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蒙古母亲山

2014-11-07 05:37
户外探险 2014年11期
关键词:岩壁蒙古包蒙古

戴维曾经在2004年和三个朋友造访过蒙古,对于当地的风土民情留下了相当美好的印象,一直想回去。偏偏我现在对长途旅行的概念就是要攀登,对无目的的休闲式旅行没有太大兴趣,撇撇嘴说:“蒙古,那儿有岩壁吗?”蒙古不就是草原、戈壁、放牧、摔跤、射箭吗?哪来的岩壁?

把浏览Google Earth当做生平最大嗜好的戴维,在蒙古境内地毯式搜索之后,宣布发现新大陆,还拉出一张分辨率不是太好的照片,“你看这一北面的岩壁,垂直落差应该有500米,估计没有人爬过。”戴维老是这样,一张照片、一点点小线索就可以让他大费周章地越过半个地球探索,偏偏我也积极参与。记得哪一个冒险家曾经说过,探险就是可以在信封的背面就计划好的旅程吗?去蒙古寻访大岩壁这档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亲爱的母亲山

出发日期逐渐接近,我们也做了不少功课。想要尝试的岩壁位于蒙古阿尔泰省(Altai)的EejKhairkhan Uul的北面,这座山现在地位神圣,人们昵称为“亲爱的母亲山”。久远的传说却道这座山是个不忠诚的妻子,嫌弃年迈的丈夫,贪恋个漂亮的年轻人,长久挣扎下决定逃家,疑心的丈夫怕妻子逃跑,晚上总藏起妻子的衣服,她最后偷窃丈夫的外袍来遮蔽裸露的身躯,奔跑途中却因为丈夫的外袍过于宽大,拖迤在地面的袍摆被丈夫丢弃过来的沙土钉住,无法移动之下变化成这座山。

这座山距离新疆一个攀岩的地方—可可托海并不是很远,可惜开车穿越中蒙国境有诸多麻烦,最后还是得先从北京飞乌兰巴托,再飞阿尔泰,再雇吉普车到山脚下。乌兰巴托飞阿尔泰的班机并不多,国内线手提加托运行李限重15公斤,我们一行三人,戴维、我、还有北京的朋友Apple,背包中满满的都是攀登装备,只能是罚钱了事。

到了机场,司机和翻译夫妇已经等着我们了。这对夫妇是戴维在网络上辗转找到的,翻译是大约50岁的妇人,盛装打扮,一下说你们准备好要爬山了吗?一下又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不能攀爬的,让人捉摸不定她心中到底打什么主意,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十分好。可是她是我们此行中惟一一个懂英语和蒙古语的当地人,会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超市采买大约一周的食物,我们上路了,从阿尔泰到母亲山有120公里的路程,蒙古地广人稀,除了少数的城市,少有沥青道路,一行人已经做好全天抗战的准备。一路地形单调视野宏阔,路上偶有没有路标的岔路,问司机是怎么辨识路径的,也只搔搔头归功于经验。路途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见到羊群、牧者以及蒙古包,还有几个规模甚小的小村子,听说是游牧人采买必要物品的集散地,估计这些地方有少许的水源吧。

数个小时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母亲山终于遥遥在望了。真的是在大片空旷地突然冒出来的山脉,在热气蒸腾下显得朦胧。翻译热心地说:“看起来像不像躺着的女人,那是飘散的头发,那是双峰,那是脚。”双脚处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岩壁,我多看了几眼,心头有些热起来。

翻译絮絮叨叨地说:“母亲山有个公园管理人,负责这一块地方已经二三十年了。不过他们不会让你们攀登的。”咦?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攀登,不是在邮件中都沟通过了吗?“几年前有个西班牙人想要爬,结果坠落下来死了。为了安全起见,不可能让你们攀登的。”啊,是不是典型的一出事就禁止的鸵鸟作风?

公园管理人一家住在一口水井旁的蒙古包中,这口水井也是当地惟一的水源,当日已晚,隔天会来我们的营区收门票和讲解规范。露营区是在母亲的头部这一端,离我们想要探勘的脚部很远。翻译一路上又讲了无数个“不可能”,当晚我们紧急开了小组会议。

“我不信任她。”

“告诫我们只能在露营区附近的步道上活动?这里这么大,还不让我们走动,太不合理了。”

“营区附近的岩质不太好,但是连一眼都没有看到目标岩壁就放弃,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觉得又是典型的‘出事了谁负责任’的问题,我们应该跟他们说,攀登者责任自负,出事了我们不会要他们负责任的,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责任。”

“我不认为几年前出事的所谓‘攀登者’是来攀登的,我们应该告诉他们攀登是怎么一回事,并且解释传统攀登就是希望不会对原始环境造成伤害。”

“可是她是惟一一个通英文的人,她如果隐瞒信息或是说谎,我们也不知道。”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采取理性沟通的方式,争取攀登。

天一亮,我们先跟翻译表达我们的立场,她又连连说了几个“不可能”。接着公园管理人来了,收了门票钱,翻译和他叽哩咕噜地讲了一堆话,后来面有得色地跟我们又说了几个“不可能”。我们说:“谁说不可能,这边的规范是谁定的呢?”翻译画蛇添足地说:“如果知道你们要攀登,应该之前先去某某地申请。”我们抓到这点说:“所以是可以攀登的啰?”讲到后来公园管理人同意去请示他的上司,就骑着他的摩托车走了。“这里不是没有手机信号吗?他怎么和他的上司沟通?”翻译回答着:“他有办法的。”

颓然地坐下,心想这是不是缓兵之计?突然司机说:“如果你们愿意花钱,也不是不可以攀登。”这是建议我们贿赂公园管理人吗?可惜我们一行三个人,没有人谙于此道,就算我们有这手段,不谙蒙古语还真的使不出来,我们总不可能将初识又不太信任的翻译当做心腹吧,这还不是个钱坑?自由攀登者虽非个个苦逼,但也绝对没有本事挥金如土。

公园管理人姗姗来迟,果然只是让我们多听到几个“不可能”罢了。不过至少同意让我们到母亲山的脚部看看。

那片大岩壁角度垂直,岩质粗糙,里头的结晶颗粒不算太大,只是岩片相当多而且是那种一掰就应手而掉的酥岩片。观察地面的大石头中的几条裂缝,裂缝内部倒挺干净,真要攀爬应该勉强合格。定睛观看目标大岩壁,却只有零星的几条裂缝,且每每戛然而止。裂缝不连续,之间的距离也不近,中间大片的岩面面积太大了,尽管我们有带bolts,但原则是:非必要不用bolts,除非裂缝系统近乎完整,只需要在关键的一两个地方以bolts连接。现在看来,这片岩壁需要大量的岩面攀登(face climbing),而岩面上多是酥脆可疑的岩片,加上由下往上打bolts,困难、危险,bolts的数量也不够多。分析下来,这片岩壁并不是值得攀爬的岩壁。如果裂缝系统完整或者数量足够可以连接,登顶之后可以从爬升势缓的东山脊走下来,倒是不错的路线计划。

作出结论后,在公园管理者的带领下漫步在营区的步道,隔天就归心似箭赶着回阿尔泰了。偏偏机位还要等四五天才有,阿尔泰又不是什么观光城镇,餐厅菜单上多没有照片也没有英文说明,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看来来蒙古还是得学些简单词汇和对话,自备交通工具才是王道啊。

Terelj国家公园

幸好刚抵达乌兰巴托的时候,探得离首都不远的Terelj国家公园曾有些攀岩活动。当时决定先去该公园停留几天,感觉一下石头的岩质。虽然说乌兰巴托离母亲山相当遥远,但是考虑蒙古大致较为单一的气候和地质,这里的攀爬经验和感觉应该还是有相当参考价值的。

到了Terelj国家公园已经是旅游淡季,幸好还找到接待的蒙古包居住。举目四望,微黄的短草覆盖在起伏的丘陵之上,石头倒是一丛一丛地,岩壁是棕黄色还带着亮黄的干苔藓,和草原分出了层次。远处的矮山前有树林,想是那边有小溪蜿蜒过,多数的林木还是长满了绿叶,但也有不少树木已经和秋天靠拢,排列出金黄色的漂亮阵仗。白色的蒙古包虽说星罗棋布,营区的归属倒是一丝不苟。

我们在意的还是攀登,远远地瞧去,每丛石头上的裂缝环肥燕瘦,让我们感受到无穷的希望,走近一看,才发现大部分的缝都只是东施效颦,看起来漂亮,岩质却是脆弱不堪,岩缝中都是巨大的结晶颗粒,让缝隙的两端凹凸不平。和我们曾经攀登过的攀岩区比较起来,第一印象认为这里像是美国怀俄明州的Vedauwoo攀岩区,岩石粗糙,岩缝开口是圆的,也多见宽缝,但是平均岩质上似乎和Vedauwoo中最差的岩质差不多。寻找值得攀登的路线,必得多费苦心。

第一天下午倒是在居住的蒙古包后头发现一条不错的路线,是一条往左斜上、内角中的一条裂隙,岩壁的角度还算陡,应该有80度吧,估计需要lieback来爬。lieback需要抵脚的smear的那面岩壁意外地干净,并且呈现和其他岩面不一样的亮橘色。

到起攀处先得爬一接近绳段(approach pitch),乱草丛生,石头破碎,搞了个灰头土脸。先锋那条裂缝时,意外地辛苦,除了lieback本来就累而且难放保护装备以外,路线肮脏要持续地清除蜘蛛网、结晶石头和沙土,还有一小段需要避开的老鼠尿渣。基于担心岩质和凹凸不平的岩面,间隔不太远就放个保护装备,在休息点不多的情况下,更是迅速消耗体力。快到顶的时候,岩质开始恶化,小心翼翼地选择往左横切到了一处平台。可惜平台边的宽缝不够宽,不能直接穿过,只好又爬了第三个绳距,才得以从另一边走路下来。(结论:如果好好清一下那条裂隙,是一条很不错的路线,裂缝的宽度从手指到拳头不等。)

第二天则是背着重装健行了好几个岩石山头,才终于在下午时分搜到了一条内角中的好裂缝,起步的一个半人身岩质破碎,但马上进入一长段手掌宽度的裂缝,爬起来相当过瘾顺畅,最后结尾从另一侧岩面直上,裂缝渐宽,塞了几个拳头。这条裂缝后来取名为“Running Fox”,纪念在刚找到这缝的数分钟前,被我的脚步打扰而惊逃的浅棕色杂白毛的小狐狸。

最后一天决定不再傻傻地背重装了,去攀爬一些已开发的运动路线,感觉一下岩面攀登的感觉,毕竟这数天的行程是感受岩质,不是来开线的,裂缝岩面都得爬爬看,谁知道这番准备竟然没能用在母亲山上,又是后话了。

在Terelj的三四天,真有度假的感觉,早晚餐都由厨师准备,厨师略通几句英语,看得出来他每天都绞尽脑汁,做出不一样的饭菜,从日式餐盒到正统的蒙古烤肉,没有一餐是重复的。餐厅是在营区的众多蒙古包上的一顶巨大的蒙古包里,除了餐桌还有吧台和电视(只差没有wifi了),四周则挂满了成吉思汗的各种肖像和以他为主题的壁画和毛毡。

蒙古草原上温差甚大,时已进秋,在阳光底下着一件短袖衣服稍嫌热,风一起或是阳光一被遮蔽,就得连添两三件衣服。晚上裹着睡袋读书写日记,第一天晚上只听到外头砰砰的敲击声,不久下午接应我们的那人敲开们,提进一大箱干柴,熊熊地在中央的炉中升起大火,突然满室如春,我们也朦胧地睡去了。之后两个晚上学乖了,归寝后总忙不迭的生起火来,那人也不忘他每晚的职责,总是一推门进来,就笑笑地竖起大拇指退出门外。

探险就是这样吧,结果总不一定如同预料,也许这也就是探险的魅力吧。回到北京和一个攀登友人聊天,他询问起蒙古的行程,我说:“带去的一堆装备,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他说:“到异地作攀登旅行就是这样,所以还是要找一个就算攀不成,也可以享受旅游的好地方啊。”诚然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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