷经的美国老太太,抬起了一双温暖的眼睛。”
还有他们的著作《两个美国间谍的自述》,更成为博物馆的特殊文物。读这本书,令人心中充满无法言说的复杂,一位美国学者说过,这本书是一直“困扰着美国人的问题”,然而,那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改变了李克和李又安的命运,也令后人思考那个特殊的时代。
发稿编辑/姬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