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剧，偷个师？

阙政

行业剧不好拍。一个不小心，处处露怯。

医疗剧里，护士涂指甲油，医生戴着无菌手套拿眼镜，举着胸片看半天诊断腹部有疾，不管什么病人、只要猝死就来“电除颤”……

律政剧里，最后一分钟出现逆转全局的证人，靠偷听偷录获得秘密证据……

刑侦剧里，调查嫌疑人出入境记录时，电脑上打开的搜索系统，赫然是一个WORD文档……

民航剧里，飞机从起飞到降落，短短数小时间，偷换了四个机型……

总之，行业剧少；行业剧的吐槽，却很多。

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内行亲自上阵，先例有台湾医学博士侯文咏编剧的《白色巨塔》，近例又有金牌大状段祺华编剧的《金牌律师》。但行业精英同时也怀揣着文艺青年梦，这样的概率毕竟很低。

与之相比，“专业编剧潜伏一线”模式显然更容易操作。只是，自称伏守一线多日，创作出来的行业剧，却仍然会被内行笑话。即使大咖云集，也会生生拍成大咖们的群口相声、男主女主的感情大戏，刨去医院、法庭背景，一样成立，这还能叫行业剧？

高度职业化的TVB

内行不会写，外行又写不了，怎么办？

一岸之隔的TVB值得拜个师。自打1967年创台以来，TVB产出的一千多部电视剧里，行业剧的产量，占总数三成之多，令人咋舌。

数数看，三百六十行，几乎就没有TVB没拍过的——医生：《妙手仁心》；律师：《一号法庭》；飞行员：《冲上云霄》；消防员：《烈火雄心》；教师：《青出于蓝》；建筑师：《建筑有情天》；婚庆：《Only you》；社工：《边缘故事》；股票经纪：《大时代》；记者：《第三类法庭》；家政：《居家兵团》；导游：《开心宾馆》；物流：《黑夜彩虹》；广告：《同事三分亲》；市场调查：《爸爸闭翳》；电器行：《鸭寮街的金蛋》；保镖：《非常保镖》……

更夸张的是警务系统，非但产量大，还高度细化——《刑事侦缉档案》、《鉴证实录》、《法证先锋》、《反黑先锋》、《扫黄先锋》、《O记实录》、《重案组》、《飞虎群英》、《缉私群英》、《皇家反千组》、《保护证人组》、《陀枪师姐》、《警花出更》、《新扎师兄》、《学警雄心》、《廉政公署》、《谈判专家》、《雷霆第一关》、《ID精英》，一直到最近热播的《使徒行者》……看名字就知道，简直就是从警队、法检到海关，每个部门都拍了一遍的节奏。

行业剧发达，与香港社会的高度职业化脱不开干系。所以TVB留下的绝不只是一句烂大街的台词：“你现在有权利不说话，但是你所说的会成为呈堂证供。”拿《冲上云霄》来说，每集结尾，剧中人都会向观众讲解一段航空知识。而经典医疗剧《妙手仁心》也曾与香港多家医院建立起合作关系，据编导陈宝华透露，在拍摄行业剧时，TVB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与真实的行业部门联系，建立起相关配套。

无独有偶，美国《时代周刊》曾以《实习医生格蕾》等医疗剧为例进行民意调查，发现剧中情节虽然有戏剧化处理的需要，却仍然赢得了80%护理生和73%医学生的青睐。调查报告显示，相比传统说教，观众更倾向于在影视等传媒中主动受教，1994年始播的医疗剧《急诊室的故事》就曾对增进公众的健康知识起到过不小作用。

当然，TVB也有TVB的局限，演员的底薪制和屡有缩水的剧集预算，逼得编剧压缩创作时间，只能在各种续集中打滚，曾经发达的行业剧也越来越沦为报不完的行业流水账。

美剧要看完字幕

相比之下，美剧还算财大气粗，勇于翻新。

最近，《CSI》的新一任掌门Ted Danson在采访中透露了东家CBS的大手笔：《CSI》实验室里出现的高端仪器，原来都是真货，而且非常贵，贵到有些负担不起的小规模实验室会想向剧组借用。

作为最经典的法医行业剧，“《CSI》播了15年，已然形成了独有的‘CSI效应。”Ted说，“现在如果陪审团在法庭上没有看到DNA证据，就会说‘无罪。”

当年因为担心“过于专业艰深”拒掉《CSI》的ABC电视台，如今肠子也悔青了。而这样的“专业艰深”，只用钱是堆不出来的。在美剧界，有个几乎和编剧一样举足轻重的职位，叫作“剧本顾问（Fact-Checker）”。《CSI》的剧本顾问伊利莎白·德瓦恩，本来就是一个CSI调查员，在洛杉矶供职超过15年，一开始只是兼职干顾问，后来索性辞去本职，正式加盟成为《CSI》的主脑：制片人之一。

这还不是全部。《CSI》的编剧团队里，还有三位是真正的CSI探员，其中两个负责编剧，改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的案件，另外一个专心翻报纸，查看社会真实案件，不断吸纳进剧集。有这么多真正的CSI陪在身边，演员们戴个手套、用个仪器，都是小菜一碟了。剧中的实验室能像如今这样，验弹道的、验指纹的、专攻电脑技术的（就是现在中国观众熟悉的迅嫂阿奇）齐备，成为美国警方、英国苏格兰场、日本警卫厅的必备教材，剧本顾问功不可没。

艾美奖拿到手软的《绝命毒师》背后，也有真正的老师：俄克拉荷马大学有机化学系教授唐娜·纳尔逊（Donna J. Nelson）博士。她的加盟纯属毛遂自荐——制片人Vince Gilligan接受美国化学学会杂志《化学与工程新闻》采访时提到自己没有科学背景，欢迎有专业知识的人提意见。而唐娜之所以不惮为一部涉毒剧当顾问，是因为她相信“没人看过主人公悲惨的贩毒生涯后还会向往这一行”。

在华纳当了十多年中国顾问的Grace告诉记者，神秘的“剧本顾问”，其实就躲在字幕表里。“很多人看剧不看片尾，其实他们的名字都会写进字幕。”这些顾问，不仅会参与编剧，还会出现在拍摄现场，充当“督工”的角色。

比如著名的《生活大爆炸》剧本顾问——加大洛杉矶分校物理系教授大卫·索兹伯格（David Saltzberg），在每一集录制的前一个月，他就会收到编剧寄来的剧本，帮忙核对其中有关内容，包括有些笑点是不是能够成立。有时编剧还会在剧本中留下空白，指明需要他填空科学词汇，或者帮忙计算一只瓶子从四楼窗户掉下去时速度有多快。

在片场，索兹伯格拥有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导演椅。他还带着剧组的布景设计师去参观现实生活中理工宅男们的公寓，“既然要演科学家，就要像个科学家的样子”，是索兹伯格的名言。不过出于戏剧考虑，最终设计师还是搬走了宅男们土褐色的沉闷家具，添了点更有活力的色彩。

现在，索兹伯格还建立了一个博客，起名叫“博客大爆炸”，每集播出后都会解释其中的科学问题。当了多年顾问之后的索兹伯格，甚至把情景喜剧看得比自己的科学研究更重。“它比我干过的任何事都更有影响力。”索兹伯格说，“你想，首播就有2000万观众，还不包括重播和外国观众，而我的论文可能只有十几个人会看。”其实他本人最初走向科学研究，就是受到美国科幻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和1975年的美剧《太空：1999》的影响，“而今《生活大爆炸》也能激起孩子们投身科学的热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