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个温暖春日的上午。刘守根老汉正在院内喂鸽子,忽然,小黑狗“汪汪”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往院门方向跑。老汉扭头看去,一下子愣住了。刘大孬和他新娶的小三莉莉一人拎着一提饮料笑吟吟地过来了。
刘守根疑惑地站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自从刘大孬成人之后,自从刘大孬靠买地建房卖房发财之后,十几年了,刘大孬从来没有登过这个寒门。恍惚间像是在做梦,可他摇摇头,不是,不是做梦。肥头大耳的刘大孬和打扮得妖妖冶冶的小三确确实实迎着他走来了。
六叔。刘大孬叫了一声。刘守根迟疑了一下,尽管这叫声有些陌生,但他确确实实是他六叔,于是,刘守根笨拙地答应了一声。刘大孬又向莉莉介绍:这是咱六叔。
莉莉涂得猩红的朱唇微启,甜甜地叫了一声:六叔。
刘守根一边有些别扭地答应着,一边从刘大孬和莉莉手中接过礼物说:不年不节的,你们买这些东西干啥?
说着把刘大孬和莉莉让进屋。刘大孬说:六叔,听说您感冒了,我和莉莉过来看看。刘大孬想在沙发上坐下,可一看沙发上堆着旧衣服,靠背上落有灰尘,脸上显出了厌恶之状。他拎了拎西装的衣角,还是屈尊坐了下来。
莉莉没有坐,她微微弯下细腰,甜甜地问:六叔,好些了没有?
刘守根说:小感冒,吃点儿药就好了。
刘大孬和莉莉打量着这座老旧的寒酸的房屋。
刘守根想,他们现在来看我干啥哩?猛然间,他想起来了,噢,是为甜水洼那块地。这个坏种,榆树镇周边的农田被你一点一点的“吃”完了,你还不满足,又瞄向了村里这唯一的一块地。刘守根知道,大孬和邻边的农户都说通了,一亩地八万块,且做好了儿子的工作,可刘守根的几亩地在正中间,因他不同意,就卡壳了。去年中秋节,在城里做生意的儿子回来,逼宫似的要求老子同意把那块地卖了,自己死活不同意。这一次刘大孬可能为这事来的。
刘大孬环视屋子一圈说:六叔呀,你这房子也该翻盖了。
刘守根说:翻盖啥,老房子住着舒服。
刘大孬说:六叔,俺六婶子生病住院五六年,没少花钱;办丧事又花了一笔钱,我知道你手头紧,这一万块钱你先拿着。
刘大孬说着,递了一个眼色,莉莉赶紧打开精巧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涂得蓝莹莹的纤纤玉指捧着信封,递到刘守根跟前说:六叔,这是你侄子的一点儿心意。
刘守根看到那鼓鼓的信封,一时有些心动,手不由自主地往外伸。可他的心“咯噔”一下,理智占了上风:土地是自己的命根子,也是子孙后代的命根子,必须硬下去!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我不要。
刘大孬笑着说:六叔,咋,我这钱脏?
不脏。
不脏为啥不接?
我平白无故接你的钱干啥?
六叔,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次来就是跟您商量甜水洼那块地的事。
刘守根说:其他事好说,就是那块地的事,说天花乱坠也不卖!
大孬眼一瞪:真不卖?
真不卖!刘守根坚定地说。
大孬“嘿嘿”笑了两声,猛吸一口,狠狠地掷下烟屁股:莉莉,走!
莉莉鄙夷地剜了一眼这个固执的、不知好歹的老头,站了起来,跟着大孬走出去。高跟鞋敲击着砖铺路面,发出笃笃的愤怒的声音。
哎,东西你们拿上。刘守根拎起那件蜂蜜和六个核桃追上去。
大孬理都不理,挽起莉莉的胳膊昂着头扬长而去。
刘守根一手拎一件饮料,定定地站在那里,手竟有些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街巷里唯一的邻居老周婶子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过来了,她望望大孬和小三的背影问:是不是为买地的事?
是。
你没应承他?
没有。
老周婶子叹口气说,这个大孬,可得罪不起呀!
在榆树镇,谁都知道大孬的德行。大孬是被大哥惯坏的。大嫂嫁过来后,一连生了六个闺女,大哥四十岁那年,大嫂才生下了这个宝贝蛋,要啥两口子给他啥,惯得无法无天。上中学那年,因为在玉米地拦截小姑娘,被学校开除。从此,他在社会上游荡,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整天吃喝嫖赌、打架斗殴。可是,因为是地痞,没人敢惹。
刘守根说:我一个大老头子得罪他还能咋着谁?
他过于乐观了。没有想到,大孬的拜访只是他噩梦的开端,一个新的阴谋正在悄悄地谋划之中。
二
一天上午,刘守根又到甜水洼薅草。甜水洼因为西临甜水河,旱能浇,涝能排,土壤肥沃,被榆树村人称为甜水洼。打从记事起,他就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算算已经快六十年了。这片肥沃的土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榆树村人。春天满眼碧绿的麦苗,秋天是一片丰收的玉米地,那玉米棒子个个像小棒槌一样。尤其是每年五月小麦成熟季节,满眼是金灿灿的麦海,布谷鸟在麦田上空飞来飞去“麦秸垛垛,麦秸垛垛”,叫声清脆而又婉转。南风阵阵吹来,泛起金色的波浪,呼吸着这酒一样醉人的麦香,那是多么美好的感受呀!
可是,自从三十年前乡政府从魏庄迁到这里后,榆树村逐渐发展成为集镇。这几年,乡下人到镇上买房的人越来越多。刘大孬正是看中了这个商机,搞起了房地产开发。他先是与人合伙以每亩地三万元的价格购买公路边的土地建成商品房,销路很好,供不应求;刘大孬又向纵深处开发。就这样,把大片大片的良田开发成商品房出售。短短几年间,村子周边的土地都被刘大孬和他的同伙买了过来,开发成一排一排的两层小楼。榆树镇的土地被一点点蚕食。现在,就剩下甜水洼这片不足五十亩的土地了。如果仅存的这一块土地被他买走盖成商品房,榆树镇一千多口人,就没有一寸土地了。刘守根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在他的感觉里,刘大孬就像一只肥硕的蚕,而甜水洼就像一枚翠生生的桑叶。那蚕正一点点地向这里蠕动过来;又像一头老虎,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诱人的肥肉。
不,绝对不能同意!
刘守根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奶声奶气的叫声:爷爷,爷爷。他站起身回头一看,原来是四岁的小孙子壮壮奓着小手正向这边扑来,后面跟着他的爸爸开放。开放在郑州搞装修,春节都没回来,现在正是装修的旺季,这时候回来干啥?
走到地头,他一把抱起孙子,亲了又亲。几个月不见,孙子又长高吃胖了。亲热罢,刘守根问:咋这时候回来,有事?
孙子说:爸爸妈妈请您逛公园,看少林寺。
开放笑了,夸壮壮真聪明。说:爸爸,后天不是您的七十大寿吗?现在春暖花开,正是旅游的好时候。我想带您看看黄河、逛逛少林寺,再到洛阳欣赏欣赏牡丹,到开封游游清明上河园,好好庆祝庆祝。
刘守根心里一热,还是儿子孝顺呀!自己的生日自己都忘了,儿子倒还记着。尤其是看黄河,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曾跟儿子说过,这辈子能到黄河看看,就是死了也心甘。
刘守根没有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坐上发往省城的大巴车,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郑州。
一连几天,儿子陪着他看黄河、游少林寺,又到洛阳、开封逛了两天,玩得开心极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吃过晚饭,儿子开车把他带到“柔情似水洗浴中心”,在碧绿的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通澡后,服务生把他领进九号房间,胳膊一伸,很有礼貌地说:请!
刘守根走进铺着红地毯的房间,他脱光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席梦思床上。他想起老家二林开的澡堂,那叫澡堂吗?脸盆一样大的池子,水脏兮兮的,人进去就像下饺子一样,人挨人。老家那搓澡的,随便胡噜一遍就完了。人家这搓澡的多有礼貌。把你请到一张软乎乎的白色沙发床上,从上到下,细细地给你揉搓一遍,就连裆里那片地方,也揉来搓去。他在心里笑:日他个娘,比亲儿子还要孝顺哩!
刘守根正美滋滋地想着,忽听有人敲门。那声音轻轻的,很有节奏。刘守根忙穿上裤头,披上浴巾,拉开门,却一下子愣住了。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袒胸露背的女子,正对着他笑呢。
你找谁?刘守根惊讶地问。
女郎笑了。女郎一笑鲜艳的嘴唇就像盛开的牡丹花。
女郎说:找你呀,刘总让我过来给你服务的。
女郎说着已经挤进屋内,那丰满的身子就要往他身上靠。
刘守根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赶紧趔开了。他问,哪个刘总?你给我说清楚,谁让你进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儿子从外面进来了。儿子说:爹,这是我给你安排的,让她给您服务服务。
刘守根理解出“服务”二字的含义,他双目死死地盯着儿子,突然,抡起胳膊,狠狠地扇在儿子脸上:妈了个×,你把老子看成啥人了?滚,都给我滚!
堂侄大志慌忙过来说:“六叔,俺婶子去世一年了,俺兄弟这是孝敬你呀!
有这样孝敬的吗?!刘守根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穿好衣服往外走。
爹,外面下着雨呢,我给您拿把伞。
不要!
回到儿子租的房子,刘守根还在呼呼地喘着气。
媳妇兰英倒杯茶端过来说:爹,你错怪开放了。
我怪罪他啥?
这几天旅游、吃住,包括洗澡,都是大孬哥出的钱。
啥,你说啥?刘守根瞪大了眼睛。
兰英说:爹,不瞒你说,大孬哥一心想买咱那几亩地,你就答应卖了吧。
刘守根说:我不卖。咱榆树镇就那一块地了,卖了咱吃啥?下辈小孩吃啥?
爹,你想得太远了。没有地可以做生意嘛!
哼!有能力的做生意,没有能力的干啥?咱那穷乡僻壤,地卖光卖净,钱花完了咋办?得为子孙后代着想呀!
一会儿,儿子从外面回来了。
我问你,大孬给你多少钱?
儿子翻了媳妇一眼,说,你问这干啥?
你说,大孬到底给你多少钱?刘守根已是怒不可遏。
给了三千。
哼,回去我还他!
第二天,刘守根赶回榆树镇时,天已经黑了。他径直走进了大孬的家。
大铁门关着,小铁门却虚掩着。刘守根推门走进院子。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大孬家的堂屋门敞开,电视机开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翻云覆雨地亲热。大孬光着上身,穿着大裤头坐在沙发上抽烟。袅袅的烟雾中,莉莉只戴一个粉红色的胸罩,穿一件肉色的短裤,坐在大孬的怀里,两个人正咯咯地说笑着什么,莉莉兴奋得粗壮而肥白的美腿一翘一翘,胸前那对肥硕的大奶像一对不安分的小白兔不停地上蹿下跳。
刘守根的脸禁不住热了。他故意大声“吭”了一声。
谁呀?大孬推开了莉莉,扭头往外看。
我。
大孬见是刘守根,急忙站起来,关掉电视,迎出来说:哎呀,是六叔呀!忙往沙发上让:六叔,快坐,坐。
刘守根刚坐下,莉莉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倒好一杯茶端了过来。他用手推开说,不喝。
六叔,听说你旅游去了?大孬刚说到这儿,看见刘守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有些惊讶说:六叔,你这是干啥?
刘守根说:谢谢大侄子的好意,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有钱,你这三千块我就还你。
六叔,你这是……
刘守根说:买地那件事你也不要费心思了,我说过不卖,你就是再想其他办法我也不卖。
刘守根把信封往茶几上一丢,扭头就往外走。
大孬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他紧紧地盯着老汉,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六叔,你甭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守根已经走出大门,他扭过头,站定。冷冷地说:咋,你还能吃了我?
大孬“嘿嘿”冷笑两声,他飞起一脚,铁门“哐”的一声巨响,惊得整个榆树镇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他背着手,一边气哼哼地往屋里走,一边恶狠狠地说:能的不清,不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我大孬的厉害!
三
麦收过后,一天深夜,刘守根睡得正香,忽然被房顶咕咚咕咚的响动惊醒。怎么回事?他坐了起来。停一会儿,咕咚咕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莫非是下冰雹了?
他赶紧披上衣服起来,拉开门,天黑咕隆咚的。他伸出手试一试,没有冰雹呀。他又往外走了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地下不知啥时候落了两块砖头。
咦,这是怎么回事?
他回屋拿出手电,往房顶上照了一阵。灯光微弱,并没有看出什么。
第二天,刘守根先站在院子里看,没有看到什么,就走出自家院子,想到屋后面老二家院里看。可是,老二家油漆斑驳的木门上一把铁锁已经锈迹斑斑,他从门缝往里看,蒿草满院,阴气沉沉。老二自从在自己的责任田里盖起两层漂亮的小楼后,便全家出动到北京捡破烂去了,一年难得回来一趟。刘守根只好站在老二家的院墙外面往自家后房坡上看,并没有发现什么。
可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这样想着,站在巷子里往北瞅瞅,往南望望,半里长的街巷里空无一人。
在刘守根的记忆里,这条街是多么热闹啊。街巷两边都是错落有致、模样大致相同的狗头门楼,里面住着一户户欢实的人家。一到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端着饭碗蹲在院外墙根处。孩子们到处疯跑,男人女人们则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打情骂俏,那是多么温馨而又令人回味的场景啊!
可是,不知从哪一年起,村子里兴起了到村外盖房子。起先是家里的人口多了,年轻人该结婚了,找大队干部到村外大田里划片宅子,盖起了瓦房。近几年,好像是相互攀比似的,明明村里房子好好的,宅子好好的,却纷纷在村外自己的良田里盖起了平房、楼房。反正是自己的地,没人管,想咋盖咋盖。于是,这儿矗立一处,那儿矗立一处,把好好的良田都给分割了。就这样,一户一户的人家迁走了,偌大的村庄变成了空心村。
作为叔父,刘守根知道自己的话不会起什么作用,况且多年前为争宅基地的事,他曾和大哥一家干过架,结了怨仇。大孬能听他的吗?可他还是斗胆向大孬建议:你就不会把咱空心村开发开发?
大孬“嘁”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外面靠街靠路,交通又方便,我在村里开发卖给谁呀?噎得他干瞪眼。
刘守根清闲的日子没过几天,倒霉的事情又接踵而至了。
四
那天晚上,他正在做饭,忽然听到小黑狗凄惨的叫声。
咋回事?他赶紧丢下烧火棍,跑出来一看,小黑狗拖着一条腿,哀哀地叫唤着往院里挪。它费力地挪到主人跟前,卧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守根蹲下身子,用手摸一摸那条拉着的腿,小黑狗发出一声惨叫,显然被谁打断了。
谁打的?谁把你打成这样?他痛心地问小黑狗。
小黑狗眼里流着泪,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日他娘,这是谁干的?
刘守根饭也不做了,背着手走出这条寂静的街巷,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他挨门挨户地问:见谁打俺的狗没有?有的人说没有见,有的人笑笑。问遍了一条街,也没有打听出来。
这件事还没过去几天,他养的一群鸽子又被药死了。刘守根恼火透了,他又不会像泼妇那样到街上骂,只在心里干生气。
农历五月十九,是榆树镇一年一度的庙会。那天夜里,刘守根听了一会儿戏,感觉心口疼,就往家走。路过桥头,他拐进厕所。刚刚尿完,忽然听到两个醉汉从桥头饭馆出来。他听见是大孬的声音:我说狗,狗蛋,我给你安排的事干得咋样?
鸽子我,我全部药,药死了,狗腿我也打……打断了。
房……房子砸了几回了?
砸,砸了两,两回,我今……今晚上还……还去砸。
刘守根气炸了肺。他皮带还没束好,就冲出来,指着大孬的鼻子大骂:大孬,你猪狗不如的东西!
俩人站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老头子竟然在厕所内。短暂的愣怔之后,大孬很快镇静下来,他说:六,六叔,你说话文明点儿。
我不文明咋样?你让狗蛋药死我的鸽子、把我家的黑狗腿打断,又砸我的房子,我日你娘,你安的啥心!
我日你娘!大孬还了一句。
刘守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可是自己的亲侄子呀,他竟然骂起了自己的亲奶奶。
我日你娘!他又骂了一遍。
我日你娘!大孬叉着腰和他对骂。
刘守根一下子气蒙了。他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他晃了几晃,“扑通”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
五
刘守根这一次摔得不轻。儿子把他接到郑州,住了快两个月,才能下地。
脑子清醒以后,他几次要回来,他惦念着甜水洼那块地。可儿子一次次劝说:爹,既然治就治好透,落了后遗症咋办?
刘守根只好躺在病床上继续接受治疗。可是,他睡不着呀!他担心大孬趁他不在家弄事,更怕儿子和大孬合谋,到时候,庄稼毁了,房子盖起来就晚了。他从儿子一次次劝他的表情时就看出了端倪,他再也住不下去了。
一天早晨,趁儿子儿媳还没来,他偷偷地溜出医院,乘上了发往老家的大巴。
一下车,他就直奔梦牵魂绕的西地。刚刚拐过供销社的院墙角,他一下子愣住了。
大片大片即将成熟的玉米被推倒,被辗烂,甜水洼已经面目全非。肥沃的平平整整的土地被开膛破肚,挖起了一道道深沟。地头仅存的几棵玉米在人们的踩踏下被折断,青色的汁液流了出来,那是玉米的眼泪呀,那是玉米在痛苦地呻吟!
还我土地!还我土地!!还我土地!!!
这位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竟像孩子一样趴在黄土地上哭泣起来。
在场的人们都愣住了,满世界都愣住了。只有老人的哭声在旷野里久久地回荡……
李庆伟:男,1963年出生,河南沈丘人。曾在《诗刊》《阳光》《花溪》《百花园》《小小说月刊》等杂志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数十篇。小说《探亲》获全国职工文学大赛二等奖,散文《母亲的情书》获第二届老舍散文奖,报告文学《舞在浪尖上的舵手》获《中国作家》杂志社举办的“新世纪报告文学大赛”三等奖。系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在郑煤集团党委宣传部工作,《中国煤炭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