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耻而深爱！潜伏在自杀网的“爱情叛徒”

映春

井面上满是星光，

照亮白血病女孩生命通道

2012年12月21日，赵臻臻持续几天低烧，浑身虚弱乏力，双臂内侧出现红色斑点。男友徐文兵陪赵臻臻赴天津人民医院检查，结果让人惊骇，赵臻臻竟然患上了急性粒细胞白血病。离开医院，徐文兵问赵臻臻：“你家族中有人患过白血病吗？”赵臻臻回忆道：“我舅家的表哥曾患过这种病，21岁就去世了。”“当初你为什么向我隐瞒这一重要信息？你这是欺骗！”赵臻臻被训得眼泪汪汪。

赵臻臻时年25岁，辽宁锦州人，天津外国语大学毕业，天津滨江道中学教师。赵臻臻的白血病非常凶险，如不及时实施骨髓移植，不出一年，她将因贫血引发心脏衰竭身亡。可实施手术，费用不下20万。赵臻臻的病确诊后，徐文兵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经常一个星期不与她联系。2013年1月26日，徐文兵给她发来一条短信：“对不起，别笑我当爱情逃兵，就将过往当成温馨回忆吧。”赵臻臻的心碎了。

求生的本能，促使赵臻臻绝地自救。她将病情及初恋夭折如实告知父母。2月3日，赵家父母急匆匆从锦州赶赴天津为女儿配型。医生为他们进行骨髓穿刺，结果5个点位只有2个相符，配型宣告失败。中华骨髓库也没有找到合适配型，20万手术费又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赵臻臻脆弱忧伤，生命原野漆黑一片。

2013年4月2日，赵臻臻登录自杀网，向网友讨教如何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综合比较数种自杀方式后，她决定在卫生间烧炭自杀。随后，她在自杀群公布了自杀计划：4月5日上午9点买炭；12点吃一顿丰盛午餐；下午1点化妆扮靓自己；2点躲进密封的卫生间烧炭；4点缺氧与死神拥抱……仅过了两分钟，一位名叫王松的淋巴癌网友与赵臻臻取得了联系。王松大赵臻臻1岁，河北张家口人，毕业于北京城市学院，在天津开网店卖渔具。相同的境遇，拉近了两颗心。

赵臻臻含泪将自己的遭遇告知王松。王松开导她：“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你想过没有，你走了爸妈怎么办？一年前我也像你一样准备自杀，我妈知道后，眼睛都快哭瞎了。”他以自身经历开导赵臻臻，直到夜里11点，她的情绪才有所平复。接连一个星期，王松每天都在自杀网对赵臻臻进行心理干预，但始终无法消除赵臻臻自杀的念头。5月8日，王松提出见赵臻臻一面。她答应了。

5月10日，两人在海河公园碰面。赵臻臻身高1.65米，眉眼如画，苍白脸色掩不住绰约风姿。王松也是个美少年，漆黑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宽宽的肩膀。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分别时，王松试探地问赵臻臻：“我可能又要面临淋巴癌手术，这次不知能否挺过去。不多的生命时光里，我想约几位网友看看内蒙古草原，你能否陪我走走？”赵臻臻没去过内蒙古，也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见证草原的壮美，便答应了。

5月20日，两人与王松组织的11名驴友在北京西站集结，然后乘坐火车开赴内蒙古。这11位驴友都是癌症、心脏病等重症患者。让赵臻臻惊讶的是，他们身上看不出丝毫悲观绝望的负面情绪。王松给这个特殊组织取名“快乐重症旅行团”。一个9岁的小男孩患脑垂体胶质瘤，可他像个快乐天使。大家一到达辽阔的巴彦淖尔草原，他就支起画夹描绘绿草和羊群，还给每个人画素描。一对结婚三年的小夫妻，双双罹患晚期肝癌，然而在他们嘴里听不到死亡、绝望、悲伤等字眼，夫妻俩每天都有生活规划。年轻的妻子告诉赵臻臻：“再过半个月，我和老公准备去新疆看胡杨林。生命不在长短，重在活出质量。”赵臻臻热泪盈眶。

5月28日，旅行团行至呼和浩特土默特左旗。因连日降雨，赵臻臻、王松一行翻越一座山坡时，耳畔突然传来沉闷的异响，成群的老鼠、蟾蜍往山上逃窜。王松最先意识到危险，大声嚷道：“有泥石流，赶紧往上跑！”他背起脑瘤男孩率先往山上冲，然后折回身搀扶体弱驴友往安全地带转移。虽然大家都是重症患者，生命花期短暂，但灾难来临时每个人都是那么珍视生命。年轻的帮年长的背行李，男人照顾女人，一个个手挽手，在淤泥里艰难跋涉。被困3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摆脱了泥石流的围困……

驴友们乐观、淡看生死的洒脱深深感染了赵臻臻，她绝望的心融入蓬勃生机。返回北京，赵臻臻给王松发短信：“我绝望地掉入深井，却发现井面上又满是星光，我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以前我的生命通道是黑暗的，现在亮堂了。”王松一颗心踏实了。他回复道：“加油，咱们一道坚强活下去！”

2013年7月，赵臻臻病情恶化，她高烧、牙龈鼻腔流血，迫切需要手术。7月3日，一则喜讯传来：天津血液病医院经过几个月寻找，为她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配型。赵父竭尽全力筹了12万元手术费，可还有8万缺口，一家人愁肠百结。7月6日，王松向赵臻臻伸出援手，交给她4万元：“这是我准备的手术费，暂时用不上，你先拿去救命。”赵臻臻哭了：“你的救命钱，我怎么能接受？”王松冲她扮鬼脸：“我只是暂时借给你，等你手术成功了，再帮我凑手术费。咱们这叫互传生命之火。”赵臻臻抹一把泪，收下了。

搏击病魔迎接新生，

世间有种爱刻骨铭心

赵家父母对王松感激不尽。次日，他们匆匆返回老家，再次向同事、亲戚借钱。此时，赵臻臻已开始前期的化疗。化疗反应让她生不如死，王松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护。7月8日，动手能力很强的王松从批发市场买来PP棉、彩线、纽扣、织针等材料，在病房里缝制毛毛熊玩具。第一只棕色可爱的小浣熊“出生”了，王松拿着它在赵臻臻眼前晃了晃：“漂亮吗？”赵臻臻将它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太可爱了，是送给我的吗？”王松咧嘴一笑：“这个送给你，以后再‘出生的毛毛熊我挂到网上卖，争取为你凑点手术费。”赵臻臻眼眶一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咱俩是同病相怜的难友。”赵臻臻笑着，却流泪了。

这天王松缝了3只毛毛熊，两只被他挂到网上出售，每只标价100元。第二天，王松缝制了4个……短短一个星期，20只憨态可掬的毛毛熊诞生。7月15日，赵家父母从锦州返回北京，赵母难掩悲伤：“臻臻，我和你爸求遍了熟人，只借到2万元，爸妈对不起你。”一旁的赵父潸然泪下。王松安慰道：“伯父伯母，别急，我在给赵臻臻想办法。”当晚，王松将20只毛毛熊玩偶拍成照片上传到微信，然后眼含热泪写下了毛毛熊背后隐藏的悲情故事。网友被赵臻臻的遭遇及王松的爱心感动了，不仅将20只毛毛熊抢购一空，还以300元、500元预订。赵臻臻知道，网友这是变相在给自己捐款，让她有尊严地接受善款，泪一次次盈满眼眶。此后，王松加班加点在医院赶制毛毛熊。病情稳定时，赵臻臻不顾劝阻，拖着病体给王松打下手。每一只毛毛熊诞生，她心里就升腾起一份希望与踏实。7月23日，王松通过制作、网售毛毛熊，补齐了赵臻臻两万元手术费缺口。赵臻臻与父母相拥而泣。7月26日，医院权威专家刘庆国主刀，为赵臻臻成功实施了骨髓移植手术。

术后第三天，赵臻臻出现强烈排异反应，她腹泻、肝功能异常，陷入休克昏迷，被推入ICU病房。王松将内蒙古之行的11位驴友召集到医院，请每个人为赵臻臻写一句激励的话。征得医生的同意，王松全身消毒后进入无菌病房，他将11张纸条贴在赵臻臻的病床前。每天睁开眼，他就默默坐在病床边，为赵臻臻一遍遍念床头墙壁那饱含真情的励志话语：“赵臻臻，咱们都是被命运判了死刑的人，在无人鼓掌时，给自己一个鼓励；在无人为我们拭泪时，给自己一些安慰；在我们悲痛绝望的时候，给自己一份自信。”“抖落昨日的疲惫与无奈，抚去昨日的伤痛和泪水，相信你一定能睁开眼睛，迎接明天崭新的朝阳。”

三天后，奇迹出现了：赵臻臻睫毛抖动了一下，随即两滴清泪涌出眼眶。9月16日，赵臻臻的病情得到控制，父母准备将她接回锦州。此时，赵臻臻对王松有了依恋，她告诉父母：“我在天津上的大学，又在这里工作过，我还是想留在这里。”赵母急了：“我们走了谁照顾你？”王松挺身而出：“伯父伯母，我开网店时间弹性大，照顾赵臻臻很方便。再说，我们在天津有一帮朋友，遇事还能互相照应。”很明显，王松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好男孩，赵家父母放心地将赵臻臻留在了天津。

此后，王松一个月有25天赶过来陪伴赵臻臻，他督促赵臻臻按时服用康复类药物。赵臻臻没有胃口，王松下厨给她包鲜虾水饺、猪肉馄饨，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赵臻臻几次问王松：“你也是淋巴癌患者，让你照顾我真不忍心。你什么时候手术？我好让爸妈还你钱。”王松大大咧咧地回答：“也许与你在一起我心情好，身体一天天好转，很可能不用再做手术。”赵臻臻心里一阵轻松。专家提醒王松，白血病患者康复重在心理与精神。王松决定对赵臻臻实施最流行的、最时尚的“辨证施乐”疗法。赵臻臻大学时代是文艺骨干，有舞蹈功底，王松决定每天让她教自己跳一个小时华尔兹。权威人士统计，跳1小时华尔兹相当于慢跑2公里。医学专家把跳华尔兹比喻为“艺术长跑”。刚开始，赵臻臻没有体力教王松一个小时，她就将一小时分割成4段，每时段15分钟。随着体力恢复，赵臻臻渐渐能将4个时段连在一起，到2013年12月，王松不仅学会了跳华尔兹，两人还能一次连续跳1.5个小时。与此同时，王松还带领赵臻臻与网友一起唱歌、打乒乓球、钓鱼，刺激她神经系统的兴奋，疏泄赵臻臻五脏内的负面情绪。12月26日，复查结果表明，赵臻臻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在搏击白血病的过程中，王松的善良、智慧、责任、担当，点点滴滴蓄积在赵臻臻心中。不知不觉中，爱情在她心里疯长。2014年1月9日，赵臻臻重返工作岗位，王松送她去学校。轿车沿着海河大道缓缓行驶，赵臻臻暗示王松：“不知为什么，上了你的车我心里格外踏实，真想一辈子坐你的车上下班。”王松岔开话题：“你看海河的水多清澈！”赵臻臻黯然神伤。

此后，赵臻臻又不顾女孩的矜持，几次暗示王松，可他要么装傻充愣，要么故意转移话题。赵臻臻心里非常痛苦，她觉得王松肯定是怕她病情复发。她觉得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她毕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虽然现在康复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病魔还会攫住她？2014年3月2日，赵臻臻通过父母凑足了4万元钱交给王松：“这是还你的钱。我不想一个人在天津痛苦，打算过段时间回老家。以后我们很难再见面了，祝你幸福。”王松潸然泪下：“赵臻臻，我懂你，也爱你，但我没有资格爱一个人。”在赵臻臻的追问下，王松道出一个痛彻肺腑的秘密——

给心灵松绑，

“三赢爱情”成就世间传奇

王松告诉赵臻臻，他并不是淋巴癌患者，也从未实施过手术。原来，2011年春，王松的女友李佩被查出罹患肝癌。王松了解到，即便李佩换肝成功，生命存活期也不会超过五年。何况，他与李家父母无法支付巨额手术费。王松没有陪伴李佩抗击癌魔的信心和心理准备，他留给女友一封信和5000元钱，便仓皇离开李佩的老家邢台躲到天津。半个月后，王松得知，李佩承受不了病痛和失恋的双重打击，吞服安眠药自杀身亡。

李佩走了，王松的生命里也多了一道魔咒。夜里他一闭眼，就会梦见李佩脸色苍白地质问自己：“你说过要陪我到老，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弃我而去？”因心结深重，王松身体免疫力降到最低，他高烧、腹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2011年6月3日，在李佩去世一个半月后，王松从床上站起来了，决定为自己的心灵赎罪。在网友的建议下，王松决定在自杀网做义工。这些年，他一次次将自己装扮成癌症患者、生活不幸者等悲情角色，想方设法帮助失去生存信念的人打消自杀念头。赵臻臻是他拯救的第五位绝望者！

王松分明就是另一个徐文兵！赵臻臻心底休眠的愤怒、悲伤瞬间爆发，她冲王松吼道：“你就是残害李佩的间接凶手，双手沾满鲜血。肿瘤有药可治，可你和徐文兵这类人无药可医！”王松可怜巴巴地站在客厅，想进一步解释，可赵臻臻不给他机会，狠狠将他推出了门。房门一关，赵臻臻放声大哭……

心中的英雄陡然间变成了可耻的爱情叛徒，赵臻臻怎么也无法将王松这两种身份重叠在一起！她陷入深深的纠结痛苦中。此后除了上班，赵臻臻将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2014年4月23日，王松给赵臻臻发短信：“不求你的谅解，只希望你善待自己。我罪孽深重，心结一辈子也无法打开，终生不再谈爱情……”赵臻臻的心仿佛被利器尖锐刺了一下……

晨光染白窗户时，赵臻臻打开抽屉取化妆品，意外发现了11位驴友写给自己的励志语，如烟往事顿时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苏打水弥漫的病房里，自己像只病猫蜷缩在床，王松将一张张励志纸条张贴在床头。他坐在自己身边，饱含深情诵读，千遍万遍不厌其烦。当自己睁开眼睛时，王松惊喜交加地附在自己耳边：“你终于醒了！我和你爸妈的天终于亮了。赵臻臻，等你出院，我带你去西藏看雪域高原……”冷静下来，她开始用理性的眼光重新审视王松：他确实背叛了爱情，间接害死了一个可怜女孩，可他已经受到了良心的惩罚。他已拯救了五位绝望者，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的生命也是王松给予的。人这一生，谁没有怯懦过？谁的青春不犯错？盯住他曾经的错而否定他的全部，这不公平！一番心灵挣扎，赵臻臻心里亮堂了。

当天下午，赵臻臻来到王松的住处。她哽咽着说：“你别不谈爱情啊，我是真的爱你。”泪一点一滴地从王松脸庞滑落，王松低声问赵臻臻：“你原谅我了？”赵臻臻轻轻替他拭泪：“谁也不是圣人，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一直在用行动为自己赎罪，李佩在那边不会责怪你。”一向坚强的王松，哭得像个孩子。

为彻底消除王松心结，5月3日，赵臻臻陪伴他来到李佩邢台老家的墓地，王松在墓地前长跪不起，哭着向李佩忏悔。赵臻臻给李佩献了两束白菊：“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你在天堂也看到了，他的功足以抵消他的罪过。”忏悔过后，赵臻臻和王松往李佩父母家赶。

李家父母没给他们好脸色。赵臻臻不介意，自我介绍后动情地说：“伯父伯母，王松今天来是向二老谢罪的，你们给他这个机会好吗？”王松跪下来，泪如泉涌。赵臻臻絮絮讲述王松的忏悔、痛苦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李家父母边听边流泪，当初女儿病情来势汹汹，连他们都萌生过放弃之意，更何况王松？这些年，他拯救了五位绝望者，值得人尊敬。李家父母搀起王松，诚恳地说：“孩子，别自责了，我们不再怪你。以后你和赵臻臻好好生活，对我们也是一种安慰。”

返回天津，赵臻臻与王松商量：“李佩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一辈子也难以抹去心中的伤痛。咱们以后每月给他们寄500元钱好吗？这样他们心里也会有个念想。”王松紧握赵臻臻的手：“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我赞同。赵臻臻，嫁给我好吗？”赵臻臻双眼被幸福的热泪模糊：“怎么现在才向我求爱？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6月19日，王松带赵臻臻返回河北张家口，两人在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赵臻臻向王松承诺：“从今以后，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自杀网做义工，用自己微薄力量，让更多不幸的人坚强活下去。”

网友们得知他们结婚的消息，纷纷发来祝福，网友们评价，这是一段世间传奇，也是一场“三赢爱情”：赵臻臻收获生命和美满爱情；王松实现心灵救赎；李佩父母找到了精神慰藉！

编辑/涂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