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萌
葡萄牙一位女性专栏作家写道:“动物生存的本性和人性的虚荣决定了人类各种纪念日存在的必要。”
这句话并不像它看上去那么难懂。达尔文的进化论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个优胜劣汰的生物圈,要生存,我们必须是强大的动物。我们必须,至少比某些人强大。于是,人类就成为了这样的动物——觊觎比自己强大的人,藐视比自己弱小的人,害怕自己一无所有。
但是,当一个人死亡的光芒比自己出生时的光芒都要刺眼,我们自然就会产生一种研究他的心态,五脏六腑,通通看透。当这个人确实被葬进土中之后,甚至直到他真的“百年”之后,我们才肯心悦诚服地纪念。
看看,历史中那些显赫的艺术家,在他们有生之年、才华横溢的时候,往往是一派落寞的才子佳人形象,那些流传千古的乐曲有几首不是他们就着干面包,伸着沾满泥土的双手在那破旧的老钢琴上弹奏出来的?
然而,他们死后的几十个世纪里,人们会站出来说:“啊,这是真的经典”。于是,我们开始纪念他,生老病死,无所不念,一点一滴,汇成书的洪流,但没有人真正去读它。
报纸和杂志事无巨细地翻查这一年中可以碰到的纪念日,从博物馆或街头巷尾寻找任何蛛丝马迹,企图把人们带回百年之前,重温那些过往生活。正史,野史,无人过问,重要的是,该纪念的还得纪念。纪念什么,为什么纪念,又有谁在意?
丹麦的国宝是个给小孩子写故事的人——安徒生。除了他诞辰、逝世的纪念日之外,丹麦以他的名义设立了荣誉至高无上的文学奖。即使在中国,人们也尊其为“世界儿童文学的太阳”。安徒生童话进入中国百年纪念,全国上下掀起了巨大的经典重读热潮。
即便是在这样特殊的纪念日,恐怕也少有人潜心体会作家那些传世之作的精髓所在,更少有人会知道,就连安徒生本人都曾说过:“我为我的童话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
250多年前的某个寒冬,莫扎特出生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流芳千古的人物。而现在,有人收集所有与莫扎特有关的出版物;世界各地轮流举办隆重的纪念音乐会……
孩子们放学回家告诉父母:我想听听莫扎特的音乐。父母们喜出望外,我的孩子太高雅了。哦,不是的,妈妈,为了纪念莫扎特诞辰,老师布置了个作业,让我们听莫扎特的音乐,可是,妈妈,莫扎特是谁?
于是,父母们只能用最晦涩的语言讲他们所知道的莫扎特:一个音乐神童,三岁起显露音乐才能,四岁跟随父亲学习钢琴,五岁作曲,六岁又随父亲学小提琴,八岁创作了一批奏鸣曲和交响曲,十一岁写了第一首歌剧……如果,音乐教育能够像教九九表一样自然的话,那将是另外一种旋律。可惜,我们不能。
因为我们必须纪念莫扎特,所以我们告诉自己的孩子,莫扎特的音乐好听。好听在哪里呢?你听,那些乐符,缓慢处我们可以聆听到孤独,轻柔处我们可以聆听到寂静,沉重处我们可以聆听到眼泪,激荡处我们可以聆听到思想。但我们的孩子,真的能听出这些弦外之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艺术家就如同我们家养的宠物,我们在书架、案头、床边摆满了他们的肖像和著作,以示我们品位的高尚。36岁的莫扎特死时一贫如洗。据说下葬时,只有他的一只狗为他哭泣。而今天,我们纪念他,但谁又能为他的音乐和一生流出感怀的眼泪?
为此,我们需要多些纪念日,为那些能够让我们真正纪念的日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