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晋平
“嘎吱”一声,木栅栏门开了。是大牛。
大牛轻轻地掩上门,罗敷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褡裢。
“今天的丝价钱卖得好吗?”
大牛兴奋地说:“托娘子的福,今天多卖了半串钱呢!”
罗敷拍打着大牛白汗褂上的尘土,欲言又止:“夫君……”
大牛眉头一紧:“娘子,咋了?”
“可吓死我了!”
大牛的心悬了起来。他又追问一句:“咋了?”
罗敷说:“早上你进城卖丝去,我就提了笼子到城南去采桑。走着走着,就碰到了太守,他先是打发一个小吏问我是谁家女子、年龄多大了。后来,太守又亲自问我,愿不愿意上车和他坐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心思,是要纳我为他做小呀!”
大牛急切地问:“你怎么说了?”
罗敷说:“还能怎么说呀?我一看他脸上的皱纹像核桃皮一样,就断定他早就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了。便故作轻蔑地说,太守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你有妇,我有夫,婚姻讲伦理,岂可作儿戏?”
“那太守怎么说?”
“嘿,我看他将信将疑,就索性将计就计地‘神夸了一通夫君。我说,我的夫君‘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在官阶上把他的气势给压下去了;我又说,我的夫君‘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座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在相貌和气质上又把他给比下去了。”
听娘子这么一说,大牛的心才放下了。
罗敷关切地问:“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大牛说:“不忙,不忙!”他随手在褡裢里掏出一面铜镜。
罗敷高兴地拿起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如嫩玉朱唇微翘,活脱脱是一副下凡的仙女模样。
她的心仿佛跳动的小兔子,脸上泛起一缕红晕:怪不得,路上行人见了我,放下担子捋髭须;怪不得,青春少年见了我,摘下帽子理头巾;怪不得,田间劳作的男人们因为看我而忘了犁地和锄草……
大牛看着娘子陶醉的样子,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娘子,往后即使我大牛砸骨熬油,也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呀?”
“还有,咱们生儿育女,和和美美一家子呀!”
罗敷娇嗔地说:“夫君是妾的一棵树,妾永远是一股缠树的藤!”
就在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说笑时,忽然“嘎吱”一声,木栅栏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
罗敷循声望去,不禁心里一惊:是小吏,他怎么来了呢?
“请问,这里是秦罗敷的家吗?”罗敷说:“是民妇的家!”
小吏说:“奉太守之命,宣秦罗敷去太守府上!”
罗敷说:“敢问太守因何召见民妇呢?民妇可高攀不起呀!”
小吏说:“少废话,大胆罗敷,竟敢欺骗太守。要不是太守英明,就差点儿被你给诳了!”
“不,不能去!”大牛一步跨前挡住了罗敷。小吏一声断喝,几个衙役立刻虎狼般地上前将大牛五花大绑起来。大牛挣扎着,大骂着。一个衙役照准大牛的下腹狠狠踢了几脚,大牛就痛苦地倒在地上直打滚。
几个衙役架起罗敷,放到门前的马车上。
罗敷哭喊着:“大牛,忘了妾吧!”
车辚辚,马萧萧,不一会就来到了城南角。
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桑林。在桑树的枝枝叶叶上,都留下了罗敷的纤纤手印。
“我要下去看看桑林!”罗敷冷冷地对小吏说。
小吏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罗敷已取下倭堕髻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别,别,下……去,看……吧!”小吏的脸都吓白了。
罗敷深情地望着这片桑林,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又是那么的不舍。她默默地念叨:“大牛,妾去也,多保重!”
小吏瞬间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道殷红的血练临空飞起。他慌忙上前阻止时,罗敷已无力地垂下手中的簪子,香消玉殒。
小吏气急败坏地喊:“给我把这片桑林都砍了!”
一班衙役立刻挥刀乱砍,“咔嚓”,“咔嚓”,桑林顿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