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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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缪奉命担起了选秀的任务,她想安插一个自己人去傅荆怀的枕边,不料却被大岐著名的混世魔王吕小侯爷给搅黄了,还不幸被傅荆怀发现了她的动机。这下可好,一切计谋都得重新来过,祺缪赶紧蔫眉塌眼地装病躲在家里,却迎来了皇帝陛下难得一见的微服家访……
三一 有冤无处伸
谁想傅荆怀抓起了我的手,咬了咬我的指尖:“怎的,你想侍寝?”
我血压狂飙,头脑发昏,差点儿没尿出来。但我了解傅荆怀的为人,你越怕什么他可能还会越来劲儿,所以我豁出这张老脸也把他的指尖放在齿间咬了咬:“是啊……我本安分守己,常年枉担以色侍君的恶名,倒不如坐实了这头衔……”
果然,叛逆的皇帝陛下一脚把我蹬开了,他还拍了拍衣袍,道:“你想得美。”
“呵呵呵呵呵。”好险好险!我这步棋走得可真妙!
轿子一直行至宫门前,我下轿跪送皇帝:“陛下多保重!”
傅荆怀对我单眨一只眼,尽显风流:“爱卿放心,朕最会保重的就是自己了。”他刚想放下轿帘,手又顿了一下,道:“不过你也得保重一下自己,银凤熙的那杯酒里,泻药可没少放。”
我:“……”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傅荆怀不知道的秘密啊。
自打回府之后我就不停地如厕如厕再如厕,心里的悲壮几欲流淌成河,银凤熙!你真是坑苦了我!
次日,理所当然,我虚脱在床,又没上成早朝。不过这回我想傅荆怀不会再怪我作假了吧,这真是个令人心塞的结局。
我躺着躺着,就听见一串熟悉的嘲笑声,然后陈鸢喜就伴着那笑声进来了:“呦,我看看这是谁在扮演老僧入定呢?”
我没动弹:“你家的老僧是趴着入定的?你不是刷马厩去了吗?这么快就刷完了,要是不过瘾,再把我府上的马厩也刷一刷呗?”
陈鸢喜耸耸肩:“我损损你,你也损损我,这样的友谊才能金刚不坏万古长青与世长辞啊,小祺大人。”
“文盲就别乱用成语了好吗?说,什么事?”我坐了起来,我苍白的脸色和有气无力的声调,无不昭示着我现下的心情不甚清爽,所以不想跟她聊些有的没的。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红了。”
“废话,我一直是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好吗?”
陈鸢喜的表情立马转化成了幸灾乐祸的模板,她向我汇报:“此红可是非彼红啊~~今日御史台的那帮人跟好几个大臣结结实实地参了你几本,他们说你竟敢带着陛下出入不洁之地;说你在陛下大婚前夕还夜夜痴缠着陛下,让陛下不得安生;说你根本不配做户部左掌侍;说你心怀不轨;还说裴临渊大学士教出了一个孽徒。反正尽是排比句,出口皆成文章。”
“什么?!”我心里的那条悲伤之河……河床果然又牢实了一些!
“别激动,朝野上下,诸多大臣对你都颇有微词,你早先又不是不知晓~”鸢喜摊了摊手,“没办法,这就是宠臣的代价,你且受着吧~~”
“你胳膊肘儿这么往外拐真的没问题吗?说好的做彼此的贴心小棉袄呢?”
陈鸢喜又说:“昨夜陛下那么晚回宫,就算是我听了,也觉得你浑身都是黑点让人不得不黑你一下,不然真的会手痒。”
“你胳膊肘都快往外拐折了你就不疼吗?怎么也不帮我说话!”
陈鸢喜顿时愤慨:“我怎么没说?我还为你动手了呢!我当时正刷着马厩,就听到这些新鲜酥脆的朝堂八卦,刚好顾常从我身边过,冷笑了一下,想到他一定是在嘲笑你,我不能坐视不管,直接上去就和他打了一架!”
我的眼角抽了抽:“真是苦了你了,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嘲笑你。”
陈鸢喜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辩解道:“怎么会?你的遭遇才到处是笑点,我哪有你惨?!”
我推她出门:“你赶紧回去继续刷马厩去!再聊下去真的就要友尽了……”
没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小畜生都被我推走了,又拐回来向我建议道:“如果你还保存着一点儿心智,请赶紧进宫跟皇帝陛下卖卖乖吧~”
“那还用你说!”
然后陈鸢喜就真的马不停蹄地回去继续刷马厩了。
我也立马更衣进宫,临行前还从角落里翻出来一个好久不用的砚台,我决定再深入虎穴去刷刷那个高级的皇宫副本。就不信了,我命真能这么衰!
进了宫我就看到了夏公公,他仿佛根本就是在等我一样,不过我也不好问,只由他带路。快到嘉文殿门口,吕羡从里面走出来,我一看见熟人,连忙行礼打招呼:“小侯爷……”
话还没说完,吕羡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绕道就走,避我如蛇蝎一般,让我好不伤心。
我向夏东海套话:“小侯爷这是怎的了?他来找陛下做什么啊?”
“小祺大人别担心,小侯爷不是来告你状的,”夏东海一副标准的太监样,声调细得都赶上蚊子腰了,“他只是相思病发作,情丝百结,想找陛下赐婚来着。”
我一惊:“赐了?”
夏东海:“这奴才不方便说,小祺大人想知道就亲自问问陛下呗~”
这个死太监,说话留一半讨厌不讨厌啊!
但我自身难保,也操不了银凤熙的心了,她害我挣扎了一宿,要是真被赐婚给吕羡,我都不想再帮她说话了,那段孽缘她自己兜着去吧。
“陛下,小祺大人来了。”
夏公公把我引进去,我登时就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嘉文殿是供皇帝娱乐的宝地,可是抓一个说书的单独来宫里说给您听这像话吗,陛下?您没看见那说书先生双腿都在颤抖吗?人家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叫人家说什么《西厢记》啊,点一出《武松打虎》不好吗?您也太不体谅老人家了!
“微臣叩见陛下。”我分分钟给跪了。
“嗯?来了。”傅荆怀凤眼微挑,玉齿朱唇,看上去就是一派不羁的样子,仿佛不是在听书,而是在声色场所听小姑娘们莺声燕语呢,真是难为那位老先生了。
我谄媚地凑过去,就差给傅荆怀捶腿了:“陛下,臣有一腔忠心要剖白,您得不得空受累听上一听?”
“说吧。”说书先生听到这个命令停顿了一下,傅荆怀又抬手示意道:“不要停,你也继续。”
呃,看来早朝上对我的弹劾真的挺激烈的,激烈到傅荆怀都不重视我了。嘤嘤嘤,好伤心。我舔了舔嘴唇,试问道:“要不先移步御书房吧,这里总不是个能够剖白心境的好地方。”
不说还好,一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傅荆怀伸手就拧我的脸蛋:“爱卿还好意思提御书房,弹劾你的奏折都快压断了朕的案头,看一眼就脑仁儿疼,还不如待在这儿。你说说你,之前恃宠而骄,现在还蛊惑圣心,让朕都无心成婚了,该当何罪?”
啥?这话说出来真的就不觉得羞耻吗?昨晚是你硬要去找我的好不好?我真是有冤都无处伸。
“陛下,后天就大婚了,不要开这种玩笑啦,罪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傅荆怀鼻腔一哧:“大婚?你不提还好,既然提了,朕就要问问你,你给朕选的什么人啊,怎么又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女儿,她到底给你塞了多少银子?”
我真是说多错多!左右都惹他不快。
他继续道:“朕听闻,你见了单身男人就推荐她,现在还把她送来给朕当皇后,你还敢说和她没有利益牵扯,金子是不是都快堆满你床头了?睡觉硌不硌得慌?”
没办法,闻思思真是一颗好棋子,哪里需要我往哪里摆,谁让她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她不牺牲谁牺牲!哦不,也不能说是牺牲,嫁进皇家可是满门荣耀啊!
俗话说,拍马屁一定要精益求精,不可漏拍。我赶紧眨眨眼:“陛下,您这么慧眼,怎能看不出臣完全是一番好心啊。再说了,臣的床头有没有金子,昨夜您又不是没看到……”
“啪”一声,说书先生的响木都给吓掉了,他哆哆嗦嗦弯腰捡起,又接着讲莺莺姑娘夜会情郎的故事,气氛还真是说不出的微妙。
我这时刚好把砚台从袖子里掏出来,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奉上:“陛下,这是临潭的洮河砚,砚台的造型品相皆属难得,人人都在追捧,一砚难求,臣得了这个宝贝,半刻都不敢耽误,赶紧把它给您送来了。”
反正吹牛不用上税,估计傅荆怀也不识货,我吹什么就是什么呗。
傅荆怀接过砚台,把玩了一下,眉目稍微舒展许多:“带进宫来干什么?”
明知故问,那我当然要合他的心意,我拉下这张老脸,继续撒娇道:“哄您开心嘛~”
傅荆怀对着说书先生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我觉得完全是我解救了那位老先生,他绝对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京城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就开始讲起了新话本,名为《八一八真龙天子和祺姓女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名家主讲便是这一位。我听了差点儿没把牙都咬崩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天说书先生走后,傅荆怀“哼”了一声,虽然发的是这个音,但是他的嘴角明显扬起来了,他还用手指戳了戳我脑门儿:“祺缪,朕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债,所以你穷其一生都在和朕讨!别以为送点儿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忽悠朕,朕就能原谅你的投机取巧。”
我当即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陛下,臣绝不是投机取巧,那闻思思真的是貌美如仙,臣绝不诓人!”
既然答应了选秀,答应了扩充后宫,傅荆怀就怎么都得选一个,但他还有点儿不甘心:“怎么才给朕选个二女儿,他家老大呢?”
我嘿嘿一笑:“闻尚书家的老大是个儿子,陛下口味不会那么重吧……”
傅荆怀:“滚蛋。”
后来我忙着滚蛋了,所以没去注意傅荆怀此时的表情,如果我能够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根本就没想过要顺利成这个婚……
三二 藩王进京了
在我们大岐国,历代皇帝成婚前,各路藩王都得进京面圣,一方面来亲自进贡点儿好东西,表示一下祝福,另一方面来和皇帝叙叙旧,加深一下手足之情。
明明表面上都是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放到傅荆怀这代,就委实比较难说。
就好似傅荆怀抓阄得来的这个皇位,实在太戳藩王们的痛点,他们一个个顶着苦大仇深的脸来,都是因为时事造就,完全不能自主。而且这回他们来,京城黑云压城,暴雨将下不下,好多家养的公鸡都开始胡乱报晓,母鸡下不出蛋,老百姓紧闭门窗,生怕一不留神就改朝换代了……
傅荆怀听了汇报之后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把夜观星象日测天气的钦天监大人瞪了好几眼,钦天监大人出列自认失职,换句话说也就是自认倒霉,接着甘愿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这事儿才算完。
藩王们暂时都被安顿在了京城的郊外,东郊一个,西郊一个,南、北、中还各一个,安排此事的大人特别自豪,觉得自己智商拔群,想出来这样聪明的办法,可以防止藩王之间开小会,让他们沟通不畅,这下皇帝陛下估计就能心情舒畅了。
其实我很想说,那位自作聪明的大人脑袋绝对有坑,东西南北中都埋上一颗“雷”,皇帝陛下若是站在城墙上一望,这不就是四面楚歌啊!不就更堵心了吗?而且万一藩王们早就暗通款曲,有了异心,那这种方位的分配不来围剿一下皇宫,都对不起这个阵型。
后来我又想了想,好在藩王进京带的部队都被严密监控,而且他们各自都带了一妻二妾,女人向来都是最拉低战斗力的,所以估计也憋不出什么猫腻来。
傅荆怀原本不愿让藩王们太快觐见,他想让他们在郊外多看看野鸡野兔,多迎风吃灰,多感受一下京城朴实的民风,洗刷一下他们的灵魂。可是礼部尚书闻大人在早朝上提出了异议,说陛下这种行为于理不合,怠慢得太过明显,容易被老百姓非议。
也许是女儿要当皇后了,闻尚书的老腰板都直了很多,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可傅荆怀自登基以后,就没少被老百姓非议,对于他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我们纷纷头冒冷汗,还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给同僚闻大人烧了几把纸钱。
谁料皇帝陛下不改叛逆本性,他本该心情不好发一顿脾气,可能又不想被我们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他笑嘻嘻地应允了,还夸闻大人考虑周到。这下,闻尚书的腰板就更直了,登时年轻了至少十岁。
酒宴当日,藩王们都向皇帝陛下行了跪拜大礼,但气场均无卑躬屈膝之相。我恰好在宴席的最角落,看得整颗心都揪在一起,时刻在猜测傅荆怀什么时候发火?
傅荆怀坐稳了高位,伸手招呼:“哎呦,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都就坐吧!”
众人异口同声:“谢陛下。”
傅荆怀依旧风流自成,开始叙旧道:“各位在所属封地可有趣事发生?讲来听听。”
马上就有一位藩王控制不住自己的直脾气,回道:“臣弟几个自然过得滋润,封地土壤肥沃,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一想起云卿只能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延池做个小王,心里就不是滋味。”
又有藩王应和:“是啊,陛下大喜,可晟王却在外打仗,只能缺席,想想真是心疼。”
“咱哥儿几个被陛下款待,吃着美味品着好酒,谁知道晟王在北疆战场那边能不能按时吃上饭呢……”
藩王们皆称是,俨然达成了一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们兄弟之中,最有帝王之相的便是傅云卿,他们也都服他,毕竟总比殿堂之上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那个强。
大臣们听着此等“家事”,满脸的惨不忍睹,纷纷小声嘀咕着,都在担心那位喜怒无常的痞子皇帝会不会执刀过来砍人,就算不砍人,也得留意着别让他砸了大殿的匾额亦或掀了宴席的桌子什么的……
“不是滋味?心疼?哦,那你们谁想跟他换换?”傅荆怀这样开口,宴席登时一片肃静,藩王们的脸都黑成了御膳房的锅底。不过傅荆怀的脸上马上又挂上了笑容,“哈哈哈,开个玩笑。朕自然也心疼晟王,可延池毕竟也是大岐的国土,晟王有这个能力适应它、改变它,那是大岐之福。旁人就不要多操闲心啦!”
我觉得傅荆怀的演技非常的精湛,他这样都能保持本色,讲话游刃有余,真是够劲儿!
“但是北疆战事稳定,陛下又大喜,就没下旨招晟王回来热闹热闹吗?”
“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即使远在天边,只要陛下需要,他立刻就能赶回来的人啊!只要陛下召唤,神仙都会来,何况晟王?陛下怕是根本就没叫他吧!”
“是啊是啊,不过十余天脚程,既然锤城大将军顾常来了都没再去,那边肯定很顺利,晟王回来一下也不耽搁什么事儿,他不来,那是因为有人不让他来。”
藩王们皆称是,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又是一轮新的较量。
其实傅荆怀也确实单单没叫晟王回来,人人都拿他和晟王的贤明相比,就算是再亲的手足,也难免生出嫌隙。我得知晟王不会回来的时候,心里也特别的失落,有些为云卿抱不平。优秀这种事情,竟成了他的“黑点”,真让人唏嘘。
傅荆脸皮比锅底还厚,直接忽略了藩王们的话题,他端起酒杯,道:“哎呀,朕自有分寸啦,不劳你们费那个心。各位远道而来,快尝尝这刚开坛的红花酿吧,酒香味醇,真的特别棒!”
有位藩王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红花酿?陛下你把祖宗祠堂后院的百年老酒都挖出来喝了?”
“百年怎样?酿酒不就是让人喝的吗?”傅荆怀故作惊讶道,“难不成还要把一坛酒作为传家宝继续传下去,那要等着谁来开封?”
藩王们听了,表情皆是精彩无比,方才石破天惊的话没有在他那里溅出一点儿水花,这会儿又被他雷了一下,任谁都得无语。
席间的舌枪唇剑明嘲暗讽不断,傅荆怀都笑嘻嘻地一一应对,应对不了的就打哈哈自动跳过。大臣们看着他们天家兄弟之间斗智斗法,只能埋头苦吃,连眼皮都不敢抬。总之这一顿饭吃下来,其辛苦程度不亚于独自扛着宝物走了一趟镖,太操心了!
待藩王们告退,傅荆怀登时就变了脸,临摆驾时那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小祺大人,要不要坐本官的马车搭伴回去,时候也不早了。”有同僚在散席时叫我。
我想起傅荆怀离开时的样子,一时间迈不出腿离开,毕竟云卿缺席已是定局,这时候得把傅荆怀安抚好,不能让他因为今天的事加深对云卿的偏见。
“不了,您先走吧,下官还有事找陛下禀报。”
我直接去了御书房,傅荆怀正在里面练字,用的是我刚送的砚台。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下笔都带着内力了……
我赶紧走到他跟前替他磨墨,软语安抚道:“陛下,别为不值当的人生气,小心气坏了龙体。您现在是人生赢家,他们曾与人生赢家的位子就差半步,自然会羡慕嫉妒恨,只能想着法儿地跟您添堵,可又不能时常进京,憋了几年才能过来添一回堵。。说实话,您倒真应该同情一下他们。”
傅荆怀把笔猛然一撂,墨点都不小心溅到了我脸上几滴:“哼,来添堵?行啊,那朕就让他们有气无处撒,他们能把朕怎么着吧!”
我心道:“他们除了在心里扎扎你小人、偷偷骂你以外,还能把你怎么着?”
傅荆怀斜眼看我:“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忙道:“是陛下果然英明的表情。”
傅荆怀低下了头:“朕更愿意你直接说出来。”
我挑起大拇指,赞道:“陛下,您真厉害!”
“小马屁精。瞧你这脸,难看死了!”傅荆怀这下才算是真乐了,眼角眉梢皆挂上了笑意,我想也许是我的花脸终于戳到了他的笑点。他伸手来擦我脸上的墨迹。手指冰凉,一触到我的肌肤就让我不自觉地发抖,然后越擦,我的脸就越发热,这冷热交替如身至地狱一般难捱。
而且,他离我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我全身的汗毛都开始打卷!
我小声请求道:“我说……”
傅荆怀:“嗯?”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儿歇着吧,我走了。”我慌张落跑。
“若钦,”他在背后叫我,还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颈:“把这幅御赐的字带走,回去挂你床头,照耀你的前程。”
我红着耳朵卷了字就跑,到家摊开一看,才发现他写的是——“朕不生气了”。
我的前程到底跟他生不生气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对我还有芥蒂,然后现在芥蒂解除了?不懂。帝王心真似海底针。
很久很久以后,我从灰暗的书阁里翻出这幅字,突然特别想去问问他:“这上面的话,可还算数?”
三三 悲惨的城池
也许是八字比较轻的缘故,凡尘琐事总爱汹涌地朝我扑面而来。我都脱衣睡下了,五福过来敲门说有客来访。问他是谁,他说是银姑娘。
好一个银姑娘,我起身披衫,下令让她进来。
银凤熙不愧是风月场所趟过一遭的女人,眼睛犀利毒辣。她往椅子上一坐,伸出长指甲掐断了灯芯,然后道:“你思春了是不是?看你眼底荡漾的碧波,我还以为是王爷回来了。”
我被她说得白眼一翻,又想到乌漆抹黑的也看不到,索性不做表情,往床边一靠:“你大晚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没有,”银凤熙好像在笑,“我走夜路被鬼追,恰好路过你这儿,进来避一避。”
我一听就明白了,吕小侯爷那个暴力小白脸一定就在附近。
银凤熙又说:“祺缪,你不妨去打听一下,看王爷这次到底会不会回来?”
我知道她为何如此急迫,起先她是想卧底皇帝枕畔,却不巧惹上了吕小侯爷,降了一大阶,好在吕羡和皇帝站的是一队,卧底效果虽差了不少,但主方向是正确的。等她吊足了小侯爷的胃口就会依了他。
只是这次天子大喜,按照大岐皇族祖制藩王们都得回来,她想在婚前再见王爷一面,也许还想问问云卿记不记得她,也许还会表表忠心,更也许什么都不会说,只想看一眼,再嫁于吕羡。
沉默的空当中我脑补不停,最后只能冒出一句:“你觉得值得吗?”
为了心上人的江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更何况这样的牺牲并不能换来百分之百的成果。
“你觉得值得吗?”银凤熙反把问题抛回给我。
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云卿了,最近一次的梦里,他的样貌都渐渐覆上了北疆的冰雪,我记得他笑得很温柔,手掌也很温热,比傅荆怀那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形象不知好了多少倍,我点点头:“值!”
我为他进仕,为他成为朝堂上的二心臣子,为他将皇帝的名气搞得一臭再臭,也愿为他夺取天下,这是早就决定了的,不是吗?
银凤熙后来是从我家偏门离开的,天一亮吕羡就闯进我府中,急问我:“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喝着稀粥,尝了尝不甜,又往里搁了两勺糖:“你觉得我会跟银凤熙说什么?”
吕羡的双眼就像砾石一样,他把佩剑“哐”一声摔在我的餐桌上:“你这个女人太阴险了,你怎么能在此之际,跟她说你喜欢我?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这段脑补倒是合情合理,原来他还没忘记……
唉,有情皆苦,无情不虐,这真是一段虐恋情深啊,不枉费我在里头打打酱油。
我继续喝粥:“那小侯爷想我怎么做,给个提示啊?”
吕羡表示,他希望我在银凤熙的面前不要乱说话,要对他多褒少贬,切不能破坏了他英武的形象。
我看着他那副小白脸样貌,牙齿一酸,道:“可是据我所知,银凤熙不喜欢英武型。”
吕羡:“那她喜欢什么型?”
我一笑,开始瞎编:“清秀的,文气的,总之舞枪弄剑这种的,她最讨厌了。”
文盲吕小侯爷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犹豫,后来他一拍桌子道:“那老子就从今天开始走清秀文气路线!”话毕,我家餐桌就彻底碎成了渣。
我补充了一句:“对了,这种力大无比的她也不喜欢。”
“好的!从今天开始,小爷我再不动拳脚不佩剑!你说我随身带把折扇好不好,这样会不会比较有气质?”
不管真假,我感慨于吕羡的痴情,如果这世上的人都能被情策反,那傅云卿早就不知道抢了多少次江山了。
吃完早饭,我换好官服前去上早朝。
今日不幸,有突发战报传来,说是大岐国西北部的一座小城又被犬戎抢了去。
桑安就是那座万分悲惨的城池,每次史官记录它的时候总是眼含热泪,叹息连连,感慨费笔费墨,增加工作。它地处大岐西北边界,犬戎常在那一带活动,桑安反复被抢过去又抢回来,城中百姓不堪其扰不胜其烦,却都敢怒不敢言。
在这里打仗,就像女人家来月事,标准的一个月一次,不打不舒坦。上个月桑安才刚被大岐抢过来,这个月犬戎又整装待发,嘁哩喀喳又抢了回去。
藩王们都在京城,听见这个战报,嘴都差点儿没笑歪。毕竟皇帝大婚之际犬戎前来进犯,根本就是不把傅荆怀看在眼里,恰好他们也同样不把傅荆怀看在眼里,只觉开心。
对傅荆怀来说,这的确是一种仅次于挥刀自宫的莫大耻辱,简直就像犬戎在对着他的脸吐唾沫。
当时,只见他坐在龙椅上,表情肃穆像出席葬礼,朝臣们都以为他在蓄力,稍过一会儿就会发出大招。于是,大家都憋着大气不敢出,双眼不敢四顾。
“各位爱卿,你们有何见解呢?”傅荆怀蓄力蓄了好长时间,一张嘴就漏了气。
大臣们看他还是那副草包样子,不由得更加惆怅。
有人提议:“陛下大婚重要,一面婚着,一面派个将军再抢回来就是了。”
大家都摇头道不行,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不一次收拾个够,他们还会来。
又有人提议:“不如这回来个狠的,让吕小侯爷带兵直接把犬戎打得哭爹喊娘回老家去!”
大家又觉得不切实际,因为藩王们在此,京城得重点防卫,有吕小侯爷坐镇才安全。
还有人提议:“要不就先让犬戎拿着那座城,等北疆战事结束,让晟王带兵去收拾他们,反正眼前晟王也快得胜归来了,耽搁不了多久。”
然后被大家一顿痛骂。
傅荆怀问老丞相徐程的意思,然后我们这位史上最具贫农气质的丞相这回并没有代表广大贫农的利益,他说:“不然紧急征兵吧,驻军拨一些出去,再加上征来的兵,应该能解决犬戎这堆祸害。”
老丞相虽然平时爱磨叽,但群臣还是比较听从他的决断,一番比较之下,此计已是绝佳的了。
傅荆怀皱了皱眉,作了总结陈词:“你们的办法都不是办法啊,今日早朝就到这儿吧,朕再考虑考虑。”
朝臣们又是一副“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你还会想出更赞的办法吗”的表情。
今日真是个丧气的日子。
回府之后我屁股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了旨意,皇帝招我进宫赏花。
我心想,这大冬天赏的到底是哪门子的花啊。不过圣意难违,只能前去,还得赶快地去。
傅荆怀在御花园等我,他未着龙袍,但即便是便装,衣袖上也绣着金线龙纹。我一露面,他就对我招了招手,明显用的是招狗的手势。
“若钦啊,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讲讲看。”
周围只有我跟他,来钱、招财两个小太监离老远守着,保我们一方清静。
进宫之前,我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装傻。
“我不知道啊,我也不太懂……”
“那我跟你说,你要是乐意就听着,要是不乐意就装作乐意听着吧。”傅荆怀为我俩斟满了酒,先自己喝了一杯,然后道:“我可不会同意征兵的。”
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仁慈之君。”
傅荆怀苦笑:“藩王都在京,犬戎恰好在这时来犯,我若不搭理,犬戎会继续抢占别的城池;我若派文湛带驻军去揍他们,京中空虚,又恐藩王作乱。这些门道我都清楚,有人想整我。”
我没吭声,一是被他的头脑清明吓住了,二是在猜测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傅荆怀不动声色地横了我一眼:“你眸光灼灼如贼,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没有,我只是闹不明白有谁那么胆大,连皇帝都敢算计?”
傅荆怀继续喝酒:“还能有谁,缺席的那位呗!怎的,你不信?”
我登时被这话惊得一身冷汗:“他人都不在,你就这样疑心,太过了吧……”
“噢,我倒忘了,你是傅云卿的人。”他冷笑一下,酒杯磕在石桌上,枝头的梅花,飘飘洒洒落下了一片花瓣,正掉入杯中。
卧底这活儿很苦,特别是作为一个有前科的坏女人,傅荆怀没事就喜欢戳我痛脚痛处,我怎么解释他都心怀芥蒂。所以,我决定再打打感情牌试试!
“我只是曾经做过王爷的伴读,现在一心都在您身上,您让我活我便活,您让我死我便笑着领旨赴死,我永远都是您一个人的臣子。”我不知好歹地抓了傅荆怀的手,对上他的眼睛深情解释:“你方才的推测太过主观,我只是从客观出发,不是有意和你作对,你莫生气。”
句句都是绕指柔,对于他这种后宫空虚没有感情经历的单身汉,我还不信我绕不晕他!
“真的?”他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真的。”
“那不如别当这个臣子了?”
“什么意思?”我心一突,难不成又被他看穿了我的小九九?
傅荆怀的嘴角慢慢扬起:“进宫来,我就信你一心不二。”
我登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被看穿了,而是我的感情牌打得太大,傅荆怀也跟我换招数了。这下我若不答应,他难免会以为我心里还有晟王,可我若答应,仕途就没了,以后就只能在后宫玩宫斗。
唉,每天都要面对着这么多考验,我真是累死,也不知道最近天上的月老是不是在赶工期,怎么拼了命地往凡间撒红线?
“当真?”我舔了舔嘴唇,表现得要多浮夸就多浮夸:“那就说定了,可别反悔。你既然招惹了我,我可就做好准备要专心做红颜祸水了,万一哪天当女官的职业病犯了,被人说我‘后宫干政,你可得保全我噢!”
话音一落,我又试探性地凑过去搂住傅荆怀的肩膀,这应该算是我和他之间比较亲密的举动了,我决定再拼一下人品。
结果,傅荆怀当场就条件反射似的把我推开,表情很僵硬,耳根子还有点儿红,骂道:“朕说说罢了,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滚一边去,谁准你搂朕的肩了?龙肩你都敢碰?还真是女流氓不怕死。”
他喜怒无常反叛的性子还是没变,我心甚安。
待我走后,皇帝陛下就下了诏书,宣布犬戎侵我国土,实乃犯贱。他因此无心成家,大婚延期,臣民不必多议。还说藩王们可打道回府,路费全报,也可在京郊再多感受一阵淳朴的民风,食宿自理。
傅荆怀是多么想直接撵走这群危险的兄弟,可他的兄弟们都选择了后者,这让他很不开心。
三四 鸢喜去打仗
回家的路上,最后一抹斜阳正留恋地依偎在枝头,我看见陈鸢喜又在和顾常打架。顾常长枪在手,感觉平静又从容,陈鸢喜站他对面,手里捏着鞭子,青筋微露,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顾常不吃敬酒,就跟遇到了杀父仇人一样。
对不起了陈尚书,虽然这个比喻对您来说不太恰当,但是看一下您女儿的表情您就知道了,我用词的精准程度绝对毋庸置疑。
我让轿夫别急着走,我要在一旁看看戏。
顾常说:“我绝不会帮你做什么引荐,你当我是傻的吗?”
陈鸢喜道:“倘若我死在沙场之上,正好解决了你心头一患,你脑子坏掉了,这等好事凭什么不答应?”
顾常说:“心头一患?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心一向比较大。”
陈鸢喜道:“那好,那算我求你了行吗?”
顾常讽刺一笑:“打不过现在才来求?诚意呢?”
陈鸢喜大叫:“你他姥姥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得,话题又绕到了最初,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可就是觉得和往常不一样了。
陈鸢喜气呼呼地坐上我的轿子,我伸了一个懒腰,问她:“我方才差点儿当了娘娘,你跟我比就太锉了,怎么,又没打过顾将军?”
“顾常那个小崽子太不识好歹了!打犬戎吕羡去不成,那明晃晃的机会近在眼前,我肯定要试一试,结果让他跟陛下引荐一下我,把他困难得就好像我找他要的是人参果!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有他开个话头,我也好跟陛下展示一下我自己,不然陛下估计早就忘了我的胜仗记录,只记得我是刷马厩的怎么办……诶等等,你刚说什么?”陈鸢喜呆滞了一下,然后立马激动得差点儿没掀翻轿顶,“你差点儿当了娘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宫里有个能说上话的人真好!我的明天就交到你手上了,祺大人!!”
我挑了一下眉:“你一个禁卫军副将,就算陛下肯让你去打犬戎,你爹也肯定不干,就算你爹同意了,朝臣们也肯定不能答应。”
“管那些言官作甚,有本事他们去上阵打仗啊,就会瞎叨叨!总之这回情况特殊,我一定得争取到这个机会,重新当回大将军,拿个战功回来,打一打某些小人的脸。”
“原以为你的动机是出于忧国忧民……原来还是为了对顾常出口恶气啊……”
陈鸢喜咳嗽一下:“我爹那边我已经放过话,让他保持中立就行了,若敢阻我,我就当着他的面跳护城河。”
“你有十成胜算吗?我要是为你说话,到头来你一去不返,折在战场上了,你让我怎么赔给你爹一个玲珑毓秀的女儿?”我和鸢喜多年好友,她想做的事我从不拦她,而且会推波助澜,有此一问,主要是为了损损她。
她白眼一翻:“你可以不信我的能力,但你不能不信我的人品。”
后来,想靠人品打仗的陈鸢喜摩拳擦掌上了朝,还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若她眼眶再大点儿,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贴到我脸上了,足可见她的急不可耐。
大殿之上,朝臣们依旧为怎么处理犬戎进犯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这回的讨论比上回严重得多,就差撸起袖子对打了。皇帝陛下懒懒地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状况不语,貌似深思,估计实则在神游。
偶尔中途神游回来,他还伸出手掌向下压一压,道:“众位爱卿小声点儿吵,吵得朕都快偏头痛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一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荆怀神色暧昧地看了我几眼,好像我站出来为他分忧,他很欣慰:“祺爱卿有何见解,但讲无妨。”
我开口引荐陈鸢喜,将她的过往战事拿出来讲,又道现在这等时机,更需不拘一格降人才。
傅荆怀还没反应呢,徐丞相就不乐意了,他带头反对道:“怎么说还有锤城大将军在,让她一介女流带兵出战,我们大岐的脸还往哪儿放!”
陈鸢喜正色道:“若末将赢了呢,您觉得犬戎那边的脸该往哪儿放?”
她很少这样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地讲话,气场迷煞千军万马。
可单单迷煞不了朝堂上的这些文官,有位大人道:“打仗不是儿戏,你想带多少兵马前去?几成胜算?一个女人,夸起海口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京城还有吕小侯爷和顾将军,轮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放肆!”
陈鸢喜倒真的开始放肆起来,她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末将只需骑兵五千,便能把犬戎打得叫娘,让他们签署协议绝不再犯,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死在战场之上。而且这位大人,我杀过的敌军比你搂过的姑娘还要多,你若是再敢瞧不起我,我可就要犯浑了。”
鸢喜他爹打断她:“不得无礼!”
被损的那位大人没吭声,我估计他正在心里数着自己到底搂过多少姑娘。刚才还在吵架的朝臣们都面面相觑,消停了。
傅荆怀对此刻的安静很满意,他开口问:“顾常,你怎么说?”
陈鸢喜的脸色立刻凝重了,她生怕顾常在这时候给他使绊子。没想到,顾常先是说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陛下,臣得到密报,晟王完胜北疆的那场持久战,战报正在路上,晟王同时也在路上,正在加急回京。”
我浑身一震。
按理说,北疆战事告捷之后,陛下下诏让他回来,他若不立即回来,会有拥兵自重之嫌;可是眼前的事是战报还在路上,晟王不等皇上吩咐就举兵归来,声势浩大,是想怎样?外有犬戎虎视眈眈,内有藩王吐槽拆桥,而最忧患的种子选手晟王不得陛下的亲笔召返令就敢回来,对于傅荆怀这种常年心思纠结的人来说,会产生什么抵触不言而喻。
然后顾常才继续说陈鸢喜的事:“陛下,陈副将诡计层出不穷,打犬戎姑且可以一试。”
他暗示得很明白了,京城必须由步兵重防,拨五千骑兵给陈鸢喜,是可以尝试的最好办法。
傅荆怀点头应许:“陈鸢喜,朕亲封你为‘战前将,前往桑安,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鸢喜跪下叩首:“末将领命,谢陛下!”
徐丞相这时又扯开他那老破锣嗓子开始喊:“啊——大岐这是想亡国啊!女人不仅在朝堂上出馊主意,还派女人去战场,什么时候彻底变成女儿国算了吧!陛下,您可要三思啊——”
他这声调,不去给人哭丧真是白瞎了。
“丞相大人,我们都出现在朝堂上不是一天两天了,您现在才不满女人参政参军未免反射弧也太长了吧,难不成以前都是把我们当花瓶来看的?”其实大家确实把我们当花瓶摆设看待来着,现在花瓶都成了精,他们肯定不乐意。不乐意也没办法,我可是要做女相的人,这点儿刺激根本就不算个事。
徐丞相头一遭被我当堂顶撞,表情略有僵硬,接着他又深吸一口气,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傅荆怀直接手心向下不耐烦地挥了挥:“好了好了,退朝吧,都回去好好休息。”
我们这对“奸臣”加“昏君”的组合简直快要闪瞎人眼了好吗!
老丞相又开始演他的另一套拿手把戏——死谏,虽然我觉得这点儿事情真的没有死谏的必要,又或许他只是想在皇帝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吧。
他喊叫着:“先帝啊,老臣是不中用了,不想眼看着大岐断送在女人的手里啊,老臣这就下来陪您来了!”然后撩起衣袍,放慢动作就要朝柱子撞过去。
还好周围的大臣们眼疾手快,是扯的扯,抱的抱,拦的拦,叫的叫,才没有让他血溅当场,但是整个朝堂俨然乱作一团了。
傅荆怀看完台下卖力的演出,不羁点评道:“拜托,徐相你天天这么叫,喉咙受得了吗?此事既成定局,要是真的出了事,左右都有朕担着,又要不了你的脑袋。再者你也一把年纪了,就别没事学人家小丫头片子一般寻死觅活的,姿态多难看啊!”
所谓君贤臣忠的画面,在傅荆怀登基上位之后就从没在朝堂之上见到过。徐丞相刚被拦住缓了口气,这一听差点儿又背过气去。
大臣们七嘴八舌低声劝慰,我没听见说的是什么,反正事已成定局,我也懒得听了。
三五 陛下请自重
陈鸢喜升了一级,终于恢复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将之位,她一出宫门就叫住了顾常:“顾将军,虽然你刚才帮我说了话,但我还是想指出,‘诡计多端那个词用得不准确,我更愿意你说我‘足智多谋。”
顾常道:“可是我不愿意。”
陈鸢喜跳脚:“你!……”
我在一边旁观得心累,直觉他们俩相爱相杀应该凑一对,免得再这样下去演变成“畸恋”。我拽拽鸢喜的袖子,跟她说:“要不要帮你弄个饭局?庆祝你心愿达成,也为你饯行。”
没等她同意,我又接过了月老的担子,追了顾常几步,跟他说:“恒远兄,晚上有没有空啊?请你到我府上一聚,为鸢喜饯行,她的事可多亏了你。”
顾常依旧清新如画,不像一个武将,更似神仙,他意味深长道:“小祺大人让我去,确定不是为了问晟王的消息?”
“呃……”太过聪明的人果真不好相处,万一再被皇帝的耳目听了去,我前途堪忧啊:“恒远兄,别那么敏感,我祺缪早已看清时局,知道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今晚就只是为鸢喜饯行,仅此而已。”
“那就多有打扰了。”顾常还是决定来。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初始,依旧是我家的庭院,我家的饭菜,只属于我家的美好月色,我们将再次三人成局,把酒闲谈。
因为性别的关系,我和鸢喜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同僚也避我们如蛇虫,瞧我们不上。而顾常,以前是为了拉拢他想跟他做朋友,现下是觉得他虽然立场不明,也洞悉我们的心思,但人品还是极好的,关键时刻不扯人后腿,可以结交。
顾常来之前,我再三警告鸢喜,不许跟人吵架打架,互损也不成,毕竟顾常算是她的恩公,鸢喜识趣地点点头,给了我两个字的简短回答:“我呸!”
四贵抱来了府中的珍贵藏酒,正开坛,五福就突然跑来通报:“主子,那个谁来了……”
“顾将军吗?请他进来啊。”
“不,是……”五福的回答滚动在舌尖,还没来得及说,门外就先进来了一个人,他穿着便装,衣衫上没有任何龙纹饰,通体的黑,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去戏园演鬼。他的脸上常年都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以前看只觉和他的身份反差太大,让人难以接受。可如今他这一身装束,却比纨绔公子更显纨绔,还稍微有一点点……惹眼。
然后顾常才跟着那人进来。
鸢喜低声道:“祺缪,你刚说谁人品是极好的,那可真真是极好的啊!”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我忘却了……”
傅荆怀撩袍入座,招呼我们道:“都别干站着了,客气什么,入座啊。”
对于他这种不请自来翻身当主人的做法我表示十分的钦佩。我和鸢喜一齐道:“参见陛下。”然后我又接了一句:“是什么风把陛下……”
“好了好了,”傅荆怀微微摆了摆手,十分宽宏地说:“别说客套话,朕听得头大。”
我和陈鸢喜黑着脸坐下,鸢喜用视线不停地戳顾常。
顾常道:“为你主持饯行宴,陛下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鸢喜咬了咬后槽牙,说:“顾将军说得极是。”
傅荆怀这人,最擅长干的事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道:“陈将军,你今日在殿堂上的说法可令朕眼前一亮,朕期待你有更出色的表现。现在正巧也快开春了,你带军出征,若是能赶在春末战胜归来,朕就给你指个好婆家。哈哈,朕听闻你和若钦都上了《大岐难嫁户》的榜单,不要紧,一旦你回来,朕就赐你下榜。”
太暧昧了,他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叫我若钦……
陈鸢喜有样学样:“先谢过陛下,不过若钦才更需要早些下榜,她口味不挑,而且昨天她刚生出一根白头发,这事得抓紧……”
傅荆怀:“喔?是吗?”
拆人台你属第一啊陈鸢喜!我插嘴道:“那个榜单太没人性了,早该被取缔了,简直有病。”
陈鸢喜眉间带着自信:“要我下榜可能就比较难了,我想要找一个比自己还优秀还靠谱的对象,若没有合适的,我还真不愿下榜。”
顾常道:“比你还优秀靠谱?用我帮你在城门旁贴告示招亲吗?合格的应该很多。”
陈鸢喜:“……”
鉴于皇帝陛下在此,她不能掀桌不能破口大骂,俨然已经憋成内伤,只能“欣然”以对,然后不断喝酒,压抑复仇之心。
我吩咐五福和四贵传菜,顺便再多搬一坛酒过来。一见摆上来的菜品,我不得不感叹我府上尽是人才。一看到皇上来了,厨子将准备好的珍稀菜品全部替换成了小葱拌豆腐凉拌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之类,以彰显我们府上从来没有极尽奢华过,我们虽然有钱,但是我们活得很内敛。
傅荆怀夹了一筷子送入嘴中,品完点头,开损道:“这样的饯行宴倒是别具风味,你们姐妹的感情真好!”
陈鸢喜这个肉食动物没吃上大鸡大鸭大鱼大肉,苦逼得又多喝了几杯。我作为圆场小战士,也只能频频举杯,用一些毫无章法的措辞劝傅荆怀和顾常喝酒,于是这宴彻彻底底成了酒宴,大家都喝得有点儿上头。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过猛让我产生了错觉,我发现从开席起,傅荆怀的目光就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过,那眼波雾气隐隐,表情亦不明朗,看得我是毛骨悚然,坐不踏实。我心想,他又在犯什么病?又要跟我玩哪出?每天跟他配戏我真的好心塞,真就不能放过我吗?
傅荆怀这时走过来,落座我身边,道:“别用那么缠绵的眼风看朕,你口水都要流到衣服上了……是不是认为朕今日格外英俊,朝廷里再也找不出比朕更英俊的人了?”
我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别人酒醉发疯,他酒醉自恋啊,我道:“陛下请自重。”
他笑了,可能是酒壮怂人胆,我接着问他:“陛下为什么总笑啊?”
傅荆怀:“你猜?”
这种事情也让臣子来猜,这皇帝可真童心未泯。我劝他:“笑得太多有失您的身份,影响威信。”我当然没把那句“一个皇帝把贱笑嘲笑冷笑运用得如此收放自如,就是不会庄重严谨这怎么得了”的话说出口。
傅荆怀将我的酒杯夺下,给我换上了一杯热茶:“为什么不笑?天子的威信不在于怒与笑之间。你少喝点儿,明日还要送陈鸢喜出城。”
哦对,还有鸢喜,咦,鸢喜呢?
侧头一看,陈鸢喜已经喝蒙圈了,正捡着桌上的糕点砸顾常,顾常坐在对面,稳稳接住每一块糕点,然后回砸到她的桌子上,陈鸢喜就又拾起,再砸过去……顾常淡定地一边喝解酒茶一边应付着陈鸢喜的“骚扰”……还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我道:“恒远兄,要不,劳烦你将陈鸢喜送回家吧……”
顾常喝了挺多,但好像依旧清醒,他用眼神瞟了瞟大门,道:“她家的轿子不正在门口候着?”
我又道:“她现在人事不清,我怕她中途跳轿,你就‘押送她回去吧,而且这么晚了,由你把人交到陈尚书手上,相信大家都比较放心!”
顾常跟陛下拱手告辞,然后一把扛起陈鸢喜走了。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三六 心里都是你
那两人走后,庭院中安安静静,只剩两人坐席,月光朦胧洒下,别有一番情致。
傅荆怀凑到我耳边说:“若钦,想不到你为人这么仗义,不仅给好姐妹疏导仕途,还给她寻觅姻缘。倒是我小瞧了你的人品,你真是时时刻刻都让我刮目相看呐。”
我默默低头,只能淡定或假装淡定地玩起手指:“我人品一直都很好啊,难道说我隐藏得太明显了,没让你发现这个事实?我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傅荆怀话锋一变,口气染上怒意:“好人?呵呵,若是好人怎么会在下朝的第一时间去找顾常?这个局若是朕不来,现在你怕是已经问到了不少晟王的秘料了吧?他回来你很是高兴?是不是?”
我陡然觉得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好好的干吗突然非要讲什么关键词啊?晟王就是我们之间隐藏的雷!
“你又疑心我,要我怎么说才信?非得让我说出真心话才可以吗?”我酝酿了一些眼泪盈盈悬于眼眶,必须得跟他来几句酒后吐“真言”,他也忒难对付了,“是,都是我的错,怪我不该一开始存有异心,怪我之后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上了你,怪我心里全都是你,然后每日都要陷入到这难堪的境地被你嫌弃!”
我哭了。
我真他娘的厉害,演技十级。
傅荆怀语调无波:“证明一下。”
我手一颤,差点儿以为自己耳鸣,当然接着还不忘继续抽泣:“怎么证明?”
他没吭声,但是看着我哭也没帮我擦泪,这跟话本子上写的情节完全不一样,难道我跟那些女主相比弱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他根本就对我没有私情?那怎么行!
感情才是筹码,没有感情那一定得想个办法增进感情!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将他拉下来,然后朝着他的唇一口就啃了上去。初吻!初吻!!初吻啊!我一边在心里哀悼自己的初吻,一边用尽心思撬开他的牙关,跟他好好扯了一扯。
傅荆怀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我这么狂热的“证明”,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了,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猛然用双手桎梏住了我的腰身,然后唇舌也不再木然,直接成攻击之势将局面扳了回去。
我在此中睁眼看他,他却闭着眼,睫毛微颤,很是入戏。
不得不说,以前我总觉得傅荆怀这小葱拌蒜般辛辣的长相不够风度翩翩,也装不来温柔徐徐,实在不对我胃口,可离得这么近看,却也能勉强接受。若像话本子里存在的那些老态龙钟的或者是油头肥面的皇帝一样,我一定再怎么劝自己都下不了口。
这个热吻的延续时间之长,难以估计,总之直到我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时候,傅荆怀才放开我,他的嘴唇红润,带着晶亮水渍,看上去格外祸人。他用这张好看的嘴问出了一句我闭着眼睛就能回答的话:“若钦,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心跳得特别厉害,毕竟这种热辣的情感戏份我也是第一次演,我垂眸道:“如果我骗你,我不得善终。”
“那我信你。”傅荆怀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我抬眼向上看去,看到他鬓边发丝轻舞,原来是有风吹过,身前的气息温热,背后的夜凉如水,我被禁锢在其中,进退不得。他又问我:“起夜风了,你冷不冷?”
我道:“还好,有你抱着我就不冷……”
傅荆怀叹息道:“不早了,不然你去就寝吧。”
我不从:“不去,不想跟你分开……”
他的嘴角扬起了笑容,这回绝对是宠溺地笑了:“若钦,你原本不是这么黏人的人。”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也不知怎的,就是想这样。”
“应该是喝多了吧?”他自嘲了一下,双手微微用力,又把我往他怀里紧了紧,“也多亏你喝多了,不然我也看不到你这副舍身取义的样子了,委实有趣至极。”
我躲在他怀中装睡,后来感觉到身体突然轻盈,是他把我抱上了床榻,还为我掖好了被角。傅荆怀走后,我便睁开双眼,我的酒量虽然达不到千杯不醉,但方才那些也只能让我感觉到微醺,装醉绝对是女人的必备美德。
我自然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只不过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想来想去还是睡不着,后来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没睡踏实。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大军濒临城下,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皇帝站在城楼之上,被一箭攻心。
晟王便是城下那个引弓之人,他的面孔依旧在梦里模糊,可是倒地吐血的傅荆怀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就是这晚吻我时被我看了一遍记住的脸,唇也是那张沾了水渍现在又沾染了血迹的唇,他在死前还是跟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若钦,你终究还是在骗我。”
说完这句算不上是遗言的遗言,他流下一滴泪来,彻底地咽气了……
云卿登上城楼,无视傅荆怀的尸体,他拉起我的手,对我说道:“小祺缪,许久不见,我终于回来了。”
我茫然被拉住手,依稀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云卿继续对我说道:“也多亏你迷惑他,与我里应外合,我才能将这昏君赶下马,解救万千百姓,你做得很好,等我登基后赐后位,让你常伴我左右,你可愿意?”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整个脑仁子都疼,不知为什么,云卿取得帝位明明是我乐于见到的结果,他要娶我也是我幻想过一千次的画面,这简直就是个无憾的美梦,可是我竟然没有雀跃。
也许梦里面的血腥政变,视觉冲击真的是太强了吧,所以我才会这么难受?
应该是吧。
三七 复杂的局势
日头将出未出,陈鸢喜就带着五千骑兵出发了。临行前,我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好久不骑马赶路你还能适应吗?如果路上有哪个小兵不听话,你可千万别急着动手打人家,要以你的人格魅力征服他们……”
鸢喜的造型实在是太帅了,我拉着她就舍不得放手,她自然也给了我格外热情的回应:“说重点,怎么这么些废话。”
我道:“昨夜安然归家了吧,顾常送的你,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陈鸢喜把牙咔咔一咬,翻身上马,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她最后撂下的是一句:“别跟我提那个死人!”
骑兵向西北进发,我眺望着鸢喜的背影,心头突然五味杂陈。我感觉我们真的是长大得太快了,犹记得年少时,我们一起在延池絮絮叨叨,一个说要学武,这样打起架来不丢他爹的人,一个说要从文,以方便增进骂人的语言,给师父长脸。
说话的时候,还不认识云卿。哪像现在,改变了生命的路途。
唉,算了,不想了,有些事想得太多就容易伤感。
有了那一夜的“交情”后,陛下待我已然不同。不仅在早朝时对我眉目传情,下朝时又喊我一起说话,不夜不归,其间还不断地以各种名目赏赐我,我的财富值一度达到史前最高。可是那种诡异之感,也一直挥之不散。
“小祺大人,陛下让您去御花园赏桃花。”夏公公拦住我的去路,笑眯眯地跟我行了个礼,看来我真的是皇帝跟前名副其实的红人了,连夏东海都对我比以往客气许多。
我才刚在御花园冒头,傅荆怀就站了起来,明明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大段距离,可我却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炙热入骨的爱意,仿佛想要把我燃成灰烬。我行走得甚为艰难,到他面前了才问:“现在的桃花也不过刚结了个青嫩嫩的花苞,有何可赏的?我真的不明白。”
傅荆怀捏我鼻子,打趣道:“朕的心花正开着,还不够你赏吗?”
他现在调戏我的话语张口就来,我不能次次都接招,那样太过洒脱难免惹他怀疑,所以听了这话,我羞怯地别过脸:“若叫别人听见了,又不知该如何编排我了……”
傅荆怀道:“听说你把我送你的宝贝放在屋里之后,看都没看第二眼。怎么,不喜欢吗?”
那些送来的珠宝发饰极为艳丽,若城中的花魁戴了都唯恐压它不住,我觉得他的品位已经走上了绝路,真是糟糕得可以。
“喜欢的呀。”我说。
“言不由衷!好吧,那你想要什么说来我听听,你若表现得好,我就满足你!”
他终于开了窍,我压抑着加速的心跳,试探着问他:“人生乐事不过在于升官、发财、有人爱,我已近完成了其中两项,那……”
傅荆怀了然:“想升官啊,行,我满足你的狼子野心。”
“真的?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对此我表现得惶恐万分,但又表现得万分期待,我真是个演技派。
傅荆怀:“不用考虑了,你看我这淡定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不过你也别太激动,你看你说话都发抖了。”
“我~没~抖~”
我升官的事情很快就落实了,次日早朝当堂宣了旨——“户部左掌侍祺缪心思细腻,品德良善,伴驾有功,深得朕心,特擢升一级,任户部侍郎,加俸三年。钦此。”
这旨意气得丞相大人后来整整地病了一个多月,他直道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辅佐过两任帝王,却从没见过这等荒唐之事!大岐要玩儿完了!
我心想,傅荆怀这皇帝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他做事不按常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是天天喊着大岐要亡的丞相竟没有先一步玩儿完,在史书上也挺难得一见。
然后我就又成了坊间传闻中“悲催”的女主角,以前被骂以色侍君,好歹证据不足,他们只能发散思维,骂我的词都比较没有创意;现在我真真坐实了以色侍君的名,那些人又改口说陛下口味太重,竟然真的会看上我这个没人想娶的难嫁户……
我气得一口黑血呛到腮帮子里,这等贬低蔑视叫我一个资深卧底情何以堪?
傅荆怀当时跟我在茶楼听八卦,正巧听到这段,笑得嘴都快歪了。我瞪他没收到效果,只能猛灌三口茶水压压。在回宫的轿子里,他笑嘻嘻地搂住我的肩道:“不要介怀嘛,我多高兴没人看上你~”
我把腮帮子里那口黑血又咽了回去,直夸:“陛下您说得对。”
十余天后,派去北疆的军队,算是彻底地回朝了。
得知此消息,我脑袋有点儿跟不上趟,先是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又差点儿被凳子绊倒,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又堵在喉头,终于……是终于回来了啊!
我走到铜镜前,心想自己应该换一身衣服,可是换什么好呢?让云卿看我穿好看的白衫,还是让他看我穿伶俐板正的官服?不行,若是让皇帝看出了破绽,我辛苦演的戏就全白搭了。故人相见,本是人间喜剧,可是我又不能表露出喜悦,简直苦逼。
听闻晟王回来时,直接交了兵,各路藩王都在城门口等他,欢欣鼓舞的模样就像在等待救世主。
傅荆怀听了眼线的汇报,还跟我吐槽了一句:“至于吗?这么大牌,出个场还弄得跟参加国丧一样,他们生怕朕死不了?”
他把个废话说得如此惊心动魄,我连连劝慰道:“别脑补太过,也别咒自己好吗?你若驾崩了我怎么办?”
傅荆怀登时就抱着我在脑门儿上亲了一口:“还是若钦心疼朕,不给朕添堵~”
我冷汗直冒,心想以后我给他添的就不止是堵了……
当然我不可能第一时间去找德望兼备的晟王,也是为了避嫌,我跟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不过倒是远远地看见了他,他还是那么的眉清目秀温雅如玉,即使安安静静地站在人堆里,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记忆中那张模糊的面孔终于再次清晰,我们隔空相视,看了半晌,他突然对我一笑。
于是御花园那满园的桃花骨朵儿,仿佛都在我的心尖上盛开了,无限芳华。
安静的时局还没过一天,傅荆怀就又急急忙忙召唤我过去,他眉头紧锁,我以为他又要让我表忠心,谁料,他却说鸢喜在桑安出师不利,被犬戎人偷袭,毁了大部分粮草,还断了与大岐的联系。他的声音干涩得好像沙砾,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
我问:“那怎么办?”
傅荆怀沉思片刻,命我紧急出发去给陈鸢喜续补粮草。一来我跟鸢喜相识多年,了解她的行事作风,比别人更容易找到她的所在;二来粮草的开支由户部掌管,我又刚升为户部侍郎,是该有一些作为,好不落人话柄。
我道:“那我即日启程吧,此事赶早不赶晚。”
傅荆怀听了,先是拢了拢我耳边的发,然后就抱住了我,他的手臂和胸膛仿佛围成了城墙,将我护于其中。
“若钦,这是你我的第一次分别,我怕是今后的每一日,都要想着你难以安寝了。”他说得很平静,但语意里却能透露出一些伤感。人都是贪心的,没有爱情的时候想要爱情,有了爱情的时候又想盼永远。
我回抱住他,笑了:“你怎么这么小儿女情长的?太毁形象了好吗?”
傅荆怀低头,像亲豆腐一样吻我,清清爽爽,不带情欲:“我哪里还有什么形象,我只担心会失去你。”
我以为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怕我会一去不回,后来才知,他指的是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将有可能会失去我的心……
后来在朝堂上,傅荆怀宣布了此事,我也让人备好了粮草,抓紧时间出城。
云卿回来了,我却要离开,这真是一份难以名状的心情。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对运送粮草的队伍下令:“出发。”
冬过春来,沿途皆是绿意,行至十里地后,我收到了一封密信,整封信都带着温柔和善的神韵,拆开后,只见上书四字:“可有想我?”
没有落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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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缪还没和心尖上的王爷说上话呢,就被傅荆怀派去给小战场续补粮草。谁知道,在她走后,晟王却被押进了宗人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犯了什么事呢?祺缪的离开,是皇帝陛下的调虎离山之计吗?傅荆怀到底要做什么?小祺大人能赶得上回来救王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