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杭之
假期过后,又要去上那个辅导班了。说实话,一个月不见,还真有点想念辅导班老师——那个脸像土豆一样的胖乎乎的老头儿,脑袋顶上竖着零散的几根白毛,好像漫画中的“三毛”。他粗大的手上总是会有白白的粉笔灰,像面粉一样黏在那里,好像他是个磨坊里的工人。他总是好几节课都不换他那粗布衣裳,讲课的时候唾沫星子又细又碎,飞得那个远啊。据说他还是济南市里数一数二的数学老师嘞!只是当面时,我们叫他“陈老师”,背地里,我们都不谋而合地叫他“陈老头”。
每周六,我们都会穿过一个狭长的小胡同,来到一间连桌子椅子都长短不一的简陋教室里学习。听着陈老头激昂的讲课声,我们在卷子上涂抹着几何图形。他在讲课时,如果看见我们在说话,就会用一只布满粉笔灰的手指着自己的眉尖,另一只手冲我们摇来摇去,脸一缩,眉一皱,训斥着:“哎,哎,别说话……”仿佛一个和蔼可亲的奶奶在提醒我们:“哎,哎,掉东西了……”
常常,他在黑板上写错字会直接用胳膊擦,结果一节课下来全身上下都是粉笔灰。到了冬天,我们就开玩笑地说:“呦,屋里多了一个雪人啊!”而夏天,站在空调旁的他,头上不多的白发会被吹起,竖成可爱的弓形,我们就都不听课,只望着他的头发哧哧地乐。
他说他是数学名师啊!——他会把负数比作欠钱,让我们一下子就把计算法则弄得很简单很流畅;把平方比作戴帽子,让我们一下子就记住了那些公式。他说他当过大学里的足球队长啊!——中国男足一出丑他就要在课上大讲:“我带你们去踢都比他们好。”然后同学们就在下面叫好,说,下课踢一场去!
他很自信,会在我们忙着做题的时候慢悠悠地背着手在旁边踱着方步,跟我们讲他的丰功伟绩,就像是一个自豪的农夫在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庄稼长势多么多么地喜人。当陈老头嘴里说着“我教出来的学生啊……”,我脑子中的那个农夫就挥舞着锄头站在山头朝着下面喊:“俺的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当陈老头说:“别看咱这房子小……”我就会想象着他朗朗上口地吟诵:“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然后扑哧一声突然笑个前仰后合,一不小心惊醒了睡在墙角的几只蚊子。
辅导班的陈老头可爱,同学也活泼,风扇也呼呼地刮大风,卷子用三支笔加橡皮压着都会满天飞。风在教室里头跑动。我们就在风声中、忙着捉卷子的风声中,把一节一节的时间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