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斌
失败的绑票
一九三七年八月,松花江发大水。来势汹汹的大洪水,漫过江堤,涌进锦城城里,地势低洼的东城区,甚至可以划船使桨,江南江北两岸好多村庄和地里的庄稼都泡在了那场大洪水里。
大灾之年,盗贼蜂起,乡下好多大户人家都躲进城里,以躲避匪乱。可是在那战乱之年,城里同样也不得消停。那些有地有钱人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太阳刚刚下山,赶紧关门闭户。那些有钱大户人家防备森严,甚至还有看家护院的武器,那些小股绺子不敢动手,只能盯上那些做点小生意的人家。
这天傍晚,城里卖豆腐的一家正在吃晚饭,突然从外面闯进来几个人,跳到炕上,一把搂住两个男人的脖子,随后把尖刀抵在他们的喉咙上。见已经把家里男人控制住,另外一个人立刻扑向炕边,伸手把桌旁的五六岁孩子抱起来,起身朝门外走。
屋里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孩子抱走,一个个上前拼命。几个女人被推倒在地,而搂住男人脖子的两个胡子把尖刀狠逼了一下,随后冷笑着道:“给我老实点,都不想活了?!告诉你们,三天之内,带五十块大洋上山赎人,保证不动孩子一根毫毛。要是没带钱,到了那时候,别怨没把话说清楚啦!”
那些人说罢,一个个走了出去。他们到屋外随手把抱起的孩子放在磨豆腐的毛驴背上,牵上朝门外走。
有人可能不明白,五六个胡子闯进了豆腐倌家,抢钱抢东西就是了,何必绑走一个孩子呢?那些人当时也没想抢孩子,可是到了那家一看,即使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两吊钱,更别说五十块大洋了。只有把那家的宝贝孙子绑走,哪怕豆腐倌家卖了房子,卖了人,也得想尽办法凑够那笔赎金。可是,那些胡子们的主意打错了,眼看着第三天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豆腐倌家里还没来一个人,更不用说上山送大洋了。一时把胡子头李老四的肚子都气得鼓鼓的,简直赶上一只气大了肚子的蛤蟆,一个高从炕蹦下地,大喊了一声:“来人呀!”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李老四对进来的人恶狠狠地说:“赶紧把那个崽子处理处理,别关在秧子房(关押肉票的屋子)里吃干饭啦!”
没等那人走出去,听见门外又有人喊了一声。随着进来,只见另外一个喽啰牵个双眼被蒙上的人走进来。看见赎票的人终于来了,李老四才暗自松了口气,重新在炕沿坐下,才吩咐那个手下的喽啰,让他把来人蒙眼布摘了,仔细打量来人一眼:年龄不过二十五六,穿一件青棉布长袍,留着分头,显得眉清目秀,一副书生模样。
见来人这样一副书生模样,李老四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把来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两遍,才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大号来!”
那人上前一步,拱手抱拳,不卑不亢地说:“大当家,在下姓张,名玉新,受豆腐倌一家人委托,想把那个孩子接回去。”
李老四听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说道:“既然你是来接那个孩子,道上的规矩恐怕不是没有听说过吧?一手交钱,一手领人,绝不会为难你!”
李老四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叫张玉新的人笑了笑说:“要是没带来大洋,大当家今天还放不放人呢?”
听张玉新说没带来赎金,李老四立刻变了脸色:“妈拉巴子的,你这个黄嘴丫子还没退净的小孩牙子,竟敢当面戏弄大爷我?哼,今天有你的好瞧!”
说罢,他又一个高从炕蹦下来,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匣子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张玉新胸口上,胆敢戏弄老子?!谁知,他这一手并没有把对方吓唬住,反而听张玉新说:“大当家的,为人做事敞亮点,别花那种黑心钱!要是缺钱花,就‘涨(扩大)绺子,去碰响窑,别欺负那些穷苦老百姓,尤其那个孩子!”
听张玉新这么说,估摸此人有点来头,李老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敢到我的地盘上来胡闹?”
“占青山,你恐怕不会没有听说过吧?”张玉新立刻反问道。
李老四可以不知道张玉新是何许人也,但怎么能不知道占青山呢?他满腹狐疑地问道:“你是……”
“没错,我就是占青山的大把头张玉新。”那个人仍旧不卑不亢地说。
要知道,占青山可是这一带拥有上百号人马的大绺子,一直活跃在锦城、宝清和虎林一带。那里的大当家能这样年轻,又这么秀气?骗鬼去吧!李老四眨巴眨巴那对耗子眼,觉得有诈,嘿嘿地冷笑了两声,又戛然而止,只见他脸色一变,朝外大声喊道:“来人呀,把他怀里的枪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立刻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上前把张玉新团团围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刚想动手,可一看张玉新的气势,有点犹豫了,没敢立刻扑上前去。张玉新瞥了那几人一眼,随后才把双手慢慢地举起来,说:“无需劳驾几位好汉动手。刚才在门外,你们的手下已经搜过了,我进来时根本没带家伙。”
怀里没揣上家把式,还能这么沉住气?李老四半信半疑地瞥一眼那个带张玉新进来的小崽子。那个小喽啰朝李老四轻轻地点了点头,证实张玉新确实没带任何家伙。就在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的工夫,又见一个小喽啰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手下这样一副狼狈相,李老四立刻把一肚子邪气全发在那人身上,一脚把来人踹倒在地,大声地叫骂道:“你他妈的抢孝帽子呢?”
那个小喽啰顾不上被踹疼的屁股,一边揉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当家的,可……可不好了,咱们已经被人家包围了!”
听说他们被人家包围了,李老四顿时大吃一惊,顾不上站在屋里的张玉新,赶紧拎着匣子枪,急三火四地带人跑到屋外,朝四周撒目了一眼,顿时傻了:只见周围黑黢黢的山林里,已经亮起无数火把,整个山头都被火光映红了。
看见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李老四只能低头认输了,垂头丧气地让人把绑来的孩子从秧子房里领出来,交到张玉新的手上。当时,李老四拉起绺子还没有几天,也没有多少人马,把全部家底抖落上一遍,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三十号人。他只有这么点人手,即使手再黑,心里再狠,提起他手下的那股胡子让锦城一带的老百姓心里再恨再怕,在那些人强马壮的大绺子面前,还敢咋样呢?也只能低头认栽了。
绺子和胡子
在那时候,其实绺子和胡子指的都是土匪,似乎只有里外之分。他们之间称为绺子,而其他人则把他们叫成胡子。实际上也不太一样,像李老四和张玉新尽管都是胡子,但是待人却大不一样。李老四也是个穷苦人出身,两年前他的腿上长了个痈,又红又肿,像个二大碗一样,扣在他的大腿上。家里穷,没钱到县城里看先生,只能找个乡下郎中贴几张膏药,喝几壶汤药,连治带熬,半年多也没好,疼得躺在炕上直哼哼。
贫贱夫妻百事哀。见李老四不能下地干活,眼瞅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他老婆怕饿死在家里,夹了个包袱想要回娘家。看见老婆要扔下他独自一人逃命,李老四赶紧说:“先别忙着走,等我到天黑。要是还弄不回来钱,那时再走也不迟!”
饿不饿死,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晌,老婆也想看一看他到底还有点啥章程?等他把能耐使够了,自己也好名正言顺地独自逃命。李老四也不多说什么,只让老婆把家里的破笤帚疙瘩递给他,随后找了块破红布,把笤帚疙瘩包裹起来,别在后腰里,求老婆扶他到官道旁的一棵老榆树旁,在那里坐下。
岁月不太平,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个把过路人,也多是那些顺着垄沟找豆包的庄稼汉子,剥了皮,也刮不下二两荤油!李老四在那里一直等候到日头偏西,终于盼来一个肩膀头搭了条褡裢的小生意人。见那人来到跟前,坐在老榆树下的李老四突然厉声叫道:“掌柜的,借步说句话。”
在这样僻静的官道旁坐了一个人,天色又已经有点晚了,估摸是碰到了歹人。那个人见势不好,刚想撒腿子跑,只见李老四已经从后腰抽出那个红布包裹的笤帚疙瘩,指向那个小生意人说:“乖乖把钱给我放下,今天饶你不死!”
那人一看见李老四从后腰抽出来一个包着红布的家伙,知道遭遇了劫道的胡子,一边不停地作揖,一边苦苦地哀求:“这位大爷,俺只是个小买卖人,家里还等着我拿钱回去度饥荒呢,饶过俺这一回吧!”
听说那人褡裢里真的有钱,李老四立刻大喜过望,再次大声吆喝道:“赶紧把东西给我放下,今天没事。别惹恼了你大爷我,要是你再敢说句废话,一枪送你上西天。”
那人仍不想把装着全家性命的褡裢放下,继续在那里苦苦哀求。这下可把李老四惹恼了,立刻咆哮起来:“你是不是想让我站起来呀?告诉你,我要是站起来,今天可没你的好果子吃了!”
一句话吓得那个人再不敢继续讨饶了,赶紧放下肩膀头上的褡裢,一溜烟跑没影了。见抢劫来钱这么快,回到家里后,李老四暗地里撺掇了几个人,上山当起了胡子。只是他刚刚拉起绺子,不仅人手少,枪也没有几条,不敢明火执仗地去砸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响窑,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除了劫道以外,再就是绑那些做点小买卖人家的肉票,弄个十块八块大洋花。
尽管每次抢的钱都不算多,可架不住他们天天出去劫道或绑票,日久天长,也弄到了不少钱,还找人新买了几条枪。在前几天,那几个人到锦城绑架了豆腐倌的宝贝孙子,本想趁机多弄几两银子回来。结果不但没捞到钱,还丢尽了面子,赤手空拳的张玉新不仅闯了胡子窝,还把那个孩子领了回去。岂能吃这样的哑巴亏?可人在江湖上,全凭实力说话,要人没有“占青山”的人马多,一旦打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能吃个哑巴亏,暂时认栽了。从那以后,李老四和张玉新也结下了梁子(冤仇),势不两立。
提起东北胡子,立刻让人想到那些头上戴顶狗皮帽子,反穿羊皮大氅,脚穿靰鞡,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一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盗,其实并不全是这样。为了维系绺子内部的稳定,胡子里也有着严密的绺行帮规,不但有什么“五清”、“六律”,还有什么“七不抢”、“八不夺”之说。要是哪个人胆敢违犯了行规业律,则会遭到挂甲(冬天脱光冻白条)、穿花(夏秋季节把人衣服脱光绑在树下,让蚊虫把人血吸干);还有透马眼(刺瞎双眼)、活脱衣(扒皮)等残酷的绺刑惩罚。
张玉新和李老四大不一样,小时家境不错,还念过几年私塾。十八岁那年屯子里的一个有钱人家看上他家的十几垧漫坡地,勾结官府生夺硬抢,把十几垧地夺去占为己有,把他的爹娘活活气死,在屯子里也待不下去了,才上山投奔了胡子。
张玉新上过几天私塾,肚子里道道也多,别管绺子里有点啥事,大当家的都和他商量。后来,绺子里的大掌柜被官兵逮住,被砍了脑袋,众弟兄推举他坐上头一把交椅。
当上大掌柜后,他做的头一件事,是带领几位弟兄下山,冲进那个老财主家,一枪把那个老家伙毙了。返回山里,立刻给众位弟兄立下规矩,别管绑票还是砸响窑,都要讲究个分寸,专挑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下手,尤其是那些购置了枪炮,修筑起寨墙,养看家护院炮手的大户人家更不会轻易放过,怎么也得想办法砸下来。而对那些小户人家不但不抢,有时还会帮助他们去索要肉票。正是这样,听说李老四绑架了豆腐倌的孙子,几乎气炸了肺,二话没说,拍马赶到李老四的地界上。
见宝贝孙子被张玉新从李老四手里领了回来,几乎绝望的豆腐倌一家人个个喜出望外,也是看上了张玉新不仅人品好,而且长得很不错,还年轻,老爷子想把自己十八岁的闺女腊梅许给他当媳妇。
看着亭亭玉立的腊梅姑娘,要说张玉新一点心思不动,绝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个年轻男人,自然也想娶媳妇,况且还是长相俊俏的腊梅,自然更是求之不得。但转念一想,假如他真的娶了腊梅姑娘,被江湖上知道后,肯定怀疑自己开始就藏有私心,看上了人家漂亮闺女,才带人去解救那个孩子,实际是想讨好未来的老丈爷。即使腊梅姑娘答应这门婚事,也是处于感激,并不见得喜欢他,况且哪个姑娘不想嫁给老实本分的男人,愿意当个山寨夫人呢?一想到这儿,只能狠了狠心,把那门婚事谢绝了。
一时得意
李老四和张玉新结下了冤家,一门心思想要报复他,一雪所受之辱。那时不仅在锦城、宝清和虎林一带活跃着大大小小多股绺子,东北抗联第四军也在完达山一带活动,经常攻打或袭击附近乡镇,甚至县城,驻扎在锦城城里的小鬼子们自然不得消停,一次次集聚起日伪军到完达山里“清剿”。
山高林密的完达山里,哪里能“清剿”光呢?不但没把那些武装“清剿”干净,反满抗日的人反而越聚越多。有人给锦城最高军事指挥官山本少佐出了个主意,要他收编几股绺子,然后让那胡子们带路,进山彻底“剿灭”抗联。而那时,李老四正一心想要借助别人的势力,好为自己报仇雪恨,加上有人从中穿针引线,李老四摇身一变成了锦城自卫团团长,对外号称“李司令”。
变成了“司令”的李老四,在锦城城头插上一杆大旗,四处招兵买马,很快集聚起二百多号人,山本还送给他一些枪和子弹,一时真可谓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让他好不洋洋得意。李老四曾在山里当过胡子,不仅熟悉那里的地形地势,也了解山里胡子们的活动规律,带领那些小鬼子和满洲军满山遍野地“追剿”,几股绺子很快被日伪军打散了花,张玉新也被李老四撵得无处可躲,一头钻进山里,过了宝清,直奔虎林,越过乌苏里江,到苏联境内去避难。
正是在苏联境内避难时,张玉新认识了抗联第四军军长李延平,经常和二当家到他住的地方聊天。李军长也很喜欢这个富有正义感的年轻人,给他讲了很多反满抗日的道理,劝他率领队伍参加东北抗日联军。张玉新此时不想被人收编,笑了笑说:“俺们这些人散漫惯了,不想受约束。”
李延平也无法强求,只是对他说:“只要是打小鬼子,不甘心当亡国奴,就都是一家人,参不参加抗联没关系。不过,别管过去还是以后,都不能祸害那些穷苦百姓。你一定要记住,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和拥护,才能最终打败小鬼子!”李将军又说,“别看那个李老四似乎暂时得逞了。但是正义只可能迟到,从来都不会缺席。”
听了李军长一番话,坐在一旁的二当家不停地点头答应,张玉新也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在那边猫了一个冬天,等到来年青纱帐起来的六月,才带着手下的那伙绺子潜回富锦一带活动。
李老四被改编为自卫团后,不仅给那些日伪军带路,而且也亲自带领那些手下参与打仗,不仅打垮了几股胡子,还把抗联第四军和张玉新一伙撵到苏联境内,锦城一带暂时安定下来,也不用频繁进完达山里“剿匪”了。那些无事可做的自卫团,原来就是一伙胡子,开始还不敢随便走出军营,只在里面耍钱喝酒。时间一长,他们待不住了,不时有人偷偷出去逛窑子。李老四一天心血来潮,想到豆腐倌家里去看一看。
那天五六个人到豆腐倌家,并没有李老四,自然也没见过他家的老姑娘腊梅。只是听一起去的几个人曾说起过,又狠又辣,差点没咬掉我一根指头!而更让他好奇的是,那个张玉新为啥不肯娶腊梅,莫非是个丑八怪?
一眼看见腊梅,他的眼睛立刻定住,再不会转了,哈喇子差点没淌下来。返回到驻地,立刻打发人给豆腐倌送去两百块大洋当聘礼,要娶腊梅当二房。豆腐倌以闺女已经许了人为借口,让人把那两百块大洋送回去。
见把那些大洋退了回来,李老四气得暴跳如雷,再次让人把聘礼送过去,并且还捎话说,假如豆腐倌再不答应这门亲事,则以私通胡子论处,全家老小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要是答应了李老四,无疑是把自己闺女往火坑里推。可是不答应,那个家伙指定说得出,也干得出。就在豆腐倌左右为难时,为了拯救一家老小性命,腊梅狠了狠心,只能答应嫁给李老四当小老婆。就这样软硬兼施,连哄带吓,李老四总算把腊梅姑娘娶到了家。把她娶到手,能和他一条心吗?当然不能。腊梅答应嫁给他,不过是为了拯救他们一家老小性命,不可能心甘情愿给他当小老婆。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手下曾绑架过她的侄儿,尽管他并不在现场,能不知道是他的手下干的事吗?况且当了胡子后,他干的坏事简直太多了,不仅到处欺男霸女,还带领日伪军打过山里的胡子和抗联。那些平头百姓敢怒不敢言,也可以不把他们当回事。可山里的那些绺子和东北抗日联军可是不仅有人,而且还有枪呀,而且躲在暗处,只要把他惦念上了,早晚会遭来麻烦。怕遭人算计,也是防止腊梅跟人私奔,安排了两个人在那里看家护院。
腊梅确实不情愿嫁给他,刚过门时,经常发现她躲在一旁抹眼泪,气得李老四大骂起来:“到底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整天到晚哭丧着脸?”腊梅也不吭声,甚至不看他一眼,还在那里不停地抽泣。骂了几句,他狠狠地瞪了那个女人一眼:哼,女人就是女人,只要嫁出门子,成了人家的娘们儿,过些日子自然就会老实了。他猜想的确实不错,过了些日子,尽管她还是很少理睬他,但很少看见她偷偷哭了,而且还干些洗衣做饭家务活儿。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炕上绣花。
这天傍晚时分,李老四从驻地回来。敲敲那扇黑漆大门,两个人推开门迎出来。走进院子,看着俩人把门插上,才问:“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手下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嫂子到院外买了几扎绣花线。”
“喔,挑八股绳的货郎子,经常到这里卖针头线脑?”李老四似乎随意地问。
“知道嫂子绣花,有的货郎子才不时在街上吆喝几声。原来从没见过这个货郎子,头一次到这里叫卖。”
李老四穿过砖铺的甬道走进屋里,看见他回来了,做好饭的腊梅才往上端菜,是一大碗酸菜汆白肉,还有一盘炒肚丝。李老四脱鞋盘腿坐在炕上,腊梅把一壶烫热的酒也拿上来了。李老四坐在那里,看着腊梅斟满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拿起筷子夹菜。
李老四原来曾有过一房老婆,如今只有他们两口子了。那个娘们在他最倒霉的时候,怕饿死在家里,想把他一个人撇下独自回娘家。等他走运后,家里哪里还能容下那个娘们儿,找人写了一封休书,把头一房老婆撵回了娘家。俩人吃饭时,腊梅说:“掌柜的,眼看快要到年底了,我想明天回趟娘家,看看家里的年货置办齐了没有?”
腊梅想去看看住在城里卖豆腐的老爹老娘,天经地义。正在喝酒吃菜的李老四,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她说:“快去快回,明天一起吃晚饭。”
在后的黄雀
第二天傍晚,李老四回到家里,问两个看门人的:“腊梅回来没有?”
一个看门人回答说:“还没回来呢!闺女回一趟门子,见到娘家人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忘了时间早晚,才没赶回来。已经这时候了,外面还刮着大烟泡,齁冷齁冷的,等到明天上午,要是还没回来,我们过去接她就是了。”
本想回家吃晚饭,这下吃不上了。他在那里站一下,本想吩咐两个人去一趟腊梅娘家,赶紧把她接回来。但他又一想,不妥。她只在外面住一晚上,而且还是回娘家,路也不远,就在城里,哪里能出点什么事呢?硬让他们去接腊梅,肯定会暗自嘲笑,说一晚上都离不开女人,才没说什么,悻悻地回屋了。
那天中午,两个人见腊梅还没从娘家回来,才过去接她。他们都到过腊梅娘家,轻车熟路来到门外,结果碰到个大锁头。开始,他们还以为那家人上街买东西了,在那里守候了一会儿,不见腊梅一家转回来,到附近打听左邻右舍,才知道真的出事了,昨天上午,腊梅刚回到家,全家人都上了大车,直奔南城门去了。听邻居们这么说,那两个人才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跑回去报告。
听了两个人这么一说,把李老四的脖子都气歪了,狠狠地给了每个人几个大嘴巴,大喊大叫道:“还不去追?”尽管那件事的责任不在他们,是李老四亲自答应的。可事到如今,过错只能由他们承担了。其中一个家伙捂着那张被扇红的脸,唯唯诺诺地说:“司令,昨天上午他们就出城了。如今还不知道那户人家去了哪里,该往哪里追呀?”
“我问你们,那个娘们出院时,你们跟出来没有?”李老四认为腊梅是跟那个货郎子私奔了,暴跳不已。
“我们都跟出去了,只是在那里买了几扎绣花线,并没有说什么呀!”
李老四被打翻了醋坛子,气红了眼,也失去了理智,还在不停地叫喊:“赶紧备马,带人把那个娘们儿逮回来!”
听见李老四在里面大声叫嚣,几个下属赶紧进来,听了片刻,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个上来说:“司令,现在我看不妨这样,先派几个人出城四处打听清楚,知道他们躲藏在哪里,再带人抓回来也不迟呀!”
听那个人这么一说,李老四也回过味来,按照那人的主意,派几个人装扮成老百姓,在城外挨屯子打听腊梅一家人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派出去的几个人陆续回来了,也打听到了腊梅一家人的下落,在一个叫靠山屯的村子落下脚。打听到他们下落后,李老四一刻也等不了,带领了二三十号人马,气势汹汹地直奔三十里以外的靠山屯扑了过去。
他们一气跑出三十余里,眼看靠山屯已经近在眼前了。正准备把手下散开,把屯子包围,不让腊梅一家人趁机逃走。而那个手下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勒住缰绳,在那里看了一下,才说:“司令,咱们跑了这么半天,怎么一路上都没遇见过一个人呢?”
听那人这么说,李老四也勒住马,朝四周看望一眼。茫茫的雪地上,连只乌鸦都没有,更别说人了。他说:“三九天都躲在家里猫冬,哪个能赶车出来呢?”
“还是有点不对劲,还是先派两个人进屯子里看看再说吧!”
“别疑神疑鬼了,赶紧行动。”李老四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一心赶紧找到腊梅把她逮回去,而且越快越好。
今天在出城前,曾有人建议他先向山本大佐打声招呼,免得惹上麻烦。怒火中烧的李老四一声没吭,直奔靠山屯。他之所以没敢报告,知道山本不可能同意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带兵出城。现在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抓紧时间尽快返回到城里,不被山本知道。再次扬起马鞭,抽打骑着的枣红马,来势汹汹向靠山屯扑去,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子敲打在冻土地上,扬起一股股雪沫子,嘚嘚嘚地朝前奔跑。
二三十号骑马人跑得正欢,冷不防在旷野雪地上,突然响起了密集枪声,眼睁睁地看见几个手下一头从马背摔了下去。吓得李老四赶紧勒住缰绳,惊慌地问:“怎么回事,哪里打枪?”
“可能中了人家的埋伏!”那人一边说,一边赶紧从马背滚了下去,“司令,快,快下马!”
“开枪,快开枪!”听说中了埋伏,李老四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连声大喊,“快开枪射击!”
下了马,赶紧趴在一匹死马身后,朝前看了一眼。还没等他发现对手,一阵密集子弹从他们背后射过来,几个趴在那里的手下连声都没吭一下,就地倒了下去。李老四这时才知道,已经前后受敌了。
伏击李老四他们这伙人马,正是张玉新带领的绺子。他们身披白布单子趴在雪地里,难怪李老四他们跑向靠山屯时,都没发现雪地上趴着人。张玉新的手下,有些原来就是猎人,几乎弹不虚发。几阵枪声响过,十几个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遭到了突然袭击,他们只能就地趴在光秃秃的路面上,对方人马都趴在雪地垄沟里,而且枪声来自左右两面,一时成了人家射击的靶子。李老四赶紧把剩下的人分成两伙,组织就地还击,还是不断有人被子弹射中,不时响起被子弹打中的鬼哭狼嚎声。他们哪里知道,张玉新琢磨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张玉新带领绺子从苏联回来的那天,一直在考虑怎么才能把李老四他们消灭。
他们回到江南岸,还是六月,到处都是青纱帐,鬼子和伪军也很少出来“清剿”。可是到了寒冬腊月,到处都铺满了皑皑白雪,连一个人都无处可藏了,更别说那几百号人马了,彻底铲除李老四一伙人,已经迫在眉睫了。这些日子,张玉新一直琢磨怎样才能除掉李老四。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不仅是为了报复,而且不尽快把李老四这个祸害除掉,像只猎狗样的家伙很快会嗅到气味,再次带领日伪军找到他们。可是,连续思索些日子,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对付李老四,一天到晚拧着眉头。
见张玉新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阴得能拧下水来,二当家以为他是为了腊梅的事,心里才不痛快,大咧咧地说:“多大点事呀!明天派人把腊梅救出来就是了,有啥犯愁的?”
“瞎打岔。”开始,张玉新并没有把二当家的话当回事,一边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随口说道。他在那里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看着他问,“刚才,你在说什么,该怎么个救法?要知道,李老四驻扎北城门外,而城门里就是小鬼子。只要发现咱们的人进去,立刻会被人家包了饺子馅呢!”
二当家说:“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往里闯了。不能来明的,还不能来暗的吗?对了,让咱们的人扮成货郎子,捎个口信给腊梅姑娘,找个借口回趟娘家,再想办法把腊梅一家人接出来。”
张玉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那样做,倒是能把腊梅一家救出来。关键还是李老四那个家伙呀!怎么才能……”
他一边说,一边在那里想。想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下大腿道:“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一个主意了。”
张玉新的话,一时把二当家给说糊涂了。他眨巴眨巴眼睛说:“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码子事吧?”
张玉新并没直接回答,反问二当家道:“你说,要是李老四知道了腊梅一家人全逃走了,会咋样呢?”
“那还用问吗?要是李老四发现了小老婆偷着跟人跑了,肯定气得像条疯狗一样,伸着鼻子到处寻找藏起来的腊梅。”
“还有呢?”二当家把话说完,张玉新看着他接着追问。见二当家摸了摸头,张玉新接着说:“对了,这就对了!你再想一想,知道咱们把腊梅一家人从城里接出去,并且想办法让人知道躲在那里,李老四会咋样呢?”
“当然带人追出来……”二当家顺着张玉新的思路往下说。
“对,他不是会绑票吗?到了那时咱们也绑他的票。即使没把那个家伙逮住或打死,一定也有人想要他的脑袋啦!”张玉新笑着说。
“你是说……”二当家看着露出狡猾微笑的张玉新,对他道,“你是说,让那些小鬼子绑他的票?”
“对,必须多准备两手,即使这次不能除掉那个家伙,也得想办法借助小鬼子的手,除掉那个家伙!”张玉新恨恨地说。
“好,我这就去安排。”二当家正准备起身出去,又站住了,看着张玉新问,“用不用跟李将军那边打个招呼,和他们联合起来,趁机把李老四那伙人马一举消灭,彻底除掉那个祸害。”
“不用。拔掉那么几头烂蒜,还用麻烦李军长他们吗?咱们这些人马足够了。”
最后的结局
张玉新不会想到,李老四会这样听话,乖乖地按他的道道来了不说,还带来了二三十号人马和枪支,迫不及待地走进他们的埋伏圈。在密集的枪声下,眼看着李老四的人马一个个倒了下去。
李老四本想带人抓住腊梅,当然不是为了绑票,而是要狠狠地处理那个胆敢背叛他的女人。但是,让他绝不会想到的是,不但这次没有逮住腊梅,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没等打进靠山屯,就遭到了一伙人的埋伏,带来的二三十号人马已经所剩无几不说,对方还在步步朝上紧逼,眼看快要冲到跟前了,肯定在劫难逃。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走投无路的李老四,一想曾做过的那么多坏事,知道被他们逮住后,必死无疑不说,而且会死得很惨。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让他们活捉了。想到这儿,他无奈地举起手里的匣子枪,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最留恋的当然是活着了,尤其在即将死亡前的一刹那,更是渴望着活下去,实在不想这么死掉。他睁开了眼睛,立刻勾动了扳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必须把对方打死,也只有那样,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随着他把一梭子弹打出去,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在轻机枪的“突突突”声里,还掺杂着“砰砰砰”的“三八大杆”声。他赶紧朝对方望过去,看见那伙人马已经顾不上他们了,赶紧就地趴下,朝另外一个方向射击。
见对方已经乱了阵脚,李老四再次把压满了子弹的匣子枪举起来,高兴得差点没笑出声,眼看日本兵从后面包围上来,将对方人马已经团团围困住了,才知道今天得救了。兴奋的他举起匣子枪一边不停射击,一边大声叫喊道:“弟兄们,日本人,日本人上来啦!咱们得救了,反击,赶紧给我反击!”
他一边还击,心里一边暗自想,日本人怎么得到了消息,过来救他们呢?但在此刻,他顾不上多想了,只顾不停地开枪,把那些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家伙统统打死。
李老四不清楚那些日本人怎么得到了消息,也来不及去多想。可他哪里知道,别看他李老四带领小鬼子和那些伪军打散活跃在富锦、宝清及虎林一带山里胡子,还有东北抗联第四军,可是山本大佐从没真正相信过李老四,更不敢让他的人马驻扎在城里。在他的印象中,那帮胡子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主儿,反复无常、胆大妄为之徒,一旦惹他们不高兴,随时都会哗变,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控制他们就困难了!为防止意外发生,山本不仅让自卫团的人马驻防在北城门外,像看一伙看家狗一样,蹲在城门外看门。仅仅这样还信不过他,安排了几个眼线注意点自卫团那边动静,一旦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向他报告。
李老四带领着二三十人骑马刚离开富锦县城,山本听说他们独自出城,赶紧集合人马,从后面一路追赶上去。而那时,李老四当然不知道山本已经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追赶上来,在奔向靠山屯的半路上。
山本带人追赶在半路上,听见前面突然响起了密集枪声,知道不好,赶紧派人到前面侦察,才知道李老四中了占青山那伙绺子的埋伏。接到侦探的报告,山本大喜过望,率领他的人马包抄上来,黄雀在后,把捕蝉的张玉新人马一举歼灭。
张玉新一伙儿打得正欢,眼看就要逮住李老四,除掉那个祸害。谁知,再次响起密集的枪声,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伙小鬼子已经打了上来。
机关枪在疯狂地扫射着,喷射出一条条火舌,压得张玉新和手下赶紧就地趴下,一时抬不起头,也无法还击,这场战斗突然出现了大逆转,对张玉新他们十分不利。见势不好,张玉新赶紧组织反击,想带领着手下从小鬼子的火舌下突击出去。但他们手里的武器长短不一,不仅有步枪、猎枪,还有大刀和木棍,在小鬼子密集火力的压制下,已经有好多弟兄倒在了血泊里。一时突围不出去,只好退了回来,就地抵抗,坚持到天黑以后,再想办法冲出敌人的包围圈。
小鬼子哪能让他们坚持到天黑呢?在“突突突”机关枪的掩护下,鬼子兵哇哇地怪叫着端着枪冲上来。当小鬼子发起冲锋的同时,李老四也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冲杀上来,一时张玉新他们前后受敌,打不过,也撤不走,照这样下去,再有片刻工夫只能亡的亡伤的伤了。张玉新打完一梭子弹,扭头看眼二当家,立刻把他气昏了,把刚压好子弹的匣子枪指向了对方,大声喝道:“你想投降?”
“他们来了,终于来了,咱们得救啦!”二当家兴奋地叫道。
果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又有一股人马冲杀上来,已经投入了战斗。看见突然出现的救兵,张玉新来不及多想,赶紧带领着手下弟兄趁机反击。一时双方里三层,外三层地战斗在一起。
那天,他们打算设计伏击李老四时,二当家曾问过张玉新,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李军长,张玉新当时并没答应,也不可能答应,但他俩心里都有数,而且一起商量不是一时半晌了。靠山屯距离锦城三十几里,骑马也要一个小时,徒步行军则要一个时辰。路途远了,李老四不见得胆敢冒那样危险;距离近了,鬼子眨眼工夫就赶到了。
他俩选择半天,才决定在靠山屯打伏击,等小鬼子听到动静赶来支援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凯旋了。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小鬼子已经有了准备,战斗开始不久,已经赶到了地方,并且把他们围困住了,多亏李将军他们及时赶到了。
尽管张玉新一再不让二当家告诉李军长,但二当家临走之前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着张玉新的面派人通知了李军长,张玉新也没有阻拦。
接到二当家派人送去的消息,李将军带人及时赶到了地方,从背后发起了进攻。发现他们被一伙人马反包围了,山本以为中了人家的埋伏,赶紧带领人突围。那些小鬼子不仅武器精良,而且受过专业训练,还经过武士道精神的熏陶,个个都不怕死,硬是从中杀出一条血路,退回到锦城城里。
跑回城里,山本不但没把李老四带回“北大营”,还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连说了两声:“幺西,你的幺西!”
尽管山本夸他干得好,李老四心里还是没有数,生怕怪罪下来。他曾前后两次绑架过豆腐倌家里票,头一次是那个孩子,被只手空拳的张玉新索要回去,受尽了窝囊气。而这次为了抓回私自逃走的腊梅,不仅死了手下十几名弟兄,日本人也受到不小损失,小鬼子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不敢回家,一直住在营房里。过了几天,没有一点动静,好像山本把那件事彻底忘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回家找两件换洗衣服,结果当天夜里就出事了,不仅他一个人,自卫团也被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包围了。
山本没公开逮李老四,怕引起兵乱。那些胡子都是些亡命之徒,一旦动起手来,即使把那些家伙全部消灭,他们多少也得吃些亏。这样,山本耐心等待了几天,看看他们安定下来,而且李老四也不在军营,才在房脊上架起机关枪,命令他们就地放下武器,还把李老四连同几个头目五花大绑捆起来,押到了“北大营”。
看见山本,李老四大声喊冤枉。但是到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人会听他的解释呢?山本对李老四简直恨之入骨,要不是接到密探的报信,这家伙恐怕已经带人反叛私逃啦!为了追赶这个胡子头,还遭到抗联的伏击,死伤二三十个日本军人!像他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岂能饶过他!山本怒喝一声:“胡子的心肠不好,大大地坏了,死了死了地有!”
一声令下,把李老四和几个手下用铁丝捆绑在一起,扔上马车拉到松花江边。那里已经镩好了冰窟窿,挨个塞进去,一个个消失在冰层下。
开始以绑票为生的胡子头李老四,这次没有被人绑架,而被活活淹死在冰封的松花江。山本命令把李老四几个人塞了冰窟窿,随后带领两个中队进山“围剿”。在那数九隆冬季节,山里大雪封山,到处都是行军留下的脚印,张玉新一伙再次被小鬼子盯住,怎么也摆脱不掉,只能和二当家一起去见李将军。
别看他们两伙加在一起,足有五六百号人马,可手里的枪还不到一半,而且长短不一,打起来占不到一点便宜。几个人商量半天,只能再次设下埋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将军带人在半路设下埋伏,等到张玉新和小鬼子一接触,立刻朝后退,把他们引进埋伏圈,双方进入了战斗,随后返回来向两个中队的小鬼子发动袭击。山本连续遭遇到两次埋伏,更怕再引来别的武装,很快撤出战斗,带领全部鬼子返回了锦城,那一年的“冬季围剿”就这么结束了。
打完了那一仗,张玉新不再犹豫了,带着他的手下参加了抗联,番号为: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独立团。李将军还派来一名政委,协助团长张玉新工作。自此独立团转战于完达山下,三江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