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罗伯茨
每年都有许多人生病或死去,这其中,有的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吃,有的是因为吃进的食物缺乏必不可少的营养素。随着世界人口的增加,这些问题将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可是,这些死亡和健康问题有许多本来都是可以预防的,也就是说,是可以应用现代科学技术通过改善营养而加以解决的。这里用到的关键技术是植物育种,其中就包括了转基因生产技术。现代遗传学技术能够制造出新的转基因作物品种,可以使农作物产量得到极大提高,可以使农作物也能够在以前被荒废的贫瘠土地上生长,尤为重要的是,还可以提高常见作物的营养成分。制造转基因作物的这项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世界各地的许多实验室都能够熟练地加以运用。然而,对于我们这些科学家来说,如此明白的一件事情如今却成为全世界都在激烈争论的话题。为什么这些经过改良的农作物没有被更加广泛地加以应用?尤其在那些发展中国家,这些改良品种本来是有可能实实在在地改善人们的生活质量的。为什么有人竟要煽动公众怀疑一切转基因作物?
首先,我们必须明白什么是转基因作物。自从农业在美索不达米亚诞生以来,人类就一直在操纵植物,通过不同品种之间的杂交来提高产量,增加营养价值和便于农作物的种植。进行植物杂交,利用现存的植物进行杂交相对说来比较容易。但是,用这种杂交方法可以引入的有用性状,从总体上说,是非常有限的。因为一般说来,这取决于是否能够在亲缘关系较远却仍然能够进行杂交繁殖的那些植物中找到所需要的性状。被称为转基因技术的育种方法的出现突破了上述限制,利用这种技术,可以通过DNA重组来把没有亲缘关系物种的基因转移到植物之中。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想把决定某种所需要性状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基因转移到一种植物中,我们不仅可以到植物当中去寻找那个基因,还可以到其他任何生物当中去寻找,这就扩大了所需要的性状来源。此外,用这种技术转移基因的精准程度是以前的技术绝对做不到的。采用传统的育种方法,从一种生物转移到另一种生物的基因可以是成千上百个,而且通常还无法知道这些基因的特性。然而,用重组DNA的方法育种,转移的只是特性已知的某些特定的基因。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使用什么方法或者说采用什么操作手段来转移基因与最后得到的植物完全是两回事,重要的是最后得到的结果。最后得到的农作物安全还是不安全?在这里,很容易看到方法和结果两者的分离。如果我们用重组技术将所需要的一个基因从一个水稻品系转移到了到另一个品系,最后得到的便是转基因水稻;如果用的是傳统的育种方法,最后得到的便不是转基因水稻。奇怪的是,重组DNA的育种方法,转移基因的精准度非常高,反而有人认为这要比盲目地将数百个基因从一种生物转移到另一种生物更加危险,这实在是有悖常识和逻辑。如果说对转基因农作物食物必须进行广泛的检验才可以放心食用的话,那么对于传统的农作物食物也应该如此。
问到围绕转基因作物为什么会出现这场争论的原因,回答其实十分简单,那就是政治。普通公众之所以对这种大型农业综合企业抱有很大的疑虑,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认识到利用现代技术可以培育出性能更好的农作物所蕴藏的价值。在发展中国家,一些激进分子通常都是为了政治目的而掀起反对转基因作物的运动,他们根本不顾穷人迫切需要更多和更富有营养的食物来改善生活质量。这种反对转基因作物运动所造成的思想混乱对于这些国家肯定是一场潜在的灾难。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同欧洲国家采取非常强硬的反对转基因作物的立场有关。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孟山都(一家跨国农业生物技术公司)和其他一些农业综合企业试图把转基因种子推销给欧洲的农场主。应该说,他们犯了一个很大的战略错误。这些公司——尤其是孟山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这种商业活动会被认为是一家美国公司企图垄断欧洲的食物供应而招致欧洲人的强烈反对。由于孟山都和其他许多公司早就在欧洲经营业务,很难根据这个事件说孟山都公司本来就是一家不良公司。
那么,怎样才能够解释孟山都这家美国公司有垄断欧洲食物供应的企图,从而阻止这种威胁呢?办法是不去针对孟山都公司本身和它掠夺性的商业活动,而是针对他们提供的产品,指责他们制造这些产品——在这个案例中就是转基因作物——所使用的方法没有经过测试,有可能危害健康。绿色组织和其他一些政客采取的这种策略看来是非常成功的,他们宣称要把欧洲人从一种新技术可能会造成的巨大危害中拯救出来,受到这种新技术危害的人有可能罹患疾病乃至失去性命。在政治上,采用这种策略更是收效明显,政客们宣称是在拯救他们的选民的生命,当然容易拉到选票。
在这个案例中,难就难在这些反对转基因作物的人说的是一种推测:一旦有某一种所谓的“科学怪人制造的古怪食物”进入欧洲人的食物链,那就有可能对人们的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因此,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来描绘那幅有可能导致灾难的极其可怕的图景。于是,为了安全起见,认为这些食物应该受到严格监管和严格测试的呼吁就好像合情合理。但是,反对转基因作物的运动很快就完全失控,那些激进分子干脆要求全面禁止转基因作物,非常卖力地上蹿下跳争取禁令得以通过。最后,通过各种各样的恐吓,要求进行从未有过的非常严格的监管,他们终于成功地阻止了转基因作物进入欧洲。对于欧洲来说,执行这项禁令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在全世界就欧洲和北美的发达国家能够生产出充足的普通食物供养自己的人口还有富余,它们不像发展中国家那样迫切需要转基因作物。尽管如此,转基因作物在美国早就被广泛应用于提高农作物的产量,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原来,绿色组织并不满足于在欧洲极力诽谤转基因作物,他们还把他们的运动搞到了国外,并告诉发展中国家的人民,他们也应该禁止转基因作物。毕竟,住在发展中国家的人听说转基因作物在欧洲是个祸害,自然便不敢相信它们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就是安全的。问题还远不止于此。除了欧洲和美国,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都没有富裕到有足够的钱来买食物,也不会有丰富的食物供给来满足他们的需要。在欧洲和美国,富有营养的食物随处可得,而且大家都买得起。可是在发展中国家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包括许多非洲国家、大多数印度次大陆国家以及许多其他贫穷国家,在这些地方经常会遇到食物匮乏。不仅食物供给不足,而买得起的食物大多数又缺乏必不可少的营养素。几十亿人就靠生产力低下的耕种勉强维持生命,而他们种植出来的粮食却常常养活不了他们的家庭。这是因为他们种植的农作物品种特性太差,如果用重组方法对他们的农作物加以改进,不仅产量会大幅度提高,而且还会获得耐旱性、富含营养以及其他优良特性。可是,如果禁止转基因作物的话,多半就不会有这样的优良品种。欧洲的政客和所谓的绿色环保组织正在玩一种非常危险的游戏,它很可能会使数十亿人挨饿。现在或许该是他们清醒的时候了。他们应该承认,问题不在于技术,他们害怕的是大型农业综合企业。最重要的是产品,而不是生产它们的方法。
在这方面有一个很好的例子,这就是“黄金水稻”。在1999年,有两位生物学家英戈·珀曲克斯和彼得·拜尔发表文章报告说,他们培育成功一个能够合成β胡萝卜素的水稻品系,而β胡萝卜素是合成维生素A的材料。他们之所以要开发这种转基因水稻,是因为世界上有许多以大米为主食的人患有维生素A缺乏症。缺乏维生素A会引起失明和包括免疫力差在内的发育缺陷,有可能导致夭折或一生痛苦。全世界每年有一百多万儿童死于维生素A缺乏症,还有更多的人因此一生受尽折磨。黄金水稻被免费提供给愿意种植它的个体农民,允许他们留种。食用少量的这种黄金水稻就能够满足一个成长中的儿童对维生素A的需要。不过,黄金水稻是在欧洲培育成功的,在那里受到最严格的欧洲法规的压制,因此在发展中国家种植仍然会有人感到担心:仅仅因为它是转基因作物。绿色环保激进分子一直以欧洲人厌恶转基因作物而觉得理直气壮,许多外国政府又迫于压力而畏手畏脚,结果,转基因作物在国外也要受到当地的诸多限制,以至于黄金水稻至今也未能在世界上哪怕一個地方获准进行商业种植。欧洲反对转基因作物的法律有效地阻止了这种救命的农作物的推广,后果则是数以百万计的人,其中大部分是儿童,由于患上维生素A缺乏症这种本来可以治愈的疾病而死去。这样的灾难该由谁负责呢?
在我看来,这应该归罪于所谓的“绿色”组织和政治上的激进分子,正是他们胡说转基因食品危害你的健康,不应该种植。欧洲的政客们屈服于这些院外游说集团,不顾科学已经通过一些从未有过的最严格的实验证明了这些转基因农作物是安全的,也在为他们推波助澜。科学家发表了大量研究论文对转基因作物的安全性进行了学术论证。与此同时,却没有任何一项值得信赖的科学研究指出过这些食物是危险的。
世界上的每一家科学研究机构,不论国家科学院还是独立研究机构,无一例外,都能够证明转基因作物确实安全可靠。没有任何一家国家科学院或任何一家著名的科学研究机构曾经同意过转基因作物在本质上与用传统育种方法培育出来的作物有所不同的观点,这当然是不无道理的。这些转基因农作物本身不存在任何危险。它们与人类在过去5000年所进行的农业革命中改变其天然特性生产出来的任何其他粮食作物没有任何不同。诚然,生产转基因作物所用到的方法也许可以说是以前未曾使用过的新方法,但是,它们只不过是对世界各地长期用来培育植物和动物的那些方法的一种改进而已。这种新方法的操作过程本身不存在任何危险。
有人甚至提出必须在转基因食品上贴上“危险”标识,这毫无科学根据。真正的危险反而是一些政治上的激进分子聚集起来企图阻止这项革命性的技术造福于人类。这些人拖了农业生产进步的后腿,使得世界上其他地方不能尽快像发达国家那样获得食物保障,他们应该为此负直接和间接责任。由此,我们不得不做出结论:他们犯有影响深远的反人类罪。