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娴
我时常想写一个关于胸围(香港人对“胸衣”的称谓)的故事,主角是一个胸围,由它亲自叙述这一百多年来的沧桑历史。
1889年,巴黎一名胸衣制造商发明了世上第一个胸围。那时的胸围,虽不用束缚住腹部,仍然是一件“庞然大物”。
1913年,纽约名媛克瑞西·克洛斯比叫女佣将两条手帕缝在一起,再用粉红色的丝带造成肩带,变成轻巧的胸围。
内衣制造商华纳公司用1500美元向她买下专利权,大量生产,成为现今胸围的雏形。
1935年,华纳公司发明乳杯,由A杯至D杯,A最小,D最大。
我的第一个胸围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妈妈的。
一天,妈妈跟我说:“周蕊,你该戴胸围了。”因为提不起勇气自己去买胸围,所以我偷偷用了妈妈的胸围。那个胸围是肉色的,两个乳杯之间缝着一朵红花。
我现在是一家内衣零售集团位于香港中环总店的经理,这间店专门代理法国和意大利名牌内衣。
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店员,26岁的安娜和38岁的珍妮。
我们主要的顾客是一批高收入的职业女性,那些有钱太太反而不舍得花钱。我见过一个有钱太太,她脱下来的那个胸围,已经穿得发黄,连钢丝都走了出来。
内衣生意最大的敌人,不是经济不景气,而是婚姻。刺激内衣生意的,则是婚外情。
这天,差不多关店的时候,徐玉来找我,店外经过的男人纷纷向她行注目礼。她是意态撩人的36A。
“周蕊,你有没有铅笔?”徐玉问我。
“原子笔行不行?”我把一支原子笔递了给她。
“不行,要铅笔。”徐玉说。
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支铅笔,问她:“你要写什么?”
“我刚刚拍完一辑泳衣照,导演告诉我,拿一支铅笔放在乳房下面,如果乳房压住铅笔,便属于下垂。”
我认识徐玉不知不觉已有3年。那时我在设计部工作,徐玉来应征内衣试身模特。她的身材出众,身高一米六五,三围尺码是36、24、36,皮肤白皙,双腿修长,穿起内衣十分好看。
我马上取录了她。
“怎么样?你的乳房有没有下垂?”我问她。
“幸好没有。”她满意地说。
“我想买一个新的胸围。”徐玉咬着铅笔说。
“你上星期不是刚买了一个新的吗?”我问她。
“不要提了,前几天晒胸围时不小心掉到楼下的檐篷上,今天看到一只大鸟拿来做巢。”
“那可能是全世界最昂贵的鸟巢。”我笑着说。
“你要一个什么款式的?”我问徐玉。 “要一个令男人心跳加速的。”她挺起胸膛说。
“索性要一个令他心脏病发的吧!”我拿了一个用白色弹性人造纤维和蕾丝制成的四分之三杯胸围给她。四分之三杯能够将四分之一乳房露出来,比全杯胸围性感。
她穿上这个胸围,胸部完美无瑕。
“糟糕!”她突然尖叫,“我忘了买杂志。”
“哪一本杂志?”
“《国家地理》杂志。”
“你看这本杂志的吗?”
“是宇无过看的,糟了,书店都关门了。他写小说有用的。”
宇无过是徐玉的男朋友,他在一间报馆当编辑,同时是一位尚未成名的科幻小说作家。
我见过宇无过几次,他长得挺英俊,身材瘦削,爱穿衬衣、牛仔裤、白袜和运动鞋。
我对于超过30岁,又不是职业运动员,却时常穿着白袜和运动鞋的男人有点抗拒,他们像是拒绝长大的一群。
徐玉和宇无过相识一个月之后便同居,徐玉搬进宇无过在西环的房子。
我不是宇无过的读者,我不怎么喜欢看科幻小说。宇无过出版过一本书,销路不太好。
“陪我去买杂志。”徐玉着急地说。
“这个时候,中环的书店和书摊都关门了。”
徐玉拉着我,“或许能找到一家未关门的。”
她穿着8厘米高的高跟鞋飞奔出去。
20分钟后,我到书报摊跟她会合,她懊恼地坐在石级上。
“收档了。”她指着书摊上的木箱,所有杂志都锁在两个大木箱里。
“买不到杂志,你今天回去怎样向他交代?”
“幸而我今天买了胸围。”
她把刚才买的胸围从皮包里拿出来,摆出一副媚态,“今天晚上,只要我穿上这个胸围,肯定可以迷死他,使他暂时忘了杂志的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